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九章 谋划迤逦开
三天后,那枚红色的平安符被送到荣禧堂老爷子手中。紫檀木的桌案上,四枚平安符整整齐齐的摆在一起,在阳光下闪着一种苍白的艳丽。
老爷子脸色阴晴不定的坐在椅榻上,接过端木椴捧上来的茶,低眉不语。屋子里的气氛泛着一种诡异的沉闷,只有端木翌还像往常一样,大剌剌的坐在椅子上,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站在荣禧堂门口,晓妍绞紧手里的绢子。来传话的小丫头一路上一言不发只顾走路,这丫头平时话多的一箩筐今天却沉默的像根木头,晓妍自然知道有事发生,难道是坠子那件事?还是南吕寺的事。正胡思乱想着,小丫头已经挑开了帘子。
各种带着复杂意味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让她有一种被审视的感觉。然后,她看到一双清浅的眼眸,安静的像一潭深水,泛着温和的色泽。不知怎么,心里突然安定好多,深吸了口气,晓妍微微欠身:“爷爷找妍儿来有什么事?”
刀锋一般锐利的目光从晓妍脸上划过,老爷子脸色暗沉:“这些平安符可是你为府中兄弟姐妹们求的?”
难道是平安符上出了事?晓妍一怔,随即坦然的迎上老爷子的目光:“是,前阶段端木府发生了太多的事,妍儿便去南吕寺替府里祈福。顺便求了几个平安符回来。怎么?这平安符有问题?”
似乎从晓妍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老爷子终于开门见山:“这平安符上有毒?说的更清楚点,是椴儿和菀儿的平安符上被人下了毒。”
“下毒?!”晓妍这回倒是真的愣住了,刚才进门的时候脑海里想的千百种可能,可怎么也想不到在南吕寺求的平安符上居然会被人下毒。这些平安符是她亲自在南吕寺求的,之后也是由她亲自送到各房兄弟姐妹手上,怎么会出问题?
视线从晓妍错愕的脸上收回,老爷子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转身看向顾清夜:“顾公子医术高明,能否告诉我们这平安符上是什么毒?”
“香笼散,有着血一般鲜艳颜色的奇毒。中毒者在中毒的过程中渐渐失去理智,被自己所编织的绝望吞噬。它没有味道,但中毒者鼻尖常常会笼罩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淡雅香味,是为香笼。”眉毛慢慢收拢,在眉心收紧,顾清夜望着桌子上的红色平安符,接下去,“据说香笼散炼制的方法极为复杂,光是搜集齐十二味药材便已是不易。而最难的,却是药引。香笼散之所以有些血一般鲜艳的颜色,是因为它的药引就是鲜血。将刚从身体中流出来的温润血液混着十二味药材慢慢捣开。五日一次,每一次加入的药材和加入的分量都很有讲究。当十二味药材尽数捣尽才算大功告成。而在这过程中,炼药者必须五日一次将自己的鲜血引入捣药的坛中。所以炼制一丸香笼散,必是历经千辛万苦。而且这只是传说,真正炼制的方法甚至没人知道。”
“所以说,妍儿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毒药,更不可能下毒…”一直坐在檀木椅上懒散抬着眼的端木翌突然站起来,金边折扇呼啦一下打开,敛去嘴角的轻浮和散漫,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看着晓妍,“第一,妍儿和端木府无怨无仇,为何要给菀儿和大哥下这样的毒。她不会,也不需要做这样的傻事。第二,这毒千金难求,方子又早已失传。莫说妍儿她不懂医药,就算懂,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凑齐那么多药材。”
“我倒觉得的这平安符喜欢的紧,其他人的我不管,不过我这个…”将桌子上的平安符拿起来向空中一抛,干净利落的按住,声音清晰明亮,“我这个我可是要收回。”
灿然一笑,将平安符系在腰间扬长而去,完全不顾屋子里各种各样的异样目光。
“翌儿说的不无道理。”沉默片刻,老爷子冷如冰霜的脸终于缓和下来。站起身,低沉的声音传出,带着某种无形的压力,“端木府是个重规矩的地方,不冤枉任何人,却也不放过任何对端木府不利的人。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椴儿你留下,其他人都先回去吧。”
“今天的事,还要多谢你。”走出荣禧堂几十步,晓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欠身。
“谢我什么?”顾清夜轻轻笑了笑,摘下柳树上的一片细长的柳叶卷了卷,放到唇边。
“自然要谢。如果不是顾公子你把香笼散的制法说的如此清楚,那我今天怕也没那么轻易洗去这不白之冤。”唇角的笑容扩散开,流淌着一点暖意。
“那你要…如何谢我?”
