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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李慷胆子可真够大的,调包摆货偷运一次还不够,直接当成主业了。这才几天就找到买主了,要是早生两年和李碌换换,李家没准比现在强得多。”程煜一边给黎曙更衣,拉平背后的褶皱,边笑着说。
“你当他不想?从小就能藏事,胃口不知道有多大。”
“李慷胆子这么大,心思还细,李恭怎么就那么倔地要让李碌做继承人。”
“这是李家的规矩,谁敢不守。”
黎曙整理完了衣服,坐在桌子边,程煜跟过来坐下。
“父亲去世时候,我大哥李尚才九岁,李恭替李尚继承了家业。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论本事比不过父亲,论才华又比不过三老太太,做大先生,他也是骑虎难下。”
“不过他为你们做了很多,可能他的本事就是能做个好老师,你看你们姐弟几个,说个名字都能被吓破胆。”程煜笑了笑,倒了两杯茶。
“为了锻炼胆量,带着去看死刑犯行刑?”黎曙冷笑了一声,“把李尚吓得病了好几天,也就他能想出来。”
“可能恭先生觉得遇什么事都不慌乱,冷静得吓人,是个很必要的事。”
“他和父亲最像的就是这一点,只是父亲待人温和,不像他,怎么能吓死人怎么来。”
“说不定他的温情和容忍只留给兄长的孩子了?”程煜笑了笑。
“温情?”黎曙斜斜眼,“别把他想那么有人情味,只是愧疚而已。二十几年前死的本应该是他,李家势力大不如前,继承人一盘散沙,他功不可没。”
“你也别这么说,李恭的心也是肉长的,愧疚一定是有的,对李家,还有对你。”
黎曙哭笑不得地说:“对我有什么愧?我离家可都是自愿的,外人只知道长位继承人死了,李家培养我十年,突然不明不白地走了,我才是那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他不觉得我有愧于李家已经谢天谢地了。倒是李慷……”黎曙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我也不知道李恭是怎么打算的,李慷从小就不受宠,李碌天天欺负他也不还口,性子里有十二分的隐忍,现在李慷自己暗地里干这么大的事,李恭都不一定知道。”
鬼脸来敲了敲门,说道:“黎夫人,慷先生到了。”
丫头给杯子里倒满了酒。
黎曙端起酒杯,对李慷说:“慷,我原本是想请你和老人们一同来的,但又一想,老人们年纪大了,晚上监工辛苦,你同他们说话多,请了你不就代表请了他们吗?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怎么会!楠姐心细,码头事情多,忙起来太累人,老人们年纪大了多休息才是。”李慷笑着回应道。
“这些天,你代我接下了老人们的委托,还应了帮我管理白货的不情之请,秦师爷这才能抽出身去监督酒馆开业。你忙前忙后受累了,这杯我敬你!”黎曙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亮了杯底。
“楠姐和我客气什么,把白货交给我,也是信任我,这杯也敬您!”李慷应答自如。
秦师爷端起了杯,说道:“这次慷先生当真是帮了我的大忙,自黎夫人要筹备开办酒馆开始,我一直赌场码头来回跑,哪边叫了别人都不放心,多亏了您的帮助,酒馆几天后就能开张了。”
“这么快!恭喜楠姐!”
“慷,”黎曙突然收了收笑,说道,“以后,有人在时,就不要喊我楠姐了。”
李慷笑容僵了一下,怔了怔说道:“恭喜黎夫人。”
秦师爷看场面有些尴尬,赶紧岔开话题:“我这杯,敬慷先生,感谢慷先生的鼎力相助!”
“我只是尽自己的一份力,这么客气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那这杯……”
话音未落,有人“咣咣咣”敲门。
开门进来的人是李碌,目光凶悍,肩头蓄着力,扫视了一圈,随后郭六才踉跄地出现在了门口。
“对不起黎夫人……”郭六赔罪道。
黎曙摆摆手示意他下去。
“你怎么来这里了?”李慷先开了口。
“我怎么来这里了?”李碌轻蔑地看了李慷一眼,眯着眼说,“我还想问,你怎么来了?”
