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剑山河

　　六年前。

　　彼时凌野按照林云的体质加减药方，果真的炼成了大归丸，林云服用后确感身体大有好转，但尚未完全康复。凌野想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干脆针对林云的情况潜心研究医书，又不断试药，花费了七七四十九天研制出天香玉露丸，只要林云生活规律，每日一丸，经年累月，就可和普通人一样。

　　有一天凌野来了兴致，在槐花树下舞剑，但见漫天剑雨，气势磅礴。玉无邪惊诧道：“想不到你的剑法也这样好。”

　　凌野却叹口气，“这是我自创的流星剑法，看着漂亮，但比起真正的传世剑法差远了。”

　　原来凌野的剑法主要来自偷师，他只要看到别人比剑就心下暗暗记住，有时看到舞剑表演的也学得津津有味，给剑客看病就以医换剑，然后自己也不时自创些招式，这样东一招西一招，竟也拼凑成一套剑法，他自名流星剑法。

　　但真正的名家名剑都是累积了几代的经验教训和实战技巧，招式却未必见得如何漂亮。

　　林云非常羡慕，叹道：“你真是得天独厚啊。看你也蛮喜欢练剑的，怎么不好好练？”

　　虽然听惯了表扬，凌野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你看我医术也是不错的嘛，虽然我本来就聪明绝顶，但学医也是下了不少苦功夫的，练武功的话就时间不够了。”

　　他在唐门时学了一些内功心法，后来因为曾经给飞天神偷叶舒舒解毒，学了叶舒舒的轻功“独步天下”，加上杂学旁收的剑法，武功只能算是中流，但配合毒、蛊之术，在江湖上也可以自由横行。

　　林云想了想，“现在不是有时间了吗？你最近都无所事事啊。”

　　凌野挠挠头：“最近想放松一下……”

　　林云有点惆怅，“要是我能练武就好了，我时间有的是。”

　　林云天生心脉受损，无法汇聚真气，又兼体弱多病，自然无法习武。

　　凌野好奇，“为什么？你这样的富家公子，又不喜欢江湖厮杀，为什么想做这么辛苦的事？”

　　“我不喜欢江湖，但我喜欢自由。”

　　凌野点点头，他会结识林云就是因为路见不平。林云不会武功就不应在江湖到处行走。

　　凌野突然道:“我有一个哥哥，和你很像。他也很喜欢武功，后来他拜天门老人为师，相信再过几年必定会名动江湖。”

　　林云笑了，“和我像？长得像，性格像还是资质像？”

　　凌野无言。哪里像呢？长相、性格、资质全部都不像，就是那种对凌野的羡慕很像，凌野自幼就非常聪明，学什么都快，经常被大人表扬，而凌乔总是在一旁默默努力。

　　林云道:“听说天门老人的内功心法天心诀在江湖风云榜排名第一，据说他曾发愿要收资质优异的人为徒，你禀赋奇佳，竟没被挑中？”

　　凌野不答。当年天门老人只肯收一个徒弟，凌乔非常渴望，但什么都不说。凌乔是孤儿，是凌野的干哥哥。正因为凌乔什么也不说，凌野才决定放弃。他不想让凌乔失去机会，于是拒绝了天门老人，他说他更喜欢医术，要拜人称回春妙手的薛神医为师。凌野和凌乔便就此分道扬镳，并互相约定要在各自的领域独步天下。

　　林云沉吟道：“我无意中获得一套内功心法和一套绝世剑法，即使和天门老人的天心诀相比也毫不逊色。你要不要练练看？”

　　凌野对他有救命治病之恩，虽然凌野并不放在心上，但林云不想欠人恩情。

　　后来林云果然将神功心法倾囊相授，竟是失传多年的少林寺的易筋经和华山派的独孤九剑！

　　林云说这是他哥哥的收藏品，林云记性好，几乎过目不忘，就凭记忆将口诀背下。

　　凌野顿时对他刮目相看，原以为林云只是富家公子，看来也是武林世家。不过林云对自己家世并不多说，凌野就不相问，这是凌野的礼貌。

　　二人决定就在温泉镇外叶枯山上住下。一方面时值深秋，天气愈加寒冷，在这里过冬有温泉，沐浴比较方便，又有助于林云休养，另一方面，这里人烟稀少，适合凌野练功。

　　他们住在一间带院子的木屋，又雇了一对猎户夫妻每日送柴做饭洗衣。白日里凌野上午练内功，下午练习剑法。林云上午起得较晚，二人一道吃过午饭后，下午林云就看凌野在槐花数下练剑。有时二人一起去山下的镇里购物闲逛。

