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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女儿
放学回家的路上,她握着把手站在车厢里摇摇晃晃发呆,杨苮祎叫了她几次发现没用,便习以为常地不再管,随她发呆。
她从小就很喜欢收集粉笔,一直到现在都很喜欢,孟睿总说她是远古来的火星人,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喜欢,无聊到人神共愤。可钱浅知道,即使再无聊透顶的人,也是人,有着人类相通的七情六欲,自然也有着喜欢和厌恶,只是不轻易表现。
钱浅有爱的人,甚至爱了很多年,只是从来没有机会说出口,她曾经用偷偷收集来的粉笔画出了心中最美丽的小人鱼公主。
四岁生日她收到了爸爸的生日礼物——那是一本薄薄的,五颜六色的故事书,封皮的上方只有四个烫金大字——海的女儿。她还记得幼小的自己当时满心的惊喜和激动,只是封面上的图画就让她移不开眼,高兴地满客厅扑腾,妈妈在卧室听到她的声响后忍不住笑,“有那么高兴吗?”
小钱浅点头如捣蒜,光着小脚丫飞奔到妈妈身边,一脸如获至宝的表情,她指着封面上的小美人鱼,激动而感叹地说,“妈妈,你看,她好美!”
翻开的那一页,是一片蓝色的大海里小美人鱼仰头望着王子的样子,彼时窗外寒风凛冽,阳光透过云层直直地洒下来,照耀在小美人鱼和王子的身上,他们散发出的金色光芒一下子带着小钱浅来到了那片蔚蓝的大海。
那片承载着故事开端与结局的大海。
她很爱很爱小美人鱼,那本崭新的故事书在后来被钱浅翻了无数遍,她能清晰地记住每一页的每一个字,还有那些五颜六色的插图,每一个公主不同颜色的鱼尾,她按照自己的心意给每个公主都排了编号,红色尾巴的是大公主,蓝色尾巴的是二公主.....
很多年后的梦里,依旧有一条小美人鱼,在钱浅的梦里游啊游。
她是海的女儿。
钱浅拿着从学校捡回来的粉笔在自己卧室的门背面画了一条小美人鱼,她自认为画地特别好看,好看到不能再改动它,多一笔少一笔她就不再是那样好看的小人鱼了。
在他们一家三口还住在一起的时候,妈妈每次看到都会训斥她破坏房间,要动手擦掉,钱浅总是半撒娇半耍赖,缠磨着妈妈不要擦掉她的小美人鱼,并且跟妈妈夸下海口说,以后她要是成为著名画家这扇门就值钱了!妈妈被她缠磨地没办法,听了她的话好气又好笑地随她去了,不再管。
后来他们分开,陈阿姨有一次进来打扫钱浅的房间,看到门后面的画,温柔地笑着,“画地真好看,阿姨有空的时候去超市买一些漂亮的画图纸。”
钱浅察言观色的能力与生俱来并日益纯熟,于是她微笑着礼貌回答,“好的,谢谢陈阿姨。”
陈阿姨出去之后,钱浅就用手心把门后擦地干干净净,奇怪的是并没有多么难过,她之前是那么舍不得擦掉,可当它真实到来的时候,好像也没有多么不舍得。
心情平静,上下左右一抹,门就干净了,只剩下被粉笔灰染地脏兮兮的狼狈手掌,将大拇指和食指、中指轻轻一捻,粉笔灰就簌簌掉落,很像小人鱼牺牲以后变成的泡沫,只是泡沫远比她手上的粉笔灰要好看许多。
或许她隐约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剩下的,多失去一点,少失去一点,都可以无所谓。只是后来钱浅尝试着画过很多次小美人鱼,但无论如何,都再也画不出,那条小人鱼终究活在了她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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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浅把书翻开,烂泥一样地趴下去,下巴抵在书本上,眼睛太过用力盯着纸面上的字以至于她感觉自己无法控制地开始对眼。
连续几天的大太阳,天气转眼间就热起来,外套已经穿不住,不少男生换上了清凉的短袖校服,孟睿每次一打完球回来身上就冒着热腾腾的热气,热气透过狭小的距离传过来,让她躲都没地方躲。不知是不是因为对突然换季的不适应,钱浅感觉自己这两天蔫蔫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有气无力。
书放在面前,眼睛盯着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好不容易看进去了,一会儿就跑神。上节物理课老师讲电路图,钱浅盯着黑板上画着的开关、电压、L1灯、L2灯....又控制不住地开始跑神,溜号的眼睛被物理老师逮了个正着,于是便被叫起来毫不留情地骂了一顿。
钱浅满身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悠悠叹气。
孟睿听到她的长吁短叹,好笑地看她一眼,不正经地安慰,“没事啊,不过被骂一句,你学学我这心理素质。”
“谁要学你?”钱浅白了他一眼,仍是有气无力的声音。
孟睿耸耸肩,表示不和她一般计较。
五月的风从窗外吹进来,把书页吹得哗啦啦作响,钱浅闭上眼,忍受着被风吹起来的发丝爬在脸上痒痒的感觉,过一会儿风停下去,一些发丝还黏在侧脸上,她又懒得抬手去拂,只好将头左右晃动试图将粘在脸颊上的烦人发丝甩掉。
“犯什么神经?”孟睿看到同桌像拨浪鼓一样摇晃着自己的脑袋,不客气地说。
钱浅刚要回答就瞥见陆琳拿着小本子从外面冲进来,站在讲台上大声吼。
“下节课的政治上体育,下午再上政治,大家快下去排队!”