“我帮了黎夫人一点小忙,黎夫人兴师动众请了我一趟,我也觉得不大合适,不过黎夫人好面子,非要我来,你觉得不应该给黎夫人这个面子来赴宴吗?”李慷话里的火药味直冲李碌头皮。
李碌歪过头来,冷笑着说:“应该,当然应该,谢恩宴嘛,她谢你帮她插手李家事,你谢她帮你当老大!”
秦师爷慌忙摆手道:“碌先生,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乱说?”李碌转过头来看着黎曙,“黎老板!您现在已经是上海的大人物了,有钱有势有名声,我们李家是没往日风光了,但也不至于,需要劳您来接济吧?”
黎曙笑了笑,平静地问道:“请问,碌先生是哪里听闻我插手李家事务的?”
“用不着听闻,码头的事,最藏不住。”
“那倒是,我也没什么需要藏的。不过,我的酒馆正在筹备装修开业,请李慷帮我替秦师爷分担些事务,也算干涉李家内务?”
李碌看了一眼李慷,一双虎眼和一双豹眼对在一起。
李碌挪开眼睛,开始边走动边自顾自地说:“自小,我嘴就笨,父亲和二叔都说我这辈子都学不会谈生意,最多只能跑跑码头。倒是楠姐,生来就是做生意的料,大哥让路,做了十年的继承人,眼看着就要接任了,突然没缘由地离了家,更名改姓,不认李家了!我呢,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诚惶诚恐地学了二十年。楠姐,要是您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回来把继承人这个位置抢回去,是不是,有那么点不厚道?”
话语轻蔑得像是在和即将要被踩死的蚂蚁说话。
李慷眉头压着,眼下紧绷,但还是压着怒火说道:“李碌,黎夫人不是你想的……”
“我和楠姐说话什么时候轮得着你插嘴了?!”没等李慷说完,李碌突然喊出的话像开了枪一样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这一下似乎是把李慷压着火的石头震碎了,眼下登时充了血。
“一口一个黎夫人叫得倒是亲热,李慷,你才是最盼着她回来,分一杯羹的人吧?”李碌看李慷突然变成了这幅样子,话语间充满了挑衅的味道。
李慷牙关咬得从脸颊上绷出来,青筋跳了跳,强压着怒火说道:“李碌,你不要太过分了!楠姐离开李家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是码头的老人们还惦记着她,想让她回来重新接管李家,但是她根本就没答应!还有你自己,你有多大能耐你自己不清楚吗?二叔早该像三老太太一样安享晚年,可你呢?万春楼给你送回来多少次你算过吗?哪天要开例行商会你记得吗?你不是想知道楠姐现在到底有没有要回李家的意思吗?好,我告诉你,她没有,我有!但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二叔培养你二十年,是想让你成器,能好好接任管好李家,不是让你当窝囊废!”
李碌一直听他骂完,虽然压着些火气,却又饶有兴趣,露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说道:“听起来,慷先生对我意见颇多啊!不过,就算你再有本事,我才是李家马上要接任的大先生,只要我还活着,李家就算垮了,你李楠,也别想回来!”
李慷看着李碌笑得那么得意,眼中的火恨不得直接烧死李碌。
“要是黎夫人一意孤行呢,我也不能把您怎么样。不过我知道,您的酒馆是开在法租界最乱的那片,为了安顿那些小混混花了不少钱,要是开业那天突然出了些小事,惊扰了巡捕房上面的洋人,您酒馆的生意,只怕,会稍微有那么点小阻碍吧?”
