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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看到上朝时间已到,原本对峙像两群斗鸡的人才不甘心的悻悻分开,分作几路,按照身份资历辈分陆陆续续进了奉天殿。安国公斗志昂然满脸通红,用吃人的视线狠狠瞪着走在前面云淡风轻不当一回事的沈唯,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一贯和他交好又和沈唯不太对盘的几个宗室大臣围在他身边,表情肃穆。虽然从数量上看跟沈唯走在一边的大臣比较多,可是他们都没有勇气去一探究竟。
前面说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进奉天殿面见皇帝,剩下还有很多人只能侯在殿外的广场上。之前还碍于沈太师不敢多说,见他们都走了,立刻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虽然观点不一样,大多数人还是觉得安国公吃饱了没事儿干。早知道他想搞一下沈太师,但居然用这么低劣的手段,未免太让人看不起了。不过,不管此事和沈太师有没有牵连,只要是涉及到科举舞弊,没人能乐观的笑出来。本次参与科举的几个主考官的亲友同门们都显得很紧张,也很担心。
本来按照一贯的传统,皇帝年幼无法亲政,哪怕是有指定的摄政大臣,为了表示对皇权的尊重,太后都应该垂帘听政才是。可当今太后对朝廷上的事情实在是太没兴趣了,大臣们再三恳求,她都推辞掉了,表示哀家绝对信得过诸位。太后都这么说了,再坚持下去岂不就是说自己不忠诚了?于是这事儿就没人再提,叫韦真怄气了好久好久,心想天底下哪有这么傻的太后啊。
所以现在只有小皇帝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由九条金龙盘踞,象征着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皇权的巨大椅子上了。
对于下面大臣们的暗潮汹涌,端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完全不知道,时间尚早,他努力地做出一副严肃端庄的模样,其实在试着压下即将冲到嘴角的哈欠。百无聊赖地看着大臣们鱼贯而入,千篇一律地下跪高呼万岁,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结束,也许还可以回去稍微眯一会,睡个小小的回笼觉。
“臣有本要奏!”
行完礼后,几个年纪太大手脚不利索的老大人还没站稳,安国公就已经性急地站了出来,引起无数注目。小皇帝看了他一阵才想起是谁——在他眼中看来那些长着胡子头戴官帽的大臣都差不多。虽然心里觉得有点奇怪,心想平时不都是中书令尚书令他们几个轮流发言吗,怎么今天你跳出来了,小皇帝还是很快地收起了好奇的目光,摆出了太后和太师教导过“皇帝该有的”架势,很有威严地问:“安国公欲奏何事啊?”
安国公挑衅地看了一眼站在文官之首的沈唯,沉声道:“臣欲弹劾那中书令沈唯,此人貌似君子,平素口口声声清正刚直,私下却以权谋私,串通其党羽孙仲才、李邦国二人于本次科举中舞弊,事先泄露试题,让原本不学无术之人赫然在榜。幸得天佑我大明,如此无耻的勾当被有志之士暗中得知揭发,不惜联名上书,为的就是还天下一个公道,还诸多考生一个公道,还望皇上明察!”
小皇帝愣了片刻,一时间有点无法理解安国公在说什么,不过好歹他也做了半年多的皇帝,不会像其他九岁孩子那样对政事一无所知。他眨巴眨巴眼睛,犹豫地说:“安国公的意思……是说太师和孙大人以及李大人泄露考题舞弊了?”
“正是!”
安国公正气凛然地回答,并且向一边的太监呈上了一叠厚厚的奏章。
“皇上请看,这便是臣搜集的证据,里面有考生本人的口供,还有诸位举子联名上书,证据确凿,不由得中书令大人不承认!”
沈唯不屑地扫了一眼,心中更是肯定此事必然和安国公有关,否则为何今早国子监祭酒才将考生们的上书呈上,这边安国公立刻就能交出弹劾的奏折呢。
小皇帝疑惑地翻阅着太监送上的奏章,最开始他的表情还很茫然,不过看到后面那个被指控舞弊嫌疑考生名字后,他差一点笑出声来。
“安国公,朕觉得你是不是误会了,暂且不说沈太师绝无可能做这样的事情,这个叫张金宝的人可是张贵妃的侄儿啊……”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言下之意大家都明白,谁都有可能给张贵妃的侄儿走后门,唯独沈太师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做的人。
小皇帝笑得很轻松,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觉得这不过是个误会或者好笑的笑话:“而且朕相信贵妃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哪怕是真想给家人求个恩典,干嘛不直接求朕呢。串通考官舞弊这样的事情,贵妃没那个胆子的。”
他的话刚刚落音,就有人冷哼了一声:“陛下,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张贵妃性好奢侈,暴躁好妒,既无妇颜亦无妇德,陛下又如何能断言她没有这样的胆量呢。”
说这话的人正是尚书令赵亮,当然他肯定不信沈唯会为了张贵妃的侄子舞弊,只是老人家书香世代,又一贯以圣人门下自居,看不得有包藏祸心的妖女教唆皇帝,败坏了朝纲。见小皇帝居然又护着张贵妃为她说好话,他就一时忍不住开了腔。
“赵大人说言极是!”
“必须严查此事,严惩主谋!”
