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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没错,杜见襄像个耐心的猎人,旁观着我的一举一动,他早已洞悉天机。
他看出我刻意迎合乔北方的脚步,看出我喜欢他的辛苦,看出我好像永远得不到回报的付出,看出我刻意的低眉顺眼,乏善可陈,完全不像在他面前的离经叛道。可是,我曾真以为这样的改变是好的,原来并不是啊。
面前人的一字一句,将我心里的委屈统统勾引,汇聚成比飓风还汹涌的海啸,令我几乎潸然泪下。对,是几乎,因为他又加上了一句:“反正其他的你也做不好,对吧?”
我眼一闭:“杜!见!襄!”
从植物园出来的过程中,我忙着对杜见襄进行人格与道德的批判,导致没能注意到旁边的枝桠,胳膊上被划伤一道。伤口不深,但到了沙滩处,有了光源,才发现是长长的一道,特别惹眼。灯光下的杜见襄再次利落起来,他想也未想地弯腰一掬,捧了半手的海水洒上我被划伤的地方,下一秒,泛红痕的地方痛感忽然加剧,我猛地抽回手。
“有你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他斜睨我一眼,强硬地将我的胳膊拉过去:“海水浓度大于细菌液浓度,细菌体内的水会脱离蛋白质,当蛋白质凝固,细菌就会被杀死。”
“说人话。”
“消毒。”
“靠。”
杜见襄耳朵灵敏,脑子反应也快,当即接了一个字:“谱。”
我忽然有种自己多年来为之得意的语言天分被打败的感觉,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搭乘最后一班船回酒店,我一路上都大惊小怪地掰着胳膊装娇气,只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明示暗示杜见襄对我好点儿,或者用什么钱啊,支票啊的方式来侮辱我,他却恍若未闻。到了酒店门口我还在怨愤,杜见襄忍不住了,回过头来两手夹着我的脸,用力地捏圆搓扁:“跟个小老太婆似的,真的想过要嫁出去吗?!”
结果我两都没发现门口的许初颜,对方正像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蹭地从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起身,气势汹汹奔了过来。
“余笙?!”
我应声回头,迎接我的,是比声音还响亮的耳光。
“你这个骗子!”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不愿再记得,好像杜见襄在第一时间挡在了我身前,而随后赶来的乔北方也将想继续行凶的许初颜抱住,那从来都平静如水的面容上,挂着深深的忧虑和心疼。我不知道他的忧虑是为哪般,但我知道他的心疼不是为我,因为他声声唤着初颜,而这个被唤的姑娘,在给完我一个耳光后,怒急攻心地晕倒了过去。
当晚,酒店里也是一阵的兵荒马乱,伺候的伺候,叫医生的叫医生。明明是我被掴了一巴掌,最后却像个罪大恶极的臣民,灰溜溜地被杜见襄领回房间。
十一点过的望城已经沉寂,余下海边的路灯在持续着余光,整个房间空荡荡,没有一丝气息。我抱着枕头发呆,不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回到房间我才想起手机被杜见襄扣着,找他要回发现丫直接给关了机。开机后许初颜的电话与短信如轰炸机般袭来,她一定以为我故意摆脱她,这无疑实在挑战这位从来没收过挫折的大小姐的神经。
其实好多时候,我都很羡慕她。不仅因为她能顺理成章地呆在乔北方身边十二年,还因为她身上那股义无反顾的勇气。那股为了心尖人,即便背对天下也不怕的劲儿。可天意弄人,最想得到的得不到,在身边的,不想要。
放空之际,中间连接套房的门忽然被敲响,我爬下床去打开,夜色里,杜见襄妖言惑众的轮廓暴露在余光下。他一只手夹着两红酒杯,一只手托起红酒瓶,上下扫了我一眼道:“还没换衣服,是准备十二点的时候听从王子召唤?”
我原本已经转身再次走向床前,听见奚落,忍无可忍地倒回来,迅雷不及掩耳地反手抓住杜见襄的衣领,单脚趁机铐上他的小腿,看他整个人轻松愉快地倒地。海边潮湿,地板上都铺了厚厚的地毯,他跌下去应该没多疼,但他在倒地时的第一件事情,是稳稳护住手里的红酒,朝我嚷嚷:“知道它的价钱可以买十个你吗?!”
他将我比作商品这件事,令我压在他胸口的膝盖更加用力,怒从中来:“你倒是买给我看啊!”