李碌说完,笑着退后一步,行了个礼,说道:“我嘴笨,不会说话,有说的不好听的,多有得罪!”随后便昂首阔步地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黎曙长出了口气,手里的筷子捏得几乎粉碎,尽可能克制着平静地说道:“吃饭。”
晚上,李慷坐在搬工的棚外面,抽着与身上的衣服极不匹配的烟,一言不发。
丁山收了车看到李慷的消息,来到码头,走去了他常歇脚的棚外,看到他面色凝重,便走过去问道:“慷先生,想什么呢?我看到您留的字条了,让我收车来找您。”
李慷弹了弹烟灰,说道:“嗯,你母亲的病怎么样了?”
丁山笑着说道:“托您洪福,好多了,我妹妹说今天都能出来散散步了!”
李慷笑了一下,继续说道:“那就好。现在跟我去福义楼,去把兄弟几个都叫上。”
丁山一下没反应过来,小心地问道:“慷先生,出什么事了吗?”
“去了再说吧。”李慷掐灭了烟,头也不回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丁山带着几个穿着打扮各异的年轻人进了福义楼一个隔间。
“慷先生!”几个人依次打了招呼。
李慷转过身来,让他们坐下,又招呼丁山把酒倒上。
丁山给各位斟完酒,坐回到座位上,问道:“这么晚了,慷少爷邀我们来这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李慷笑了笑,低头犹豫了一下,说道:“麻烦是有一点,不过我想先问你们一件事。”
“慷先生请说!”
“你们,愿不愿意以后跟着我做事?”
几个人有些惊讶,丁山站起来说道:“慷先生对我们有恩,别说为您做事,为您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
一个浓眉宽脸,晒得黝黑的男人站起来,声如洪钟地说道:“没错!要是没有您的帮助,我女儿都活不到现在!能替您做事,是您看得起我们,怎么会不愿意,你们说是不是啊!”众人附和着点头抱拳。
这是杜虎,是李慷在码头结识的流氓头子,个子不高但壮得像个熊。
梁舒欠欠身子说道:“慷先生要我们做事,我们肯定是愿意的。只不过我们都是些粗人,不知能帮上您什么忙?”
“谢谢你们这么信任我,感谢的话以后再说!我今天是来求大家一件事,”李慷顿了顿,“明天是黎夫人的酒馆开业的日子,李碌要代表李家去参加开业的宴会。你们也知道,黎夫人原来姓李,因为一些原因离开了李家。但黎夫人才智过人,李家人都很希望她能回来。上个月老人们和黎夫人见了面,碍于面子和名声,黎老板让我代为接管了李家码头的事。后来黎夫人看得起我,让我帮秦师爷一起管黎家的白货,李碌误以为黎夫人想要回来和他争抢继承人位子,还当着我和秦师爷的的面子威胁要杀她!我从小就没有生母,父亲又早逝,只有黎夫人一直关照我,现在她有难处,我不能袖手旁观吧!”
李碌的话李慷其实记着,但是对付的是自己的哥哥李碌,他怕不能说动他们,便故意把事情往严重了说。
几个人点了点头。
梁舒问道:“慷先生有什么想法吗?”
李慷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想着保护黎夫人,但我们在明处,李碌在暗处,怎么想怎么周密地布置都会有漏风的地方,这才是我的难处……”
杜虎“噌”地一下站起来,带起了一阵风,说道:“这有什么难的?他李碌算什么东西,奶奶的欺人太甚!不用防,直接绑了好好教训他一顿!我们几个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力气大,跟什么地痞流氓没打过架,还怕他个公子哥不成?到时候让丁猴子去盯着李碌,只要他踏出李家,这顿棒子就吃定了!”
丁山说道:“北郊有个旧教堂,常年没有人去,我们绑了李碌,就去那里,饿他一天,您再亲自来接他回去,不会耽误李家商会,也不会怀疑您!”
李慷听罢,端起酒碗,站起来说道:“诸位的恩,我记在心里了,待黎夫人的宴会顺利完成,我必定重谢各位!这碗酒,我敬你们!”说完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众人也赶紧起来,杜虎说道:“别说只是教训李碌,就是为您上刀山下油锅,眨下眼都是孙子!我们也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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