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凝月光

　　仍是1936年2月29日深夜吴韬石卧房

　　今天的夜色仿佛特别浓重，漆黑的天空似是看不到一丝星月光芒，天幕就像一副黑绒一般，罩住了整个北平城……

　　这一夜对吴韬石来说，特别长特别长，好像永远也不会结束一般。此刻他人虽然躺在床上，却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吴培福今晚与他的一番长谈，对他的影响，可说是翻天覆地一般，什么叫一夜长大，吴韬石今晚真真儿地经历过了一回。

　　是啊，陆翠儿怎么会死呢！她才刚刚二十岁啊，美好的人生才刚起了一个头。吴韬石和陆翠儿虽然交往不深，可是对这个女孩的豪爽和才气，也不可谓不钦佩。毕竟能有几个女孩子会有陆翠儿一般的果敢气派，在一二九那天，面对成百上千人临时演讲，不怵不惊，落落大方，字字铿锵。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女中豪杰，未来栋梁，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猝死在狱中，潦草地被草席卷尸抬了出来，随随便便交还给了家人。正如一首高亢地交响曲，在最高潮之处却嘎然而止，叫人惊讶诧异于生命的脆弱。

　　吴培福那句“你可又知道，陆翠儿是如何死的？”仍然如录音回放一般，在韬石脑海中挥之不去…… 陆翠儿究竟是如何会死的呢？

　　原来陆翠儿一二九当日被军警所逮捕，已经不是第一次入狱。其实韬石还记得她第一次入狱，就是在清华剧场话剧公演那次，陆翠儿作为当时的女主演，首当其冲被逮捕，韬石和许宁宁当时侥幸逃脱，没有在现场被抓个现行。

　　陆翠儿第一次入狱时间并不长，只不过和一众学生一起，被拘留了一夜，录了些口供。虽然陆翠儿未曾提过关于许宁宁的只字片语，可是不知道是哪个学生说漏了嘴，提到了许宁宁其实也是组织者之一，还是导演。其实不用学生交代，当局早有眼线布在学校之中，需要的，只是一个人证，把罪名做实。

　　清华大学剧场这次的拘捕行动，是针对共产地下党的，所以并没有过分为难这些学生，次日便将他们放了出来。可是许宁宁的名字，和吴韬石带了一名不知名的女子藏匿在道具间里的事情，就这样被记录在案，传到了当局和冯以翔的耳中。

　　冯以翔当年虽然临阵倒戈，是造成吴培福兵败山海关的直接原因人。但是此人倒也不是什么贪生怕死，爱慕钱财之辈。当初的决定，可以说是个人的情绪加上当时的处境共同作用的结果。冯以翔自己的才干，也是一个不折不扣地将帅之才，只因为吴培福在军事策略方面，有些“恃才自傲”，不听旁人意见。冯以翔早就心存不满，当时才会做出倒戈之事。除此之外，此人倒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相反正因为当初背叛吴培福，冯以翔一直对他心中有愧。那么多年来，两人有时近在咫尺，却从未打过照面，而冯以翔对吴培福的近况，也一直颇为关心，从心底里，他还是真心赞叹吴培福这个人，能在如此的大起大落之后，依然保有气节，不贪荣华，不攀富贵，忠贞爱国，坚决抗日。

　　冯以翔在得知吴韬石与陆翠儿清华剧场之事后，当时并未怎么放在心上。然后不久之后，一二九事件，当他得知陆翠儿再次入狱，当局决意严惩闹事学生后，不由得担心起来，遍查了入狱学生名册，才知道吴韬石和许宁宁并不在被捕之列，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谁知过了没几天之后，竟然传来陆翠儿在狱中猝死的消息，当局方面对陆翠儿的死因含糊其辞，只说她是在狱中身体不适，突然猝死。真正发生了什么情况，除了最后在狱中接触过陆翠儿的人，根本就不知道。

　　冯以翔后来辗转通过多方打听才得知，原来当局曾在陆翠儿入狱之后，严刑逼供她，叫她供出吴韬石及许宁宁，同为游行组织者，欲以此为把柄，要挟吴培福。原来吴培福不止是在日本人眼中，在当局政府眼中，也似一把双刃剑，眼中钉。虽然他年事已高，可是余威尚在，就算不能为我所用，也要有一招制伏他的绝招。陆翠儿这次入狱，当局就看到了最好的机会，企图以陆翠儿口供，要挟吴培福，从此对国民政府，不敢再说三道四，有任何拉党结派，东山再起的机会。哪知陆翠儿是个天生的硬骨头，任凭严刑逼问，就是不发一语，最后在狱中，因为伤势严重加上突感风寒，居然就这么没了。冯以翔将消息传给吴培福，吴培福这才知道其中曲折。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吴培福重如千斤的话音仿佛又在吴韬石耳边响起，“……韬石，你道以宁宁的性子，她知道了陆翠儿因何而死，又将如何自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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