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我的世界

　　听着墨倾的措辞，叶璃慢条斯理地拿起餐巾，擦拭嘴角。
　　“我还以为你要说bug。”
　　还好墨倾戴的不是单片眼镜，否则她可能真会有点ptsd。

　　“是吗？”
　　“那不如让我们来看看，怎么植入一些……bug。”

　　墨倾将那颗蓝色星球玩弄于股掌之间，逐步添加描述与限定条件。
　　现实的宏观上，它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叶璃看见了概念层面的改变与压抑，从整体到局部。
　　更确切的形容是——
　　现代社会的许多制度本来就是建立在虚构与信任之上，借此规范指导着人类的绝大部分行为。而这个疯子要做的，是重写那个存在、扎根于所有人心中的故事。
　　所以他找到了自己这个，掌控精神领域的，业余小说家。

　　这边，叶璃不想执笔。另一个舞台上，欧洲友谊杯半决赛的故事,在另一群人的推动下进入了新的篇章。
　　张折樱已经完成复仇与退场，第四位登台的是【魔君】艾伯特·哈里森。
　　他也是那样有条不紊，在战场制定起自己的法则。
　　魔君终结这场擂台的时候，墨倾也恰好初步建立起他想要展示的那个“理想国”。

　　双方的对峙进入中场，短暂的沉默过后，墨倾掐灭了全息投影，将所有空间都给予了他的理想国。
　　蓝色的球体等比膨胀，而后因一只透明的手所施加的力，高速旋转起来。

　　“平等、公正、繁荣、和谐……”
　　“啊哈，你不会以为，凭借【人性】可以做到吧？”
　　“达成这一切，需要一点点的牺牲。”
　　“没有足够的指引，又如何让人类正确地合作起来，抵达那个更美好的、更大范围的‘自由’呢？”
　　“你会发现，我的统治与你的理想主义，非但不会矛盾，还能相辅相成。”

　　“理想主义？”
　　叶璃有点惊讶。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是理想主义者。

　　唔，好吧，回想起她这些年做的事情，可能确实有一点？
　　想着想着，她就笑了。

　　她知道本质上自己就是个很冷漠的人，不在意世间发展、他人死活，充其量有着还算正直的三观，与一点称得上美好但秉持悲观态度的愿景。
　　阅读写作，穿越重生，相遇同行……是这段特殊又梦幻、奇妙又浪漫的经历改变了她，为那个虚无的内核穿上一件甜美而实在的糖衣。
　　她感谢这一切。

　　所以叶璃希望这个底层逻辑就充满某种天真的世界，也能保持编写者最纯粹而理想化的本意，始终是一颗甜甜的原味糖果，同时不要被外来的虫子啃咬。为此，她也愿意付诸行动。
　　如果理想主义是这样的，那么放弃一点理性主义也无妨。

　　况且，这个世界不应该只剩下冰冷的逻辑法则。
　　失去生而为人的原动力，完全以一套后天系统主宰思想与行动的物种，是否还是哺乳动物纲灵长目人科人属智人。不过，纠结一个定义也没太多意义。另一方面，这也可能是物种进化的表现。只是，这条道路需要千百万年的时间才能见到成效。我们的基因是否会如此听话，也是一个疑问。
　　至于虚构与文化的“进化”……在墨倾这条捷径的终点，一个将情感和欲力彻底拒之门外的世界，比无糖奶茶与去麻去辣还不烫的麻辣烫更加“反人类”——后两者在某些特殊情况下还是不错的。但，不用分情况讨论，这个世界上，除了是非黑白，还都应该有想与不想，有喜欢与不喜欢，有灰色、彩色与无色——这些元素的重要性另当别论。1%有点少，50%又嫌多，但绝不可以是0%。当然，这似乎不是一个可以单纯以百分比数字衡量的维度。

　　而无论如何，叶璃都拒绝墨倾对自己的糖果进行自以为是的加工改造。

　　针对被评价为理想主义这件事，叶璃产生了许多想法。但这些自我的心理活动，停留在这个层面就好，至多与周泽楷共享，不必告知墨倾。

　　沉吟片刻，叶璃开了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是理想主义者。”
　　“冷酷自大的理想主义者。”
　　“我不喜欢这样下主观定义，但——”
　　“我实在不愿意承认你的理想。”

　　墨倾也不意外，用刀叉切割盘中菜品，动作行云流水，同时问道：“那在你眼里，一个值得认可的‘理想’应该是什么样的？唔，你应该也知道，柏拉图的理想国，其实是一个——极-权-主-义社会吧？”
　　他停顿了几秒钟，完成咀嚼与吞咽。
　　然后，墨倾缓缓说：“理性克制情感、统治欲望，灵魂的层次，也是城邦的阶级……”

　　“随便吧，我不想片面地评价。”
　　叶璃对于哲学仅有了解不同观点的兴趣，不会对某种观点产生信仰，也不必表现出强烈的拒绝。
　　“至于你的理想国。针对所有人的洗脑可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牺牲。”

　　“类似的事情，你已经做过了，不是吗？”言辞如剑，一个转向，犀利地挑破面纱。

　　这个人或许不懂叶璃的心理，却研究透了她的行为。

　　盲目痴愚的使用……
　　全息平行世界的构建……

　　她做过不少越线的事情，虽然以自欺欺人之嫌设下了很多自我限制，嘴上说着绝不滥用，但是，这样就是公平的了吗？就不会带来威胁了吗？事情的性质就变得不同了吗？依旧是在未取得同意的情况下篡改认知，也确实在为那些异时空生物建立乌托邦……