　　天气越来越冷，山上更是凄寒，晚上二人总是一同去温泉里沐浴，然后冲回小屋烤火。

　　林云夜里总有时会冻醒，虽然身体好转了，但毕竟根子还是虚弱。凌野睡眠很好，但因为多年的习惯比较警醒。林云一动他就醒了。凌野就问照顾他们的王婶要了个汤婆子，加满热水，又用布裹住，入夜时悄悄放在林云被子里。

　　晚上林云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凌野已经去练功了。

　　林云看到汤婆子，心下十分感慨，凌野年少聪颖，但并不因此自矜自傲，依然勤奋坚毅，为人又真诚体贴。

　　古人云：生子当如孙仲谋。谁能有这样的兄弟儿子都是人生幸事。

　　林云想到自己身体又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身体原因还是心理原因，他和女子在一起时总是不顺利。他并不追求那种沉迷的快感，只是希望像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但看来自己注定亲缘淡薄。

　　中午凌野回来吃饭，看到饭菜丰富异常，十分惊讶。山间饮食一般就是野味野菜，刘婶烹调技巧也是稀松平常，一般是水煮或火烤，没什么花样。今天有烧兔、烤鸭、水鱼、菌菇、野菜，而且色香味俱全。

　　凌野看向林云，“不会是你做的吧？”难道林云是个深藏不露的烹饪高手？

　　林云脸红，“不是。我并不曾下过厨。上次在集市买了本烹调的书，又买了些调料，我细细讲给刘婶听，看着她做的。”

　　凌野颇为纳罕。林云因为身体原因，一向饮食清淡，油盐重、易食滞的都不吃，这一桌的美味，大部分林云自己是无福消受的。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凌野了。

　　二人相视一笑，凌野道：“明天不用这么麻烦了，我不挑食的……以后我来做给你吃，保证又清淡又好吃。”

　　凌野精通药膳，不过只为亲近的人做。

　　林云道：“不麻烦的，教会刘婶就好了。我和她说，男人最喜欢做饭好吃的贤内助了，她学得很开心呢。”

　　刘婶不识字，林云长得俊秀，又愿意和刘婶交流，刘婶一边学一边做自然开心。

　　下午林云看凌野练剑，叶枯山上几乎已经寸叶不生了，一片萧瑟，可是二人心里自有万千风景。

　　这时凌野拿过一把木剑递给林云，“这是我这几天打磨的，送给你。”

　　这木剑打磨得滑不溜手，形状流畅漂亮，看来颇费了一番功夫。

　　林云接过，拿在手里刚刚好，林云随手挥舞了一下。

　　凌野道：“陪我一起练剑好不好？一个人练好无聊。有些剑招不需要内力的。我们一起练就有趣多了，过一阵子就可以相互喂招了。”

　　林云一愣，他想起之前和凌野说过想习武的事情，难道他一直放在心上？

　　林云以前常看哥哥练剑，但哥哥从未邀请他一起练。林云体弱，也不好意思提出来。

　　林云很开心，他没有基础，学得很慢，但他很认真，一招一式都追求练到极致。凌野难得的超有耐心，而且对方认真的样子对自己也是一种激励。

　　独孤九剑虽然只有九剑，但变化无穷。以前凌野遇到不顺手的招式总是先跳过去往后练，练到后面再说。现在有人一起探讨练习，更易精进。

　　那段时间过得非常简单但充实。凌野觉得和林云在一起非常自在舒服。他自幼天赋异禀，仿佛天地唾手可得，便不在意名利，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交想交的朋友。林云虽然身体柔弱，但聪颖豁达，自在从容，在凌野身边不吵不闹，安安静静。

　　一切都仿佛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没有什么特别。

　　后来才知道，当时只道是寻常的东西，也许日后遍寻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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