微风拂落几根细长的柳枝拂落额角的碎发,遮住了两人的视线。可是那一瞬间,晓妍却清晰的听到那样淡然安静的声音。只是轻轻的一句话,可心口却似乎突然被什么提起,散乱的心跳。
微微扬起脸,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温暖蔓延开来,却已不是说刚才那句话的表情。拂袖一笑,转身离开。
心脏慢慢落了下来,却带着一种淡淡的失落。摇了摇头,将失落的情绪甩开,现在已经不是风花雪月的时候,看来现在已经不能有任何迟疑了,一定要尽快查出当年端木府发生的事情。
淇水阁。
菀儿赤足坐在临窗的椅榻上,轻轻叹了口气,将身上的单衣拢起盖住肩上那道伤口。
门被轻轻推开,一袭黑衣的男子身形如鬼魅般而来。
耳边的碎发被推门而入的风扬起,菀儿捋了捋发丝,轻轻绕到耳后。
“东西不在雅阁小筑。”琢言眉头拧起,从雕花木床上扯过一条褥子,盖到菀儿单薄的身体上。
“不在椴哥哥那里?”轻微的咳嗽让原本苍白的脸泛上一种异样的潮红,菀儿微微喘息着,抓紧胸前的衣襟,似乎极为痛苦。
冰冷的眸子似乎被女子那略带痛苦的喘息点燃,琢言握住剑柄的手指咯咯作响,似乎在很痛苦的极力压抑什么:“小姐,你根本不值得为他…”
刚才因为咳嗽泛上来的潮红色迅速褪去,女子的脸色越发苍白,宛如纸片人一般。伸手抵住琢言的胸口,清亮的眸子泛着琉璃般的色泽。
“不值得,可是,我愿意。”一字一句,宛如誓言。
推开琢言手,只着单衣的她忍不住再次咳嗽起来,将自己埋进厚重的褥子里,菀儿低头:“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后悔。更何况…”微微侧过脸,菀儿嘴角的笑容如蝶翼般破碎美丽,“更何况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快就会开花结果。琢言,你就等着看吧…”
将门掩上,老爷子的目光在阴影中闪烁不定。
“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
“这次的事应该和晓妍没有关系。”端木椴抿着嘴唇,似乎想了很久才开口,“大概是有人想借晓妍的手对端木府不利。”
“哦?椴儿你真的是这样认为?”脸上带着几分寒意,老爷子的语气蓦地加重,“下毒的事情我自然会查,我说的是十三年前的事情。”
像被什么蛰了一下,端木椴猛地抬起头,当年的事情难道老爷子知道?!
“简直是混帐东西,喜欢上自己的弟媳,还亲手毒死了自己的侄女。语嫣为了保住晓妍以守住紫冉之死的秘密作为代价送晓妍出端木府,你们以为我都不知道吗?要不是为了端木府的声誉,我早就将他逐出府,他根本没有资格担负起端木家的当家。”老爷子脸色铁青,提高声调,“什么事情都不告诉自己去解决,真正做好的又有几个?”
