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不道德先生

　　“后悔吗？”李珩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水，将其中一瓶递给在急诊室门口呆坐了三个多小时的陆景。
　　陆景没接，他刚刚才接到医生送出来的病危通知书，他不知道这三个多小时是怎么过来的，人作为高级生物，对过于伤害自我的记忆是会消除的，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对发生的一切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李珩并不在意，将水随意放在地上后自顾自地开了口：“三年前我就劝你接受治疗，当时的拒绝最终还是变成尖刀刺向了三年后的你，后悔吗？”
　　“后悔。”
　　“后悔拒绝治疗，还是后悔领养殷南？”
　　陆景抬起头，眼里布满红血丝，他死死盯着急诊室上亮起的显示正在急救中的红灯，终于剖开了所有戒备，将暗无天日的想法暴露在天光下。
　　他笑着，笑了一会儿又开始哭，下巴上冒出青茬，衣领皱巴巴的，袖口沾满了干涸的血渍，这会儿已经氧化发暗，精致体面的陆律师已经不复存在。
　　“我只是想要一个完全属于我的殷南，只属于我的。我领养殷南，我愿意给他优渥的生活填补我的愧疚，我也希望得到回应，如果他爱我，他不就只属于我了吗？主人格不爱我，第二人格想杀我，但我依然爱他，殷南也可以爱我，他不是有了第三人格，全心全意爱我的第三人格吗？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只希望他爱我，哪怕冒着被他杀死的风险，我只要他爱我。”
　　陆景后仰着靠在医院冰冷的墙壁上，双手掩面无声哭泣。
　　“陆先生，你错了。”李珩坐到陆景旁边开口道，“殷南是个独立的个体，他的思想是不受控的，即使你投入很多，即使你要求很少，他首先是他自己，其次才是别的身份。”
　　“殷南现在只会陷入昏迷，没有人知道他身体里到底是哪个人格赢了，如果他足够爱你，也许是第三人格苏醒，如果他足够恨你，也可能是第二人格。或者好一些的情况，第一人格还没有被第二人格完全杀死，你可以从头再来，培养一个只属于你的爱人，就像你领养殷南这三年一样。”
　　李珩站起身看了看时间，站起身留下最后一句：“陆先生，希望你好好想想，积极配合治疗，我的心理诊所随时欢迎您的到来。”
　　陆景没有回答，他保持着双手掩面的动作，只听到一阵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不后悔，我那么爱他，怎么会后悔。
　　急诊室的灯灭了，医生和护士推着殷南出来，头顶的白炽灯闪了一下，陆景心里突然冒出强烈的不安，他冲到床边看着面色惨白的殷南，嘴唇抖得说不出一句话。
　　护士拦住他，问：“是殷南家属吗？”
　　陆景眼眶猩红，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哆嗦，像在雪地里疾行的旅人，下一秒就要冻死在冰天雪地中。
　　护士继续道：“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但手术过程中心跳骤停两次，情况并不乐观，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能不能醒过来只能看病人自己的求生意识，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陆景咬紧牙，想强迫自己点头表示明白，但僵硬的身体完全不受控，他感受到身体好像松了一股劲儿，这股劲抽走了他的脊梁和浑身的血液，让他在暖气充足的医院如坠冰窟，在摇晃的意识里脱离这个世界。
　　不如就这么死了。
　　他松开了咬紧的牙关，卸下了最后一口气，倒在寒冷的地面上。
　　***
　　陆景生了一场大病。
　　他躺在病床上三天持续高烧不退，陆母和陆父连轴转地照顾他，陆景只在偶尔有意识的时候说几句话，内容全是殷南。
　　他陷在无边的梦境里，在梦里牵着殷南的手带他走出福利院，却在迈出大门的一霎那被他一刀刺穿腹部，陆景捂住伤口，温热粘稠的血液流了一地，他倒在地上看向殷南，对方后知后觉般丢掉了凶器抱住他大声哭喊着。
　　“陆景你别死！你别死！”
　　意识逐渐模糊，他感觉自己正在下陷，耳边响起水流声，他很快被吞没，水没过口鼻，窒息感接踵而至。”
　　“我爱你！”
　　这句话像一针肾上腺素，强行将陆景从吞噬意识的水潭中拉了出来，他大口喘息，抱住爱人瘦削的脊背，重获新生。
　　他睁开双眼，看到窗外刺眼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陆母流着泪叫来了医生，单人病房里的所有人都为他的苏醒高兴激动。
　　天光大亮。
　　重获新生。
　　我舍不得，我那么爱他，舍不得放过他。
　　我希望他在我身边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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