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与笑

　　龙笑笑的衣柜后有个隔间，隔间直通楼顶天台，这个设计十分独特精巧，精巧得在这里摸索了一个多月之久的卧底警察竟丝毫没有察觉。

　　此时，席修就被困在这里。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薄薄的木板外是往日无比熟悉的嘈杂，隐约还能听见陆扬老不正经的玩笑话。

　　“诶！我说小姑娘啊，你一个人睡这么大一房间都不怕鬼打墙吗？”

　　“就算你怕。”龙笑笑坐在一边的沙发上，表情冷淡得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儿，“我也不怕。”

　　“哟呵！小屁孩儿说话挺冲哈，难怪惹得咱席大警官……”

　　陆扬叉着腰大笑，满脸意犹未尽的调侃，刚要再说点什么就一旁的白眼打断了。

　　“陆警官，请问您是来搜查的还是来打搅公民自由的？”宋瑾书抱着厚厚一摞文件翻阅着，时不时拿出相机拍照，声音虽然不咸不淡却明显听得出对陆扬的不认同，“一会儿要是挨训千万别再可怜巴巴求我帮忙写检查。”

　　“咳咳，搜查搜查搜查哈！”陆扬尴尬转身，连忙晃了晃手中的搜查公文，“席修也不知道跑哪儿快活去了，电话都打不通……”

　　“张局给她放了个不定期假，算是这次行动失误的处罚。”宋瑾书扬了扬眉，下意识看了眼龙笑笑，手中白纸黑字上密密麻麻记载的都是龙氏集团的辉煌发展。

　　之前让人倍感兴奋的档案室里竟也只是数十名保镖的来历资料，据席修阐述，齐良文的保险柜除他自己以为再没有任何人知道密码，那么按道理账本应该就在这里没错了。

　　可是，保险柜刚一炸开，就是一片失望的嘘声，先进的金属柜内，空空如也。而似乎完全不清楚状况的龙笑笑站在一边一脸茫然，毫无有利线索可以提供。

　　陆扬随手抄起一块小石雕把玩了起来，似乎早就清楚会一无所获般耸了耸肩，“这案子明明是咱们一起合作跟进的，这时候给处罚不是添乱么……对了！她的枪是不是也给缴了？会降职不？”

　　“枪是缴了，但是张局最器重席修，应该不会降职。”

　　这个女人的声音很好听，模样也生得清雅耐看，龙笑笑饶有兴趣地咬了咬嘴唇，臻首娥眉，狡黠的瞳孔里星星点点。沙发左侧不远的衣柜里挂着好几套沾了席修气息的精致西服，远远望去仿佛还能感觉得到当初的惊艳。

　　宋瑾书躲开意欲不明的视线附和着朝同事兼此次搭档点了点头，陆扬这人虽然吊儿郎当但说的话确实是对的，席修在这次卧底行动中跟龙笑笑产生的交情绝对不是其他人可以比拟的，而在齐良文入狱后只字不说的状况下，龙笑笑无疑成了警方唯一的线索。

　　“龙小姐，请你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

　　“那快点吧。我三点还要上德语课。”龙笑笑站起身来，一条鹅黄色连衣裙跟着身体流转起来，没有花纹没有褶皱，仅仅是一片迷人眼的浅淡鹅黄，却让旁人愈看愈似雾里看花。

　　宋瑾书看着龙笑笑顿了顿，猛然想起祈慕早前的千叮呤万嘱咐，这张天真无邪的表皮底下到底藏着什么，似乎除了席修之外再无人能从任何途径知晓。可是，席修愿意袖手吗？陷入爱情中的人，就算是警察也逃不过那一套天昏地暗的迷局吧。

　　“阮阮……”

　　龙笑笑跨出卧房门的时候轻轻叫了声那边斜卧着的阮青，声音小小，软如棉花。阮青挑了挑眉，眼角跟着微笑了起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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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敞的门外，天很蓝风很轻，但是没人抽得出闲暇去欣赏感受。

　　“据说这是你爱的茶叶。”阮青端来一杯看上去确实不怎么样的茶放在席修面前，生得十分立体的脸庞上有一丝浅得看不见的笑意，“喝吧，顺便好好休息一下。”

　　“你们是什么意思，不如直接摊开来说。”席修抬头，音色沙哑，青灰色的阴霾沉在眼底。

　　“这应该算是……唔，袭警对吧？”

　　阮青轻啜了一口手中浓香的咖啡，眼睛半眯着朝窗外的蓝天白云看去，清闲散漫的女人就像一只刚刚午睡醒来的白猫，“知道吗？席修，我想杀了你，但是笑笑不肯。”

　　“你可以现在动手，她不知道，呵，就算她知道也没用了。”席修冷哼了一声，手腕处已经被绳索勒出几道深深的血痕。

　　“松开吧。”阮青挑眉，朝身后站着的刘毅轻轻扬了扬手，“让她舒服点。”

　　似乎永远不会有表情的中年男人破天荒地朝席修笑了笑，松绑的动作连贯利落，“冒犯了，席小姐。因为您是优秀特警，所以我不得不做些小措施。”

