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旧

　　熊如黛送来家书的事情就像是海面落下的石子，任它泛起涟漪，却也无人再去分心考虑。

　　海外的生意，兄弟二人也是鞭长莫及，目前只能是父亲先视情况而定，若是有需要，想来会开口要帮手的，故而里就谈这些日子更是对国内生意加紧了经营，以防不时之需，彼时也好为父亲出力。

　　李玖棠不在府上的时候，李锦言除了和张筱春闲谈就是宣扬他的话本子，当然，是匿名的。若是被大哥知道，那话本子是他写的，只怕就不是零花钱打折扣的事了，估计自己的骨头也要直接打折扣了！

　　那些日子李锦言亲手为大哥写的话本子流传开之后，又鼓励了不少民间艺人写他们的故事，沈妍蒨还是像上次李锦言看到的一样，照旧去茶馆听书，中午去集市上买话本子，用丝帕包住拿去商会办公室。李锦言一路跟着她，简直要被沈妍蒨这一套标准动作打败了。

　　这沈家小姐怎么看话本子的兴趣这么高！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买好多带去办公室，她看得完吗！李玖棠虽然一度在心里疑惑沈小姐买书的频率，但嘴上在狡辩，腿却是很诚实！

　　李玖棠一边疑惑，一边随后去沈小姐去过的摊位买话本子，但因为不是熟客，自然没有摊主为他预留，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别的什么，李锦言总觉得自己买的不如沈小姐买的话本子好看。

　　于是趁着下班时间，大家都回了家，李锦言特意等大家都离开了，整个商会办公大楼空无一人，才在晚些时候离开自己的办公室，趁着夜黑风高，月朗星稀，李锦言找了一根铁丝，光明正大撬开了沈妍蒨办公室的锁。

　　李锦言把铁丝随手一扔，顺口得瑟了一把，“早就说商会的锁该换一换了。”十分典型的得了便宜再卖个乖。

　　李锦言上次就见过沈妍蒨藏东西的样子了，无非就是找档案盒子或是掩盖、或是伪装一下。李锦言不敢翻的太大力，怕弄的太乱，引起沈小姐的怀疑，只简单的在身后的档案柜子里找了找。

　　李锦言找了没一会儿，手里就多了两个话本子，这沈小姐藏话本子的技术太烂了，就随便找了几个档案盒子放进去。李锦言顺手挑着拿起几个盒子一晃，凭声音和重量就能轻易分辨那些档案盒是真的，那些真的只是个伪装的空壳子。

　　最后李锦言没有再翻别的地方，只拿走了最初找到的，档案盒子里那两卷话本子，其实办公桌和抽屉里也有几本书，但放在桌子上的明显是沈小姐在看或是准备看的，拿走之后被发现的风险太大了，李锦言还是比较谨慎的！李家这二公子几乎是把毕生的智力都用在了不务正业上，真是败家子儿中的佼佼者。

　　回去后，李锦言还是照旧去老地方待着，竹林后院的藏书阁自从上次大哥弄了满屋子戏服，几个张筱春反而更惆怅的离开之后，李玖棠就再也没有去过那里，那些戏服也都被收起来放进库房了，以免张筱春看见伤神。

　　李锦言乖乖坐在藏书阁二楼，当时打开话本子只看了一页的内容就有些坐不住了，这是一本内容过于露骨，甚至带的插图都是少儿不宜的书！

　　虽说少儿不宜，但为数不多的故事情节让李锦言大致明白，这本书是延续的自己上一本看的怪力乱神的话本子，这两本似乎有些想通，大致意思都是说张筱春如何如何报恩的，但不同的是，上一本报恩只是受些苦，而在这本书里，张筱春却是用……用自己来偿还的恩情。

　　李锦言虽说震惊于沈小姐的话本子，但还是津津有味的看了下去，呵，男人！

　　还有第二本，李锦言虽说有了心理准备，但内容之震惊，还是让见过世面的李二公子差点儿激动的把楠木椅子抓出个手印来。

　　如果说刚刚那本是怪力乱神的续写，那这本就是自己写的那本话本子的续写。里面甚至还添加了很多原本没有的，比如书中写李玖棠和张筱春是如何确定心意，完成生命的大和谐的。

　　书上说李玖棠和张筱春互相难以确定对方的心意，李二公子便装作色_欲熏心的样子，调戏住在李府的张筱春，对其欲行不轨，进行羞辱，李玖棠难以忍受，此事过后，二人便就此互诉衷肠。

　　虽然里面写的大哥和张筱春十分甜腻，但为什么自己这么猥琐？李锦言缓缓在脑子中问了自己一句：我很猥琐吗？

　　但这书也是给了他灵感，大哥明显对张先生十分上心，既然这样，‘大嫂’我来了！

　　于是就有了李玖棠看到的那一幕，李锦言对着张筱春的美色垂涎！哎，李锦言在脑海中略过自己为了大哥的爱情所做的‘贡献’，差点儿就开始委屈了。

　　李玖棠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李锦言被罚跪在祠堂，老老实实背着……《三字经》的场景！没办法，李锦言会背的东西实在是不多。李玖棠气冲冲的来到祠堂看到的就是自家这个傻弟弟，吊儿郎当的背着顺序错乱的《三字经》，手上还翻着一本新的话本子。

　　李锦言看着大哥，非常不怕死的继续作天作地，“哥，你这么快就来放我出去了？你那话本子看了吗？筱春看了吗？他喜欢吗？大家都是男人，应该不会不好意思吧。大哥，我这儿还有一本新的，刚刚给你的那本虽然写的不错，但是都是杜撰的，鬼鬼神神十分没有代入感，但这本不一样，我手上这本是最新出炉的，重点是这本书内容详尽、细节生动、十分写实。”