　　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装着薛定谔之猫的密闭容器开启监测后，它的未知命运也会成为定局。

　　面对冲突与对立，叶璃偏偏能够达成坚定而辩证的自洽。
　　其中手段，或许是忽视问题，或许是偷换概念，或许是投机取巧……这个评价大概还有些自我过誉。
　　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应该怎么做。

　　制衡与黄金中道是一种艺术，矛盾也是，正如不协和和弦可以推动一段乐曲，它督促着思想前进。
　　一切反思，都只是为了再次说服自己，而不是向旁人证明自己。

　　还有……对于某个特定的人，不证自明。
　　周泽楷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呢？是表面放空的专注还是看似松懈的戒备呢？
　　他的手肘撑在桌面上，两根修长的手指分别点在左右侧的脸颊上，让肉陷进去了一点，形成人造的酒窝。
　　特别特别好看。

　　“这是两个独立的事件，怎样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态度。还是说你现在想审判一下我？随意。”
　　叶璃眼神流连在那一左一右两个人造酒窝上，理直气壮地说道，主打的就是一个人类的本质——双标。

　　墨倾想改变人类的本质，她就表现给他看看——有些特质，他的“同路人”身上也有，分毫不少。
　　至于这会不会让墨倾改编“故事”的决心更加极端——99和100也没什么区别。
　　嗯……这家伙这样，好像也是双标啊？他自己的私欲才最该被限制住吧。
　　叶璃又开始浮想联翩，与空气进行了108轮无声的辩论。

　　对手突然不讲文德，墨倾也哑口无言。这是他今晚第一次感到，不远处这个一直略迷的女人，真正意义上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范围。

　　他打了一个响指，便有侍者将叶璃形象的手办放在了那个荣耀多米诺骨牌阵的终点。
　　哟，还是限定款。

　　“看，欲望就像多米诺骨牌。”

　　墨倾起身，带动那把椅子旋转了三百六十度。他从长桌的一侧走向“欲望”，经过叶璃座位的时候，手指捻起一缕她的发丝，但只是轻轻带过——若非周泽楷提醒，她甚至没有知觉。

　　“所需要的只是轻轻一推。”

　　说是一推，墨倾的手与骨牌之间，却没有真正接触。

　　他转身离去的同时，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就这么倒下了，引发连锁反应，清脆又解压的声音连番响起，荣耀轰然倒塌。
　　数个弹指之后，近邻手办的那块骨牌倒下——
　　却没有引起下一个“咚”的落地声。
　　无形的空气接住了她。

　　叶璃只想观赏——或者观察——并没有做出行动。
　　那么——
　　她与自己的爱人对上了眼神。

　　连一个以她为原型的虚假小人，至多承载了些许关联更深的隐喻，周泽楷都见不得她受伤，真是可怕，不，可爱的保护欲。

　　再看表演失败的墨倾，叶璃正要揶揄一句——将小丑原句中的地心引力改成多米诺骨牌，是有多大的脸才敢自己比肩牛顿？

　　下一刻，新的动静出现了，来自一片狼藉的地面。
　　连续的叮啷声中，逆向地，那些倒地的骨牌一块一块，凭空重新立起，摩肩接踵，井然有序，重组为一个完好无损的荣耀。
　　在最初的起点，则多了一个不知什么时候、被谁放上去的，同系列周泽楷手办。

　　叶璃说不出话来。

　　墨倾愣了片刻，旋即伴随着冷笑拍下扶手。

　　“不要忘记，在这个地心引力主宰的星球，自由——只会落体。”

　　他是会读心吗，这么巧地cue了回来。
　　叶璃瞬间想到了回应，不过自由地飞翔这种台词根本没法不带旋律地念出来，也非常不合时宜……尤其是前半句。有违主题。

　　机关触动，地板翻转，多米诺骨牌的排列彻底没了章法，哗啦啦地坠落下去，零乱了叶璃的思绪。
　　地面复原后，只剩下一片空荡。
　　两个小人在桌上肩并肩，是这场灾难唯二的幸存者。

　　“不是——”

　　“他说的对，我拍的并不是控制机关，就像多米诺骨牌也不是被我推翻。”墨倾居然能解读周语。

　　“如果有些设定注定无法摆脱，那么，比起将命运交给那些无知的喜怒哀乐、观感评价，不如交给你我。至少——身为局中人，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看得见它引发的未来。”

　　这是被自己的逻辑攻击了吗？
　　但是叶璃从来不相信单一确定可以预测的未来……

　　“哦，对了，还有一点值得纠正——”
　　“我的计划，并不是覆盖全人类的精神控制。在虚拟的故事之外，还有一些东西，更加地不可违背。”
　　墨霜的手凭空一握，遥相呼应，他亲手打造的星球仿佛受到挤压般迅速缩小，然后消失。

　　“什么？”叶璃不想和他打哑谜。

　　“别急啊。接下来，你可以自己找到答案。我以为，你会喜欢这种游戏。”

　　全息投影出现了另一个战场。团队赛的地图已经随机选出，选手正在做上场前最后的准备。

　　【黑色梦工厂】，一张……轻科幻风格的地图。
　　根据此处环境，如果是一张蒸汽时代火车上的地图，更能体现时空重叠的感觉。
　　但这张全然陌生的地图，是否也有一定的指向？

　　“那么，好戏开始。”

　　盛装打扮的演员逐一入场，营造气氛的音乐前奏响起，将人瞬间拉回上个世纪初，这家谋杀之谜戏剧餐厅终于展现出了原本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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