　　“你倒是被你们大小姐教养得有礼貌。”
　　脑后是黑洞洞的枪口，再有余心再有蛮力也找不到任何契机，席修活动着酸麻的手腕，继而便有三两声清脆的骨头响，“是挨过鞭子还是当过靶子呢？”

　　“承蒙大小姐厚爱才不至于受苦。”刘毅对席修的冷嘲不置可否，很明显被教养的远远不止礼貌。

　　沙发背后墙上的挂钟是抑郁沉闷的深黑色，指针一点点轻跳，到现在已经是被囚禁的第四个钟头。

　　“席修，接下来你打算做些什么呢？”旁人眼里，阮青的骨头也不知道是原本生得太柔软还是早就融化掉了，整日不是躺着就是卧着，此时眼见着又朝沙发扶手侧倾了过去。

　　“呵，这问题应该是我问的不是么。”

　　“不好意思，我给忘了，唔……等我问清楚笑笑了再来转告你吧。”

　　席修皱了眉，当面对这样一个慵懒闲情的绑匪，确实任凭自己再怎么怒火攻心也恶语不起来，“那还真是多谢了，阮青小姐。”

　　大开的落地窗外风轻云淡，时有花草芬芳绕着空气流到鼻端，而对面斜躺着的人也一脸惬意舒适，感觉就像是一场多了枪支弹药做点心的下午茶，而谁会在下午茶时间梗着脖子捏着拳头怒吼？

　　于是，口渴到极致的席修终于端起了面前热气弥漫的茶杯，中途还在兰姨进来换茶的当口要求换了杯凉白水。一直站在席修身后的刘毅见她毫无反击的意思也干脆收起了枪。反正里里外外这么多人她赤手空拳怎么都不可能跑出龙家。

　　三个人共处的偌大侧厅内，除了呼吸以及茶杯碰桌的声响再没有一丁点动静。席修喝水喝了个大饱，好多话想问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此时始作俑者还顶着一张天真无害的脸在警局协助调查，而满脑袋疑问的自己却成为除开龙笑笑和阮青以外知道得最多的人。如果就自古以来的规则来看的话，那么，知道得太多的人就是该死的人。

　　窗外忙忙碌碌的园丁已经修剪完一整片花园，时间一点一点划过，终于濒临席修的耐心底限，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就算被灭口也起码要有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后的思想觉悟吧……席修兀自思量着，谁知才刚刚张口就被对面看似睡着了的阮青抢了先，突然笔直指向自己的目光冰冷无温度。

　　“别问了，除了为什么还留着你以外再没什么好问的了。唔，你应该还记得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席修惊觉茶杯烫手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手背悄悄红了一片，灼烧感钻进皮肤。她记得，昨天晚上阮青说的的是‘明天见’，用的是那样勿需置疑的语气。

　　“恩，那就是说，与我知道的没有一点偏差了。”

　　“唔，没有。就连绑了你到这里也都是笑笑事先准备好的……”说话间阮青的双眼竟变得朦胧了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出现一个困倦的哈欠，“不过你最好留点精神，接下来的好戏可不是你能随便猜到的。”

　　“什么？”席修的心脏咯噔了一下，冰冷空气突然猛烈窜进肺里。“你什么意思？”

　　“席警官，你应该要知道，留下你的代价是什么。”

　　阮青终于完全闭合了眼睛，落音后便不再理会席修。算时间，龙笑笑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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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女士，你今天的血压很正常，看来这几天的诊疗已经起了作用……”

　　祈慕穿着白大褂坐诊的模样确实正经得让人不敢染指，宋瑾书站在玻璃门外竟突然就被那张鲜有的侧脸狠狠惊艳到了。
　　她不无赖不流氓的模样原来是这样的……神清骨秀，风流蕴藉。

　　玻璃门的响动引得医生习惯性朝这边看来，这一看就收不回眼睛了，“瑾书？你怎么来了？”

　　“等你下班一起吃饭。你先忙，我去里面等。”在第三人的注视下，宋瑾书突然觉得有些难为情，连忙朝里面的休息室走去。

　　“好，我马上就下班了，对了，里面的葡萄是洗好了的，很干净……”

　　“知道了，你先忙，别管我。”

　　来复诊的中年女人看了看走进去的宋瑾书又看了看乐呵呵的主治医生，顿时有些好奇，“瞧祈医生你乐得，跟恋爱似的！我说，那漂亮小姐是谁啊？”

　　这位姓高的中年女人是祈慕的长期病人，多次的接触下来相互间逐渐熟络了许多，自然也有了除病情以外的小话题，更何况祈慕在公众场合原本就是个平易近人的好医生。

　　“哈哈，说出来怕吓着你。”

　　“这话说的。”中年女人吊高了眉梢，声音也饱满了许多，“我虽然是个半百的妇道家家，但世面还是见得多的，就单说我那女儿给我的惊吓还少哟……”

