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泪清歌

　　男孩双手抱肩看似一本正经，眼睛余光中的窃笑却让女孩很默契地接收到了，所以也掷地有声地跟了一句。最初“我是”两字说得很甜软，想到不能输了阵势，“百了小仙女”几字也念得脆生生地很有气魄。
　　小孩子的把戏，阅人无数的南风自然尽数收尽眼底，但对二人报出的名字还是忍俊不禁。
　　“一了，百了！好！好！好名字！”
　　南风轻笑着刚要靠近他们，小山横了身子在他面前，轻语道：“主子，他们善用迷药，刚才要不是我们防备得快，恐怕...”看着那俩孩子探身似在听他说话，终隐去了后半句。
　　南风会意地摆了摆手，小山虽有迟疑还是不情愿地让开，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你们刚才是想帮我？”
　　“不帮你你打过那么多人吗？”小魔王白了眼南风，好像他问这样的问题是傻瓜。
　　南风无奈一笑，小山戒备的神色这才稍稍放松。
　　“为什么要帮我，我们好像从不相识。”
　　“因为你长得好看啊。”
　　小仙女眼中闪着看到宝物般的亮光，很快的看南风的眼神已有淡淡的嫌弃，似乎认定他真是傻瓜了。
　　南风依然笑着，笑容却有点僵硬。任他心思千回百转，小孩子的意念始终不在情理之中，只得咽了口气发起愣来。
　　小山的脸憋得红红的，终是破功笑出声来，南风的脸终于有点泛青了。
　　自两个孩子说出因为他长得好看才救他的原因后，他轻易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小山挨个揭开被迷药晕掉的杀手的面巾，并逐个搜了他们的身。最终在一人身上搜出个黑色木牌，上面那只吐着芯子的黑蛇狰狞不已。
　　南风接过后，淡淡地笑了。
　　小仙女和小魔王对迷药效果很满意，不时在倒地的几人脸上抓捏着，完全没在意南风和小山的神情举止。
　　“果然是那边的人，看来这两个孩子无意间真的帮了我们的忙。”小山低语着，想到刚才小仙女说救他们的理由，不禁心中又暗笑不止。
　　“想必他已知道我在扶郎的消息，这次不过是试探和警告，他还没胆子对我下杀手。”
　　杀手是连神明都不会畏惧的，况且在扶郎城边就动手绝非明智，难怪之前就已经感觉到这些人有些蹊跷。南风的话语散淡地听不出喜怒，看着那两个孩子的举动也微笑起来。
　　从来没想到，他也会被两个小孩子同化，并且把他们的游戏也玩得不亦乐乎。
　　但是眼前的事实就是如此。
　　两个孩子站在边上指指点点，他和小山将那群倒地的人一个个拖到土坡背面。然后小仙女翻出背包中一个看起来很好看的瓷瓶，在那些人周围撒了一圈，不一会儿蝴蝶蜜蜂的嗡嗡声便聚得越来越多。
　　等一切弄好，南风也和小仙女小魔王一样抱肩站定，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待聚拢的“小动物”，越来越多之后，几人才窃笑着扬长而去。

　　小仙女说，那个瓷瓶里装的是三世梦魇。
　　是什么样的毒药，连梦魇都要三世纠缠不清？南风和小山在问清楚结果后，想想也没那么严重，就一起玩了这个游戏。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帮他们解解毒清醒一下，顺便让些蜜蜂蚂蚁啦蚊子虫子小蛇啦为他们唱会儿歌。”小仙女无邪地如是说，小魔王笑得也纯真无比。
　　南风、小山虽然心中戚然，也跟着讪讪地笑了。
　　“小仙女，怎么你的毒药都是三字开头？”
　　“因为三字开头的都好听啊，你不觉得吗？”
　　小仙女无邪地眨着眼睛，期待着南风的夸赞。自是不会说那是因为给这些毒药命名之时她只会写“三”字，以为会写那三横已经很了不起，所以做什么都不忘将这个字带上。
　　南风郑重点头，在小仙女将这些毒药妙用解说一遍后，真的觉得不但名字好听，还很实际。
　　比如三日红叶，如果没有解药，中招之人三天里一定会把自己抓挠成一片经络分明的红叶子。
　　三声倒，是自下毒时数三声，必晕倒无疑。
　　不知道有人醒来时候，看到那么多蜜蜂蚂蚁蚊子虫子小蛇在自己身上唱着歌，会不会夜夜噩梦不止。三世梦魇，倒也算贴切。
　　南风看着眼前这对小人儿心中苦笑，真不知那背包中，还有多少带“三”字的好听毒药。
　　小小年纪已能操纵如此多毒药，果然是没爹娘的山野蛮童才胆大成这样。这样想着，心中的怜惜之情不觉更加泛滥。
　　两个孩子眼见他用如此温情眼光探看着他们，瞬间便配合地泪光盈盈。小仙女更甚，竟是在那目光中依着他真的抽泣起来。
　　南风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好拍着小仙女的背轻声安慰起她来。
　　对面的小魔王也似陷入感伤中，蹲在地上捂着脸伏在膝盖上颤抖不已，心里却极力地压制着要爆笑出声的冲动。
　　“好了，好了。以后有我，不必回你们恶魔般的师傅那里受罪了，等去了京城，自会安排好你们以后的生活。”
　　“真的！”
　　炸雷般的欢呼让南风和小山都是一惊，但看向眸间还挂着泪滴的小仙女，都又心软不已。
　　就这样，两人的马背上各多了一个小娃娃。
　　那巨鸟似不满自己的主人跟了别人，咕咕地叫着，却是烦躁的颓废之音。在小仙女几声唿哨后，才不情愿地飞向天空。
　　让一只这样大的鸟跟着太招眼，这是南风和小山都不愿黒眉同行的原因。
　　如此这般，小仙女和小魔王跟着南风和小山一路北去，将要见裴红泪的事情扔到了背后。

