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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不放双眉时暂开
墨家的木鸢落下来的时候,白凤不懂声色的在指尖擎了一枚白鸟的羽毛。可是卫庄伸手拦下了他。白发的男人抿紧了唇,而张良仍是三分了然的笑着。他站在木鸢上遥遥抱拳,衣袖翻飞,仍是一派潇洒的大家公子模样。张良笑道:“卫大人,好久不见。”
天明小鬼难得安安静静卧在榻上,伸着手让逍遥先生给他诊脉。一双大眼睛仍不安分的四下张望着。瞧见盖聂正坐在一边,有些担心的锁眉望着他。天明心下顿时有些说不出的开心,两人目光相触,他急忙眨眨眼睛,有伸舌头扮了个鬼脸,只差没有大声说一句“大叔大叔你看我一点事都没有,你可别太担心了。”可是盖聂对着一切闹腾似无所觉,连眉头也未曾移开分毫。天明静下来,有些不明白的瞧着他大叔深潭似的一双眼睛。
盖聂是看着他的。盖聂也只是看着他而已。或许要再过十年,成为独挡一面的大侠的荆天明才能学着了解他想的是什么。那个最初带他远离黑暗、痛苦、平凡的男人,曾经怀抱怎样的理想与责任,度过那一生。
逍遥先生诊完一只手,动了动眉毛,又换过一只手腕继续诊着。最后放下少年的胳膊,若有所思的自己伸指头掐算着。盖聂已回过神来,低声问道:“逍遥兄,天明的情况究竟如何?”逍遥子瞅了一眼睁圆眼睛闪闪瞧着他的天明,笑起来:“这么虎头虎脑的元气小子,哪会有什么大碍。安心休息着,逍遥爷爷保管你吃好睡饱一般的活蹦乱跳。盖老弟,今日难得你我都有闲,不如摆上一蛊,闲聊些么?”不待天明抗议,他已拉着盖聂退出石室,轻轻扣上了门。
张良整了整自己因为久坐而有些变形的衣袍。正要踏上木鸢,却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其实我一直疑惑,依你的个性,究竟是如何压下脾气,思忖着一时与嬴政合作以图大事的?”
伪装勾了勾唇角,那甚至算不上一个笑容。
“没什么,只是我曾经以为要用一生做到的某件事,提前被打断了。人总要找点什么去做的。”
张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也笑了:“被你记挂一生?……可真是可怜可怕。可既然换了目标,又何须把打断的事再续上呢。”
“不甘心而已吧。”
见他不愿再多说,张良也改口道:“罢了……原本与我无涉。谈成之后,我会以白鸟为信,夜中十分,围杀黑甲军,不尽不归。”
卫庄点了点头。
“治好这禁咒……要十年?”
逍遥子目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六年之内,不可近生人,不可动气;八年之内,不可习武;十年之内不可与人争强斗狠。说到底也便是修生养性的法子,配合我道家心法慢慢洗髓,应当可以根除。”那便是要天明远离所有人……十年,至少八年。这个天性爱热闹的孩子经受的住么。
盖聂默然,知道是有些强人所难的,终于还是问:“逍遥兄……可有别的法子?”
逍遥子倒是早就料到,叹了口气:“修习我道家的清净心,待筑基小成便可作为压制。只是这禁咒的戾气流转于血脉之中,天长日久,终是祸端。”
盖聂的眼神有点发愣,逍遥子拍拍他的肩:“盖老弟,这是你救下的孩子,你自己好好打算便是了。”
方言毕,房门口传来“咄咄”的敲打声。一位年轻的墨家弟子很快探进头来:“子房先生已经从秦军回来了,头领们请两位先生前去议事厅商计。”
盖聂进入室内才发现,自己是最后到的。人们正在三两交谈,脸上并无阴霾。那么这次的结果该是不错的,盖聂想。他最担心的一场祸事终将渐次消弭。总是仍有不安,他仍是有些愉悦的舒展了眉头。
待人全静下来,张良朝四座拱了拱手,朗声道:“子房此行,幸不辱命。之前在下所计算的对策,与对方果然相去无多。在下已约取他提前调整队形,方便夜中围杀黑甲军。”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张良却仍是一脸肃然:“只是对方曾提有一个条件,事关私人,在下不能擅自决断,因此说与大家,倒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很教人为难。”
两位年长的墨家头领对视一眼,班大师道:“时至今日,子房先生但说无妨。”
张良点了点头,却并未开口。而是背起手,离开自己的席位曲折绕到盖聂身前。在众人反应之前,合手冲他长长一揖到底。
“盖先生,在下这便得罪了。那卫庄所言,盖先生这条命……原是欠了他的。此刻墨家既需他襄助,不该再包藏祸因。……在下不清楚盖先生与师弟有何等恩怨,只是大难当前,此事,请盖先生务必善加考虑。”
盖聂倒并不是非常意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他想要我……做些什么?此刻便偿还性命么。”张良眼尖瞧见他指尖已搭上渊虹的剑柄,急忙伸手按住他。
“那卫庄说‘师哥向来是守信的人。他当初从哪里逃走,如今便回去哪里等着。纵横之间,总该有个了结。’”
他本没打算犹豫,此刻却沉默了下去。
“不行。”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说话的竟是小高。白衣的青年剑客站得有些远,刘海遮住了面色,然而声音冷淡坚定:“不论前情如何,盖聂此刻是机关城的客人,墨家有责任保他周全。让他去见重兵在握的卫庄,与送他入虎兕之柙中有何分别?”
“没错没错,我好不容易才重新等到大叔,为什么要再去找卫庄那个大坏蛋!”难得好好坐着的天明也扑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搂紧盖聂的腰不肯松开。他低下身子习惯性的拍拍天明的肩膀,看了看在场的众人。高渐离说完话便转过头去,只留给他一个冷冽的有点模糊的侧面端木蓉的方向他不敢再瞧,班大师徐夫子眼神却俱有些闪烁,与他目光一触随即分开。盖聂顿时明白了。
“在下,多谢各位好意。可子房先生说的没错,此时虽是盖某私事,却事关大局成败,在下不该……”“啪”的一声,是高渐离一手重重落在几案上,打断他的话。
“盖聂,别以为我是在帮你!于公这是墨家分内之事,与私,你仍欠所有人一个解释,关于大哥的死。……再这些完成之前,你不许死。”高渐离的语气难得有一丝急怒。
盖聂于是又沉默了。
坐在他身边的逍遥子捻了捻胡子:“盖老弟,当年咸阳宫中事,你还未与他们分辨清楚么。”盖聂仍只是摇摇头:“……在下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分辩的。”
逍遥子“哈”的笑了一声,朗声道:“说来惭愧,五年前荆轲大侠刺秦,老夫曾混入咸阳宫中为方士,当时事发正在殿下目睹始末,既然各位心存疑惑,不如由老夫代为说明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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