端木椴有些震惊的望着老爷子,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的确,精明如老爷子,怎么会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这件事他却一直没有插手,犹如一个巨大的秘密,谁都不愿去触碰。
长久的沉默中,老爷子的怒意似乎终于消退了一下,缓缓叹了口气,用手撑住额头:“也许我真的不该带她回来。椴儿,你知道吗,现在我担心的不是三个月后的选秀,而是端木府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端木家现在是如履薄冰,每一步都必须走的小心翼翼,一步走错,端木府上百条人命就毁于一旦。你以为皇上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不,也许他早就拟好了罪名,就等一个借口而已了。”
“啪嗒”屋顶上传来极细小的瓦片声,一直低头不语的端木椴耳朵动了动。
“什么人?”低喝声中,身形已经略向窗外。只是在看清屋顶上的人时,却微微一怔。
明眸皓齿的少年半坐在屋顶上,缓缓抬起眼眸,清澈的眸子里有什么在一点点寂灭,突然冷笑:“这就是你说的我不懂的事情?那天我们看到的女人居然是我的三婶,晓妍的母亲。”
“只是走错一步,便永远画地为牢。”端木椴闭上眼睛,转身,“所以我说很多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比如…端木府。端木府早已不是那个权倾天下的大楚第一世家,你是要继续做报复父亲的工具还是赌上家族的荣誉担负起你自己的责任,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什么人?”老爷子朝窗外看了一眼,淡淡开口。
“一只猫。”端木椴将目光移开,没有多说。
“老爷,不好了,出事了…”低低的叩门声带着几分焦急,李总管急冲冲的进来,“有人,有人在翠微酒楼闹事…”
“慌什么,这点事都处理不好怎么做端木府的总管!”老爷子脸色一沉,低斥。
“可是…那人说…说…”李总管喘了几口气,抹头上的冷汗。偷偷瞄了端木椴一眼,吞吞吐吐,仿佛不敢说。
“说什么?”老爷子一扬手,眉间已经有隐隐不耐。
“说十三年前端木府的事,还说…还说妍小姐是他送出去的。”李总管一哆嗦,整个都吐了出来。
“什么?!”老爷子脸色一变,一把抓住李总管的衣襟,急声,“他人现在在哪里?”
“还在…还在酒楼。”第一次看到老爷子如此神色,李总管吓的缩了缩脑袋结巴。
看到李总管惊惧的样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老爷子松开手,坐回椅榻,脸色却是阴沉的不能在阴沉:“立刻把他给我带过来,记住,一定要带他过来。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祥林玉器铺。
一袭明紫色衣衫的男子坐在铺着软褥的木椅上,望着梨木桌上的青玉棋盘,手里捏着一粒棋子反复摩挲,却迟迟不肯落下。
“公子,人已经带来了。”林掌柜掀开帘子,一挥手,身后的伙计将一个五花大绑的像粽子一样的男人推到楚喧面前,右膝一顶,那男人一个踉跄,跪了下来。
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男人有些吃痛,嘴角扭曲着,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醉酒中醒过来,满身酒气的挣扎着想爬起来,斜着眼睛看着楚喧:“你是什么东西,敢绑我?”打了个酒嗝,“我告诉你,我是…”
空气中突然有什么擦着他的鬓角飞过,视线突然暗下来,眼前是披散下来的头发,盖住了他那张因为惊惧而酒醒的瘦黑脸庞。
楚喧连眼皮都懒的抬,只是专注的望着棋盘,嘴角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薄笑意,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和他无关。漫不经心的落下棋子,“我是什么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多我来说…是什么东西。”
“小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大爷,大爷饶命…”酒被吓醒,男人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葱。
“哦,那就可惜了,你连最后的用处都没有了。”继续懒懒的下着自己的棋,楚喧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轻笑着,一枚棋子一下子穿透男人的右手手腕,砸在他身后的红木桌案上,棋子嵌入桌角,入木三分。
男人一声惨叫,原本支撑着身体的手腕猛地无力,整个人匍匐到地上。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说还是不说…”棋盒里的棋子再次被捏到手中,楚喧嘴角的笑容越发凉薄。
“说,我说…”颤巍巍的爬到楚喧脚边,面无人色的拉住他的衣角,男人抬起的脸庞上是掩饰不住的恐惧。
“可是…我现在不想听了。”楚喧将自己的衣角冷冷的从男人颤抖的手里抽出,冷凉的眸子光芒犹如出鞘的利剑,轻笑,“也许,有一个人很想听。”
指间的棋子在青玉棋盘上落下,已是满盘杀局。
身败名裂的滋味又是如何呢?自己用下的因就自己去品尝那样的苦果吧。你们,都只是棋子…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