同样看不惯张贵妃的人还有很多,赵大人的话立刻引起了他们共鸣,纷纷附和。小皇帝不知所措,愕然地看着下面那群义愤填膺的大臣。
“诸位,诸位,张贵妃以及其子侄的事情,自然是毋庸置疑无需再查,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查清这背后的同谋究竟是不是和沈大人有关。”
见场面失控,侍中陈安民不得不又出来和稀泥。要是韦真在这里,绝对会冲上去抓住老头儿的胡子狠狠啐他——凭什么说我的事情就毋庸置疑了?哦,感情在你们眼里我生下来就是个坏种,我家的亲戚也都是坏种,不管干嘛都是理所当然?
“可是……这样的事情,朕根本不知道啊……”
小皇帝喃喃地说,在他的观念里张贵妃是不可能瞒着自己做这种事情的,而且他还有这么一个天真的念头,他是皇帝,有什么事情张贵妃直接求他就好了,干嘛要去找沈太师。难道沈太师比皇帝还厉害吗。
“皇上,皇上!”
发现好像发展忽然就走上了奇怪的地方,安国公大声疾呼:“臣要弹劾的是沈大人极其同党徇私舞弊!休要被他的党羽混淆啊皇上!”
“安国公只凭几个举子的信便敢弹劾当朝太师,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呢。”
立刻就有“党羽”跳出来反唇相讥。
一时间奉天殿里闹得像个菜市场,大家互相开喷,引经据典的抨击对方才是伪君子,真小人。小皇帝还是在自己刚刚登基的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坐立不安地在龙椅上挪动着屁股,无助地看着下面混乱的一片。
“够了!”
一声厉喝,震得在场诸人耳朵嗡嗡作响,不约而同地闭了嘴。沈唯表情肃穆,一字一顿地道:“
这里是奉天殿,不是议事房,在下明白诸位大人也是担忧国事一时情急,不过也未免太失敬了。”
这时候大家才恍然想起皇帝还坐在上面呢,主要是这位才九岁的陛下平时太没存在感了,大家好久都没这么爽快的掐架,激动之下忘记了他的存在……咳咳,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于是纷纷向着皇帝下跪谢罪,口中高呼“罪该万死”。
——反正皇帝也不可能真叫他们万死。
“安国公。”
沈唯转向安国公那边,别看安国公叫得最厉害,真的对上他那双又黑又深的眼睛,他居然有点畏缩,不敢抬起头。但还是强自镇定,梗着脖子大声道:“证据确凿,沈大人不信可以亲自验证!”
沈唯面无表情:“按照大明律法,此等事件应该交由应天府以及礼部刑部共同会审,既然国公声称在下以及同僚有舞弊嫌疑,在下自当配合探查。”
他对着尚书令赵亮以及其他人拱了拱手:“期间其他事务就劳烦诸位大人费心,在下会暂且闭门不出,直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沈大人三思啊!”
“沈大人这万万使不得!”
众人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纷纷出来劝阻。要知道涉及到科举舞弊,不管是不是清白最后都会被泼一身脏水,百口莫辩。一般人撇清都来不及,哪会像沈唯一样还主动跳进去一副“好啊你们来查啊”的架势。
沈唯也不说话,对皇帝行礼后便飘然离去,剩下一堆大臣面面相觑,连安国公也是。他设想过千万种沈唯可能会有的反应,而且自己也心知肚明基本上这就是诬告。要说沈唯真的舞弊,安国公自己都不信。可他万万没想到沈唯好像完全不在乎,一点都不紧张。
“咳咳。”
最后还是侍中陈大人出来打圆场,他干咳两声后沉着地说:“既然如此,就按照沈大人的意思,彻查。涉及其中的人先全部扣下带到应天府等候问话。此案……唔,为了避嫌,还是交由应天府主审吧。”
大家想想也是,再怎么样先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于是议论一阵后便散朝了。小皇帝受了惊吓,回去后立刻找到韦真询问,韦真一脸茫然,赌咒发誓地说自己不知道。
事情很快就传开,在民间和读书人间引起了轩然大波,当然啦,大家都不是很信沈太师会舞弊,他老人家可是文曲星下凡的!肯定是有人诬告。至于张贵妃的那位侄子张金宝嘛,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个不学无术之人,不舞弊的话怎么可能考上举人!再说了,张贵妃自己就不是什么好人,她的侄儿,能有好的吗?
老百姓们都这么觉得。
面对这样的情况,应天府觉得压力很大。现任的府尹赵修华战战兢兢,夹在中间万分为难,因为各方面都在给他施加压力,不管是谁他都得罪不起啊。他真想告病在家躲避风头,可是其他人不肯放过他,至少安国公就是头一个,不断的催促他赶快审案。最后赵修华实在没法拖延了,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审案。本来他想张金宝是贵妃的侄子,虽然有十几个考生联名作证说在某某酒楼听到他说自己必中,因为有个好姑姑,早就从沈太师那里穿通考官得到了考题。可只要张金宝死死咬住不松口,就是不承认,他就可以慢慢的拖拖拖,直到大家都不再那么热切关心这件事了。毕竟太师不可能一直在家避嫌不出嘛,国家大事还得等他出来做主呢。
可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张金宝居然很爽快的就承认了!还签字画押证实他能上榜是因为事先收买了主考官孙仲才和李邦国,他们二人漏了题目给他。
赵修华拿着这张供词,想死的心的都有。不管孙仲才和李邦国是不是真的有舞弊漏题,消息一传开,他们就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唉,唉,唉!”
赵秀华哀叹连连。
“这下我可是捅下大篓子,要把清流得罪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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