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救药

　　那天晚上，阿连在江阅房里睡着了，第二天头痛的呲牙咧嘴的离开。
　　而第二天晚上，第三天晚上……直到这个月快结束的时候，直到江阅已经领到了工资不需要人接济的前天晚上，拯救他晚餐的人，仍然不是游成麟。
　　江阅本来不是一个那么有耐心的人，但每次在办公室看到游成麟晃悠的身影，每次有冲动打开手机通讯录寻找他的名字的时候，脑海里就浮现出那张模糊的快看不清的女孩的照片，将他的冲动遏制住。

　　天气一天天变冷，江阅所住的小区里，路边种了一排法国梧桐，树叶开始发黄，慢慢飘落在地上，江阅踩着越积越厚的树叶走去上班时，脚底下会发出沙沙的声音，有些树叶太脆，被踩的分崩离析，风吹过的时候把它们带了起来，在空中打着转。
　　这个城市的天空一如既往的灰暗，一点没有秋高气爽的意思。
　　公司已经陷入了上四休三的困境，上层降薪，延长节假日，削减奖金。办公室人员越来越少，有找到下家的，有回老家结婚的，有被公司劝退的……江阅也开始在网上留意起招聘信息，并渐渐去参加一些面试。
　　如果自己真的离开了这个公司，也许就和他不再有关联了吧。
　　他可以努力做一个好爸爸，或许他现在的心愿已经实现了呢？
　　这样的发展，好像自然而然，好像就是没有了缘分，即使双方都有意愿，也没有强烈到可以打破那层墙壁。那天晚上片刻的激情，那之前的告白，之前的之前的温存暧昧，也许只是为了最后的失落。
　　“小江啊，我觉得你真是太不主动了。”这样说他的是林纹，她居然真的和阿连走到了一起，自然也顺理成章的知道了江阅和游成麟的事。
　　“我不是没主动过，只不过突然觉得，没有这个力气了。”江阅一直懒懒散散的样子让阿连很是看不过去，却也不知道如何帮他，因为江阅已经警告他不准多嘴。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误会，我说什么都没用，关键是看他到底能不能面对他女儿，所以这一次，阿连你如果再给我多事我们就绝交哦。”
　　江阅笑的很自然，完全不是勉强。

　　但是缘分来的时候，却也是谁都不能阻止的事。
　　江阅手里一个大客户的供应商大会，要求担当和技术主管一起前往，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和游成麟说话的江阅突然有些害怕。虽然平时也有工作上的往来，但这次却是两人要一起去另一个城市出差好几天。
　　在机场碰面的两人似乎都有些拘谨，小心翼翼的聊着公事……和私事。
　　“你知道吗，第一次坐飞机后，我的耳朵痛了三天。”游成麟说着系好安全带。
　　“有那么夸张吗？”江阅回答的很顺口。
　　“真的，从那以后我发誓我再也不坐飞机了……”
　　“可是……”
　　“我这人说话经常不算数。”游成麟也解释的很顺口。
　　“真是恶劣。”
　　“对不起……”

