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莎行

　　得内卫督将支持，门阀如虎添翼。这日，恰逢郑氏牵头，举办上巳祓禊后的曲水流觞之宴。席间，谢珣说起沈度倒戈之事。崔元朗与郑衍十分意外，视线对上，均看到对方眼中惊喜之色。

　　崔家家主欣然说道：“我说近些日子你怎的与萧老神神秘秘，原是为咱们拉来一员猛将。” 郑氏族长也附和着：“正是如此。谢兄和萧老此举，可是为咱们增益不少。年后大朝之时，定能打太后一个措手不及。”

　　谢珣饮下杯中美酒，凤眼微斜，蔚然生光。谢氏以族中多美人而闻名，族人均是相貌极佳。谢珣是五位家主中最年轻的，而今不过四十许，又手握重权，不知倾倒多少国中女郎。

　　此次与沈度联盟，他是关键人物，只因当年被谢仲道嫁予覃虎的女子，正是谢珣的亲姐姐。其时他不解父亲的决定，因阿姊日日垂泪，与父亲大吵一架。谢仲道懒得同他分辩，只说再过十年，他定能从中受益。

　　回想当年，谢珣不得不承认父亲眼光毒辣，真正是老谋深算。他又饮一杯，感叹道：“家父当年埋下的一步好棋，可算是用上了。这些庶族之人，倒也并非全无用处。” 覃虎与沈度同出寒门，让他出面招揽，必然比世族之人来得妥当。沈度先前听过容清予劝说，本就心动，再请覃虎助阵，方能一锤定音。

　　听得他话中轻蔑之意，众人皆不以为然。对于他们来说，士庶之别泾渭分明，本是天经地义。何况谢珣为人一向高傲，平日里与庶族同处一室尚嫌腌臜，这次亲自下场网罗，可谓是忍辱负重了。

　　萧选在一旁闭目听着，见话题集中到沈度身上，也开口道：“此事覃虎虽有功，但云家那小子推波助澜，也是功不可没。云氏自东夷来此不过两代，生意竟做遍三国，实力可观。云曜在时，他那商行至多是不温不火。自云间月接手，才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呐。”

　　谢珣亦听姊夫讲过云氏商行之事，对这后生印象深刻。他点点头，对萧选之言表示赞同：“萧老所言有理，此人不可小觑。” 崔、郑二人听了，可真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萧老头已近耳顺之年，人精似的。谢珣性子高傲，少有看上眼的人。能得这二人一句赞，不知云郎君究竟是何方神圣？

　　引得人人好奇的云郎君，现下正在商行算账。云氏商行最初由梁帝私库出资，已在齐国运转多年。之前的掌事云曜也是皇城司之人，虽在刺探情报上尽职尽责，但并不擅长经商之道。多年来，基本仰仗着梁帝接济活着。

　　此番容清予前来主事，不过三年功夫，已经使规模扩大十倍有余。说句托大之言，云氏商行已算得上是三国之中规模较大的商业组织之一。

　　作为此间生意的主人，容清予在忙着皇城司使命的同时，也费心维护商行运营。每年的账目都要他亲自过目，方才作数。这大量资财不仅要流回梁国，更是容清予在齐国的经费来源，必要谨慎对待。

　　这次促成沈度与门阀联合，除了齐先生出力，用以疏通门路的资财也投入甚多。这些巨阀之人胃口极大，开口便是百金千金之数，若无精心经营，根本无法供梁帝和齐国高门所用。

　　今日，他正在核对本年度上旬的账目。虽然年底才是总账核算之时，但云家产业庞大，为保资金安全，容清予每年上中下旬都会各进行一次结算，以查对各处账务是否真实无误。

　　案前之人正算的认真，却听书房门被忽然推开，一个人影闪身蹿了进来。能这般自由来去容清予书房的，除了沈璎，自然只有皇城司之人。

　　来者正是齐先生。

　　他一进门，先端起案上清茶牛饮一通，一壶见底，方才开口说道：“我赶早跑了一趟大将军府，谁知覃虎不在家里。听门子说，府主人与夫人都去了郑家的曲水之宴。我派人去了郑灏那别院，听完汇报才赶来见你。”

　　“先生辛苦。” 容清予漫不经心地应着，心思全在账册上。这笔东夷珍珠生意的支出与结余略有出入，他正试图弄明白问题出在哪里。齐先生见年轻郎君应得随意，一把抽走他手中的笔，在他对面庄重坐下。见这人如此郑重，容清予知道有事，也端正坐好，准备听他所言。

　　“方才我着人去曲水宴上盯着，听说谢珣已把与沈度结盟之事，尽数告知其他家主，其他人对此乐见其成。” 齐先生将最新情报徐徐讲来：“他们初步商议，如果今年太后不主动提出还政，便在明朝开年之后主动发难，务必要在明年结束长乐宫摄政。” “嗯。” 这事顺理成章，容清予并不意外，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还有，议过沈度之后，几位家主聊起了你。” 文士看着这皇城司少主，认真说道：“萧选和谢珣对你评价甚高，崔元朗与郑衍也颇有兴趣。只怕下次宴会，帖子就会递到你这里来。”

　　他总觉得容清予年纪尚轻，缺乏经验，因此殷殷叮嘱：“这几人皆为齐国重臣，又是一族之长，身份地位不必待言。他们浸淫朝堂多年，心思缜密，深不可测，你若对上可一定要小心。”

　　“好，我知道了。” 这话说得妥帖，容清予一笑，应了下来。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侍童禀告：“郎君，有人递来帖子，说是萧氏送来的。” 屋中二人对看一眼，都觉得这时机真是凑巧，前头聊到曲水宴上家主们对容清予的关注，后脚萧家这帖子就送来了。还真是不禁念叨。

　　“拿进来吧。” 云氏主人吩咐道。这请帖十分精致，竟是写在花笺之上。

　　如今正值春季，笺纸以淡粉做底，撒满金屑，上绘灼灼桃华，可见设计之人心思细腻。帖上内容简单，说是萧家嫡长孙有定亲之喜，特邀宾客们前来一起庆贺。订婚又不是成婚，按理说不该大宴。不过贵族们镇日无事，尤好风流，一年里大宴小宴不断，好不热闹。

　　容清予接了帖子，接着方才话题道：“请帖已到，先生之言我亦尽知。此次赴宴定当谨言慎行，不出差错。”

　　“你留个心眼就行，那些老狐狸都成精了，略略示弱反倒更易取信于人。” 齐先生提起齐国世族来总是侃侃而谈，说到几个家主就更是如数家珍，好似十分熟识一般。容清予心下暗自猜测，也不戳破，只默默听他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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