教室里顿时出现了少数人的哀叹声和多数人的欢呼声,哀叹声是女生的,欢呼声是男生的,陆琳走下讲台找到兼职体育委员的孟睿,“孟睿,一会儿点名的时候,你帮我跟体育老师请假,所有班长都要去江主任办公室开会,假条我下节课再补。”
“没问题,您老放心去吧。”
陆琳笑出声,拿着本子刚要走又似乎想起什么,她倒退几步伸手把钱浅被风吹乱了的头发又重新蹂躏了一遍,而后才心满意足走出教室。
钱浅皱着眉用力晃晃脑袋,默默在心里画圈圈,讨厌的陆琳,哪天抓住她给她做个鸡窝头。
窗外的大太阳让钱浅苦大仇深,显然她也是刚刚哀叹声音中的一员,只不过她连哀叹的力气都省了。
“怎么了,你要上刑场了?”孟睿好笑。
“不——想——上——体——育——课。”钱浅一字一句拖长了声音。
孟睿一脸“搞不懂你”的不理解,双手左右颠着篮球,悠闲又困惑,“体育课多好,能跑能跳的,我要是像你一样天天这么动也不动,用不了一天就得疯。”
“那你顺带着也帮我跟体育老师说说呗,就说我脚崴了,不能上体育课。”钱浅下巴仍抵在书本上,歪着脑袋和孟睿说话。
“你真当体育老师傻啊!”
孟睿把篮球抱在怀里呼喊着几个男生冲出了教室,走廊里的风把他的白色短袖校服吹地一鼓一鼓,篮球在他手里拍了一下,沉闷又响亮的声音贯穿整条走廊,回音缭绕不散,钱浅预料之中地看到孟睿被迎面走来的老黄踢了一脚。
少年吐着舌头噤声,表示知错,随后和男生们推推闹闹、嬉笑着下了楼梯。直到孟睿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口,钱浅才慢悠悠爬起身。
真是活力满满的单细胞动物啊,也不知道他满身的活力和能量从何而来,假如他们能够生活在武侠电视剧里,不知道可不可以像会武功的人一样——两个人盘腿一坐,双臂伸直,孟睿把“内力”传送一些给她,说不定她有了“内力”后,也可以活力满满地窜上蹿下,飞檐走壁,不知疲惫..
“钱浅,你还不下去吗?”
从厕所回来的唐觉明刚走进教室就看到钱浅一个人托着下巴神游,嘴角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嗯?”钱浅从她的武林世界回到了现实生活中。
“走吧,快上课了。”唐觉明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一抹嘴巴,把水杯放进桌洞里。
“好。”钱浅抬起她今天觉得格外沉的屁股,没有精神地站起来。
“稍息!立正!向——右——看齐!”
钱浅和唐觉明一路小跑到操场,孟睿已经在扯着嗓门整队,她们猫着腰气喘吁吁溜进队伍里,孟睿站在体育老师旁边朝她挤眉弄眼,表情含义是——怎么现在才来?
她对孟睿咧咧嘴,皮笑肉不笑。
“同学们,从这节课开始,咱们每次上课都来个类似短跑比赛啊,这类的活动,那个...”
体育老师话还没说完,人群里一片怨声载道,钱浅愁眉苦脸地看着体育老师,体育老师大约五十多岁的样子,头顶秃了一片,阳光大喇喇地照下来,在体育老师光滑的头顶上反射出闪亮亮的一片。
“都吵什么?我这是为你们好,不运动身体就不好,身体不好,学习怎么吃的消,你们以为我愿意大热天陪着你们挨晒啊,我不如找个凉快的地方自己待着,悠悠闲闲地喝口茶多好!”
老师那您还是歇会吧,钱浅十分不领情地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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