　　人到了另一个城市，就好像会变的不是自己，特别是和自己习惯的地方跨越了半个中国之远。
　　开供应商大会的城市也滨海，海岸线边上有漂亮的海景别墅。客户特地给他们安排在海景酒店里。比起自己公司负担出差费用的小气，客户给他们安排的则是一间标准间和一间豪华套房。而两人心不在焉的登记入住的时候，却犯了一个微妙的错误。
　　两人的房间住反了。
　　而这个错误，直到那天晚上10点多，江阅准备洗澡的时候发现那个标准间不应该配置的泡泡浴洗浴房，以及供洗澡时看的挂壁电视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老总正在享受的是标准间。他急忙跑到隔壁敲门，开门的游成麟刚洗完澡，穿着酒店提供的宽大浴袍走了出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问道：“怎么了？一脸慌张的样子。”
　　“哪里慌张了。”江阅情不自禁的就要斗嘴，却连忙克制住了自己，说：“我们的房间住错了。”
　　“哦，我知道，你不是才发现吧。”游成麟笑道。
　　江阅觉得此刻对方的笑容显得特别刺眼，低声说：“我……我住那么好的房间睡不惯。”
　　游成麟不笑了，说：“那么我陪你？”
　　明明听上去是句戏言，却说的那么认真。
　　而这样说着，游成麟就好像很在理似的推着江阅走进了豪华套间。
　　“你还没洗澡吧，一股油烟味，今晚吃太多了吧你？”游成麟凑近江阅闻了闻道。
　　“是啊，饿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有大餐怎么能错过。”江阅有些赌气。
　　“你……”游成麟难得有语塞的时候，顿了一会，才道：“对不起……”
　　第二次，今天第二次说这三个字。
　　“我先去洗澡了。”江阅不动声色的拿起换衣衣服，走进浴室。
　　江阅的泡泡浴洗的很不安稳，明明知道门锁着，却还是有一种被偷窥的感觉。
　　然而他擦干身体出来的时候，游成麟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江阅其实还没有看过游成麟睡觉的样子，之前那次对方是坐在椅子上睡得，头低垂着什么都看不到。
　　游成麟睡得很规矩，规规矩矩的向右侧躺，睡在床的左侧。眼皮微动，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这家伙，怎么眼袋都比眼睛大了。江阅心里感叹着。
　　豪华套间的床很大，两个人睡也一点都不觉的拥挤。江阅躺到游成麟身边，已经很多天没有这么仔细观察过对方了吧。他死死的盯着游成麟，仿佛要把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每一道细纹都数的清清楚楚。浴袍勾勒出他的体型，总让人觉得他的腰好像更细了。但却反而显得他肩膀更宽。江阅心底浮起异样的感觉，他想伸手去碰对方，却又害怕把他吵醒，最后抓着游成麟浴袍的带子，慢慢也睡着了。

　　第二天的供应商大会开了一整天，散会的时候每个与会者都已经腰酸背痛，而跟着领导出差的江阅回到房里还要整理当天的会议纪要，另一个则忙着回复成堆的邮件和电话。两人虽然在一间房里，却好像在一间办公室一般互不打扰。
　　让江阅留意到有所不同的是游成麟最后一个电话，是他主动打过去的。江阅依稀听到了游成麟问对方身体情况如何，手术是否顺利之类。待游成麟打完的时候，江阅关心的问道：
　　“是谁生病了吗？要做手术？”
　　“是的。”游成麟看上去早有准备江阅会问，镇静的说，“是我的前妻。”
　　“哦。”江阅不打算深入讨论这个问题了。
　　游成麟却主动开口续道：“她得了胃癌。”
　　“哦。”江阅不知道该怎么接，脑子里突然很乱，理不出头绪，手里的工作也停下了。
　　“出去走走吧，一会儿回来再做这个。”游成麟站起来，穿上外套示意江阅一起出去。
　　别墅边就是海滩，两人脱了鞋子赤脚在沙地走着，晒了一天的沙子有些烫，但随着夜幕袭来的凉风带走了些许温度，让人猜得很舒服。
　　夜里的海……黑的跟夜空一样。
　　“我一直奇怪你为什么不问我……”
　　“不想问。”
　　“那天晚上给我电话的是我前妻，就是告诉我这个消息，这之后每晚我都去照顾她。她父母哭的不成样子了。她其实已经做了两次手术，但一直没有告诉过我——虽然也好像没有必要告诉我。这次癌细胞扩散后她的胃完全切除了，医生说大概坚持不了多久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你吃醋。”
　　“我在你眼中这么没人性？”
　　“开玩笑，只不过……”游成麟停了一下，仰头望着天空，呼出一口长长的气，说：“觉得有些害怕面对你。”
　　“我知道的。”
　　“是么……那就好。我不想她走的太孤单。”
　　“那么妍妍呢，最近有人有空照顾她吗？”
　　游成麟显然没想到江阅还会关心这个问题，愣了一会儿，转过身，背着月光的脸模糊不清，只听到他说：“回去后，带你和她见个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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