“先放啊!”
“自己挣脱啊!”
他的声调突然降低,语气也变了调:“我自己挣脱你会后悔的。”
我却仍旧洋洋得意:“恐怕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语出,下方的人倏忽间放开了红酒与玻璃杯,我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用胳膊肘朝着我的右膝一顶,另只手准确地袭上我腰上的痒肉,令我嗷叫着弹开。再之后,他便整个人以惊天之势压了上来,吓得我忘记反抗,一个惊叫,位置已经大变,换成他用单腿钳制住我,并瞬间俯脸向下。
我闻到男子下巴处一股淡淡的青柠味儿,忍不住偷偷吸了一口,那张脸顺势越来越近,最终在离我三厘米的地方停下。
静。静得几乎听见,我心跳如擂鼓的声音。
对视片刻,我不自在地偏过头去,打算不看杜见襄,他却不动如山地盯着我,借着窗外的路灯与月光。这样近距离的对视,最终结束在他的宣言里。
“看,早就对你说过,我也有腹肌的。”
说完,他迅速起身,解除我的桎梏,我当即也坐起来,满面潮红:“感谢你的腹肌!”
与此同时,我的手机铃声欢快地响起:“前进!前进!向前进!挺起胸膛!何惧风浪!我们迎着灿烂的阳光……”
忽略掉杜见襄看向我的复杂眼光,我欲盖弥彰地跑回房间接电话,当眼睛落在白底荧光的那三个字上,周遭的空气都静止了几秒。
“喂?”
“余笙,我想和你谈谈。”
乔北方将我约在酒店花园,里边有一架刷了白漆的秋千,链子被藤蔓缠绕,很像气象所里的那一架。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秋千旁边的石头椅上,抬起头来看我,隔得远远,默不作声,令时光再度重回。
气氛有些微妙,我走近,在背后绞着手主动问他:“许小姐还好吗?”
他点点头,“没大碍。她小时候身体就不好,却爱到处乱跑,脾气也怪,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
闻言,我在心里默默点头,是啊,是挺人格分裂的。这不前几天还姐姐呢,今天就扇姐姐耳光了,姐姐还不能还手,谁叫她是妹妹呢?看来姐姐这个称呼就是个坑……想到这,我绞手指的力度更加重,表面上却尽量做得云淡风轻:“没事就好。”
“你呢?”
“啊?”
在乔北方面前,我一副脑筋迟钝的样子,他却眨了一下眼,长长的睫毛颤动。
“脸还疼么。”
他的语气轻如鸿毛,其中夹杂着不明所以的内疚。令我半高兴,半难过。我高兴的是,乔北方的态度并没有压倒性地偏向许初颜。我难过的是,他将许初颜的错误归咎到自己身上,他代替她来说出的这句道歉,足以证明在乔北方心里,许初颜与他是多么亲密的人,密到不可分。
“初颜本性并不坏,只是任性了些。从小到大要风要雨都没被拒绝过,第一次遇见爱而不得的东西难免行为过激。其实她没什么朋友,我也看得出,如果不是杜少爷的关系,她很想和你做好朋友。余笙,我没告诉过你吧?初颜有病的,间歇性渐冻症。所以这次我才请了假,不放心她自己出门。”
“间歇性渐冻症?”
我尽量掩饰,那句‘她可一点也不像渐冻症病人’的话才没有脱口而出,乔北方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
“间歇性渐冻症的病人大多时间看起来都很正常,不过发起病的时候和=与真正的渐冻症病人没什么区别,病症表现都是为难以动弹。但究竟什么时候发病以及发病的诱因我们至今没能找到答案。你还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初颜小时候为了帮我寻找那只叫美美的猫出过车祸吗?当时出车祸,就是因为她的病无端发作了,恰好又身处马路上,看着车来车往却突然无法动弹导致。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她的病,也是我后来选择研究药物的缘故。”
也是你选择对不起全世界,也要对得起她的原因。我在心里对自己如是说,然后听见希望的泡沫一个个破灭的声音,尸横遍野。
见我久久沉默,望着满天星空不接话,乔北方欲言又止,最后叫了我的名字。
“余笙。”
望城的夜寂静得吓人,乔北方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我迅速收拾起脸上哀戚的表情,缓缓偏过头佯装没事人。
“嗯?”
他抿唇,片刻后启开:“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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