　　其实李锦言后面还想跟一句，‘一看这本书的作者就是十分懂得观察，有一双洞察世事的灵动双眸’，当然，这句话李锦言还是忍住了，理智战胜了胡扯。

　　李锦言把自己唯二的两本传世佳作都贡献了出来，顺便在心里感叹了一波，自己真实大公无私、大爱无疆、大智若愚、大禹治水……为了大哥的爱情未免牺牲了太多，自己都这么帮大哥了，要是大哥还不能抱得美人归，简直是丢我李家的脸！

　　李玖棠气的后槽牙都要磨碎了，话都要说不出来了，一把把李锦言手里那本传说中最新出炉的书夺过来，顺手扔出了门口，李家祠堂向来是下人们无事不敢靠近的地方，何况现在两位公子都快打起来了，更是无人来凑这个热闹了。

　　李玖棠的书夺过来的顺手，扔的也顺手，顺便还要骂得痛快，“你到底有多少本这些有的没的！谁允许你看这些东西了！李锦言，你再这样不正经，我立刻写信给父亲，让他带你去国外管教算了，正好你也去跟着父亲学做生意，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李锦言最怕离开南京了，国外语言又不通，人生地不熟的，谁要去啊，“别啊大哥，我给你说，这本子市面上有的是，我这都是为了你的幸福啊！这话本子也不光是那些插画，里面还是有情节的，有你们住在一起发生的爱情故事，哥，你别说，写的还挺好！文笔幽默，辞藻华丽，这本书，是不可多得的传世佳作啊！”

　　李玖棠听他说这些已经是气晕了，当下也不再理他，上前几步，拿着祠堂桌子上摆着的一个鞭子，“我让你再给我贫嘴！”顺便一鞭子过去作势要打。

　　这鞭子原本是在李家祠堂供奉着，李玖棠是被他气惨了，这一鞭子是用了力气在里面的，鞭尾扫到了李锦言的胳膊，李二公子当机立断的就准备溜走，有道是‘贵公子不吃眼前亏’！“哎，大哥，冷静冷静！你听我再狡辩一下，我觉得我还能狡辩！”

　　李玖棠管他那个，继续抽过去，“行，你狡辩，你等我抽完你这顿鞭子，我给你三天时间躺床上养伤的时候再狡辩吧！”

　　“啊！大哥，你真打啊，我还手了哈！”李锦言一边躲一边跑还一边贫嘴，十分欠收拾。

　　“我让你文笔幽默，我让你辞藻华丽！还传世佳作！我让你传！”李玖棠那是火从心中起，怒从肝边生，一时之间祠堂里响起了二少爷此起彼伏的呐喊声，想来鲁迅的《呐喊》都没这么大声！期间还夹杂着‘大嫂救我’‘筱春救我’‘张先生救我’‘张老板救我’等各种容易挨打的字眼，可谓是李二公子的花式作死。

　　祠堂外院，以林安为首的下人听的直皱眉，毕竟二少爷叫的太惨了点儿！

　　一位在李府服侍多年的随从忍不住想问林安一句，“这二少爷又干什么了，惹得大少爷这么生气？”

　　“等等，什么叫‘又’？”发问的是新来李府不久的下人，对李二公子还不是太了解。

　　林安耐心给周围凑热闹的下人普及了一下：“我记得上次二公子挨打，是因为侮辱了一个女学生。”

　　“什么！二公子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林安解释道：“是有几个流氓拦住了一位女学生，欲行不轨，被二公子赶跑之后，对着那位女学生说了一句，就你这个长相，能有流氓看上你也是挺奇怪的，但没事儿，你就算丑也不能随便被人欺负。当时就把人家姑娘气哭了，被那群地痞流氓拦住的时候哭的都没这么伤心！”

　　“……”一众随从沉默了，“那这次呢，二公子又干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了？”

　　林安摇摇头，“这次我是真不知道！不过二少爷嘛，咱们也知道，哪年不得挨上几顿鞭子，都是小事儿，行，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吧。”

　　张筱春自打刚刚李玖棠离开浅知园就有些好奇，索性拄着拐，想自己走过来看看，刚走到这个小院子外面，就听见李锦言呼天抢地的叫喊，以及林安他们这些下人的对话，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是算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年轻人脸面又薄，还是不要让他们兄弟二人尴尬了。

　　只是走近来的时候，见下人门又散了，不知怎的，张筱春索性上前了两步，毕竟张筱春也是凡人，有道是好奇心害死猫，何况还有那句流传千古的至理名言“来都来了”！

　　张筱春走近之后也听不真切，只听见李玖棠似乎是因为什么话本子在生李二公子的气，甚至气到要打他，想来是和送过来的那本书有很大关系，拐角处稳稳躺着的书，是李玖棠刚刚在祠堂的时候从李锦言手里夺过来，顺手扔在门口的，因为知道下人们不敢靠近，李玖棠扔的肆无忌惮，只是忘了，家里除了下人，还有筱春。

　　张筱春想了想，最终还是好奇心打败了不必要的矜持，把地上那本书拿起来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张筱春的反应和李玖棠刚刚在浅知园的反应差不多，这个话本子再次被扔出去好远。

　　甚至扔书的声音还惊动了在里面追打的二人，李玖棠气喘吁吁的放下鞭子，准备开门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还敢偷听。

　　李玖棠开门的声音更是惊动了门外人。难为了张筱春拄着拐还能走这么快，李玖棠出门没看到人，只看到了筱春的一个背影，李玖棠内心哀嚎，筱春，你要不也听我狡辩一下！我觉得我也能狡辩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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