　　在这之前，是有这么个故事的——两个小家伙说，两人是孤儿，住在遥远的不知名的大山里，他们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他们的师傅是个魔鬼般的老怪物，一心想把他们两个培养成小怪物。所以从小，就把他们二人放在毒药罐子里历练。
　　幸亏某天他们在山上救下只大鸟，大鸟伤好后和他们有了感情，终于在心意相通下将他们带出了山。为了躲避师傅两人不敢去别处，只能逢着山林之类地方才能停留。前天在山林里遇到群穷凶极恶的人，才下了三日红叶的毒想让那些人吃点苦头。
　　救南风之前，是看到那些人和那晚上人的穿着差不多，又看着他长得好看，才下了“三声倒”的迷药。
　　讲被师傅摧残的故事时两人声情并茂，那种哭天喊地仰望苍天的凄凉模样，把一向冷硬的小山都感动得唏嘘不已。也不奇怪，出门连随从都带一个的南风会同意捎带上两人了。

　　出了扶郎城地界再投宿时，南风干脆让二人连衣饰都换了一遍，只是那半边白银面具，两人是死活都不拆。说他们老怪物师傅在那面具上施了怪毒，牵制着他们的生命，若除去连小命都没了。
　　南风听了眉头紧皱，也只好由了他们。
　　当夜，投宿的两个房间里各有一场对话。
　　“主子，您真的要将这两个孩子带回京城？”小山迟疑着，神情复杂。
　　“你不都让他们两个感动的泪眼朦胧了，我怎能那么冷血无情？”南风笑的圆滑，将一切推到了小山身上。
　　“不知怎地，属下现在想来，觉得那两个孩子可怜是可怜，但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也想知道，能将绯雪十八珠和无极纱当寻常饰物的孩子，究竟可怜在哪里。”
　　“价值连城的绝世珍宝——绯雪十八珠？”
　　“不错！”
　　“那他们会不会是那边的人？”
　　小山的语气已从震惊转向愤然，却见南风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的直觉告诉我不是！他现在那么低调周全，还不至于如此惹眼。况且他们遇到我们似是偶然，就连跟着我们都像是临时起意。也许是我多想了，山野怪人，拥有多年不曾面世的绯雪十八珠也是可能。无极丝虽贵重，富庶之人也不是得不到。”
　　“但是他们身上有那么多毒药，我怕万一……”
　　“哈哈，别忘了，我们可是和他们一起做下了三世梦魇的案子。”
　　南风大笑起来，小山脸上也泛起了笑容。想到那两个孩子邪气又纯真的样子，心中那点疑虑已消了大半。
　　“如果真如他们所说，连面目都被人控制，那可真是可怜的孩子。花雨只比他们小两岁，但自小却荣宠加身，衣食锦绣。看那两个娃娃如此灵秀，若父母具在，怎会舍得让他们如此幼小就见不得光，还将杀人毒药随身带着。”南风这样说着，心中的怜惜更加真切。
　　小山怔忪一下，正色道：“小主子自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话未说完，已被南风抬手止住，领先向两个孩子住着的房间行去。
　　小仙女侧身睡在床的里面，头正对着睡在外侧的小魔王，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眉宇间是安稳无忧的睡姿。小魔王的睡相倒很规正，虽然面具遮了半边脸颊，但看起来就连睡着也自有一番说不出的戒备气势。
　　两人呼吸均匀，似都进入沉睡之中。
　　恍惚间南风想到儿时的自己，身边也有这么一个精灵般的女孩。每当女孩无忧地睡去，自己总是怕打扰她的睡意，索性就假寐在侧，眉宇也是如眼前男童这般郑重，想的却是日后怎能永保身边之人可以如此安然而眠。
　　想到这里心中微涩，探手在二人面前，又生怕惊醒了他们，终在未触及他们脸颊时收回手臂，示意小山一起离去。

　　约么半刻钟后，小魔王缓缓睁开眼睛，眼角有朦胧睡意，眼珠却灵动地打量着周围。
　　昏暗的灯光将空荡的房间一览无余，试探地微咳过还是没什么动静，便握着小仙女的手轻轻摇了摇。似是睡意正浓，小仙女嘟了嘟嘴就想翻身继续睡去。
　　“醒醒！你还真睡着了！”小魔王压抑的声调带着无奈。
　　小仙女困惑地睁开眼睛眨了两下，霍地坐起身来。刚想说话，已被小魔王噤声的动作止住。
　　“走了？”
　　“走了！”
　　“刚才听到什么了，他们信了吗？”
　　“差不多信了！原来这珠子倒是些不吉利的，明日我们生法舍了吧。”
　　“好。哥哥我瞌睡……”
　　“睡吧。”
　　小仙女很快就躺下睡去，小魔王将被角给她轻轻掖好，斜瞄了眼墙角挂着的那幅挂画狡黠一笑，也是安稳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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