　　祈慕笑得开怀，刷刷几笔就写好了满满一张药单，“是是是，您这心脏这血压啊估计也就是世面见太多了，回去继续按医嘱好好调养，下次再来我这儿可没这么简单了。”

　　“哎！谢谢了啊，祈医生。”女人收好药单起身，临走前顺便朝休息室努了努嘴，“其实啊，就算你说她是你的那谁，也吓不着我的……”

　　“诶，高慧女士，看不出您还挺八卦的啊。”祈慕哭笑不得，直接就仰到椅背上故作惶恐了起来，“好好好，您说是就是，她还真就是了！”

　　“嗨！这算什么啊，早些年咱们那块的宋司令知道不？他们家就出了一个，合着一起的还是市里最有钱的女老板，可是最后也不知道怎的那孩子竟然走了歪路，不然指不定还能……”

　　“你说的是……宋家大女儿？”

　　“是啊，我当时看着就觉得吧是那孩子生错了家，如果是我女儿，我又不求名不图利的只要她真心喜欢就好，拖着入土半截的身子去插手那劳什子干什么哟……”

　　高慧眉飞色舞的当口，休息室内突然传来两声不甚清晰的咳嗽，祈慕早察觉到不妙连忙摆手示意高慧打住，“恩，我相信您的女儿一定过得很舒坦。”

　　“行，那我走了，你们好好处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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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空间时间的缝隙里，总藏着一些莫名的小企图。稍有一点机会就成了争先恐后的招数。

　　龙笑笑倚在会诊室门外听了全程的八卦，一抹欢喜笑意挂在唇边，愈看愈赏心悦目了起来。

　　“阿姨您好！”

　　刚带好门就看见一个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女孩朝自己笑得欢天喜地，高慧愣了愣，随即就被女孩天真活泼的笑容感染，“哎！你好啊……”

　　“阿姨，我是笑笑。”龙笑笑拿出她最擅长的招数，转眼就亲昵挽上了高慧的手，“阿姨你想不想席修啊？席修可是很想念你哦！”

　　高慧始料不及，半晌都不知道怎么回应，“啊？小姑娘你怎么认识我们家席修啊？”

　　“我当然认识啦，难道她都没有跟阿姨提起过我吗？”龙笑笑瘪了嘴，满脸的委屈表情，“亏我还跟她做了这么久朋友……”

　　“啊……席修很少回家的，我这人老了记性又不好……”高慧皱着眉努力回忆，印象中席修似乎除了搭档同事以外没几个朋友的啊，“不过这会儿她在哪儿啊？”

　　龙笑笑似乎被点醒了般，突然就瞪大了水汪汪的眼，“好阿姨，我这次来接您就是为了求您帮忙的。”

　　“啥事啊？这我哪能……”刚见面就被恳求了，高慧虽然确实见过不少场面，但像这种还真是闻所未闻。

　　“都怪我太贪玩，把席修给惹生气了，现在她都不肯理我……”龙笑笑再次贴近了高慧一些，清澈眸子里全是楚楚可怜的哀求，“我知道席修特别想念您，您就帮忙去我家给席修一个大大大惊喜，然后再跟她说说好话，叫她原谅我不懂事好不好……我再也不惹她生气了……”

　　“好阿姨，我是笑笑不是坏人啊，您相信我，您也一定很想席修对不对？刚好可以去我家看看她嘛……好不好好不好呀？”

　　如此近的距离刚好能让高慧清楚看到龙笑笑的真诚，陌生人的隔阂也全被女孩特有的气息彻底消灭，高慧想了想随即便捂着嘴笑了，“我想起来了，上个月她打电话回来报平安时说要陪一小女孩玩几天，说的就是你了吧？”

　　“是啊是啊，就是我！她还教我德文了呢。”

　　“还真是啊！不过你怎么就惹到了我家那个万年都不发脾气的席修了呢？是不是淘上天了？”

　　“哎呀，这个可不可以先不要说啊？您先帮我哄好她我再来跟你解释好不好？”龙笑笑咬着嘴唇局促了起来，眨巴眨巴的眼睛璀璨如星辰，“求求您了，最最最好的好阿姨……”

　　龙笑笑的亲昵，撒娇，恳求以及真诚都表演得恰到好处，人群中倒还真有了点被惯坏了的侄女模样。

　　高慧只觉得顿时心情大好，终于可以数落数落自己那个整天不是公务繁忙就是任务紧急的女儿了，几月不见做母亲的怎么可能不记挂呢？

　　“成，阿姨帮你去说好话！”

　　“谢阿姨！今晚我请吃饭！”

　　龙笑笑挽着高慧踏着轻快的步伐，两人都是喜笑颜开的模样。
　　身后渐离渐远的会诊室内祈慕正焦心哄着刚被戳到痛处的宋瑾书，她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所幸有事要忙的她也并不是很感兴趣。

　　而在城市的另一边，喝了无数杯茶水的席修此时正扶着额头沉浸在高度的紧张中，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同样她也不想感兴趣，无奈自己却是这剧场逃不开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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