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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我狠了狠心,把油包塞出去,严肃道“拿走,我才不会上当。”
“呵”声如轻扫琴弦,短暂却余韵无穷,这一声笑出卖了此人的身份,门外汉乃贺兰迟风。这混蛋!他竟然还敢来,他竟然有胆笑?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打扰姑奶奶我夜会周公!”知道这人是贺兰迟风后,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可是这包鸭子已经退回去了,我没脸再拖回来,眼睁睁的看着油纸包被拿走,心里一片哀嚎,“我的小鲜鸭……”
“气性还挺大。”贺兰迟风只回这么一句便没了声响。隔着门,我不知贺兰迟风在搞什么鬼,就听见油纸打开的声音,支棱,脆亮,在一片蛙叫声中异军突起,格外清晰,每一声都是刺激,空气里酱香味更浓,引人馋虫大动,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噜又打鼓,气死我了,他故意的!
月光轻柔,我靠在门板上听着外面人夸张的咀嚼声,他嚼得太浮夸,估计表情会更夸张,想想他此时满嘴流油大口嚼肉的屠夫样,不觉笑了起来,只是嘴上仍然不服气“佛门重地啊,神仙们都看着呢,小心遭报应。”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又不是真和尚,心里惦念着佛祖就行了。”贺兰迟风语调轻巧,挺开心的样子。
我肚子又不争气,继续打鼓,轻笑妥协,敲了敲门板道“把鸭腿给我留着,饿了。”
……
“你做了亏心事半夜睡不着?”
“嗯。”贺兰迟风应该喝了不少酒,如若不然怎么会如此乖觉?
“哈哈!如果不是我警觉发现了,难道你送了小鲜鸭过来就会走,做好事不留名?”
“对。”
“嘿,我才没那么容易被收买呢,送我十包小鲜鸭我都不会忘了是你冤枉我,是你把我关起来,哼!”
“送十包不够,那送一辈子呢?”
“呃”我差点噎住,这厮大晚上的做什么白日梦?哪来的一辈子,还有三天我就要回黑风寨了。整了整心绪,以一种历经沧桑,透着疲惫味儿的声音,故作深沉“一辈子啊,会腻的。”
贺兰迟风没再回话,难道被我这老神叨叨的模样给吓跑了?正打算出个声博个存在感什么的,这货就发话了,声音比我更低沉,听着比我更沧桑。
“腻就腻吧,我陪着你,一起腻。”
什么意思?一起腻,腻在一起?我去!被调戏了。“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不急,等你腻了的时候再说。”
“有病!”
“嗯。”
……
都怪今夜的月色太美太温柔,抹平了最初的剑拔弩张,我竟然能同贺兰迟风斗得这么欢畅,就跟大夏天正午淋了一场及时雨一般,舒爽通畅,等等,这种感觉就是久旱逢甘霖?咳咳,我怎么也想调戏他了,打住打住,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都怪月亮。
话题不知道怎么就聊到小孩子,然后我一个机灵,故意套话。
“你以后想先生男孩还是女孩儿?”暗戳戳的屋子里,我紧张的搓了搓手。
“儿子吧。”声音有些轻,也许是被月光净化了,清冷的第一美公子竟然也温柔起来。
“嘿,女儿怎么不好了?”
“女儿很好,可是先生儿子更好,外能继承发扬家业,内会教养保护弟妹,这样省事。”
“你家儿子真倒霉。”
……
“月下,今天中午讲戏时,你只是在同情娇娘吗?”
“不是。”
“嗯?”
“不是今天听的,现在是后半夜啊贺兰美人,你的生辰已经过了。”
“呵呵,对啊,生辰过了,然后今天就是他们的忌日了。”口气有些随意,带着不屑,嘿,有故事,我喜欢。
“谁?”
“我爹娘啊。”
咳,轻飘飘的一句砸来,我诧异得差点没缓过气,这怨气挺重的,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没想通呢?他爹娘又不是故意抛下他而去。“你爹娘能撑着陪你过完生日才撒手,没让你生日便忌日,已经够意思了好不!”
“呵呵,是挺有意思。”笑得有些低,听着怎么像是哭呢?
“喂,你在哭?”
“对啊。”
我去,这货绝对有病!
……
“月下”抽风的贺兰迟风听上去挺可爱,比平日高高在上端着的样子多了些烟火气。
“嗯,听着呢。”他真的醉了,平时真没这么多话。
“知道么,世上有一种人,百毒不侵,一滴血可以解百毒。”
“当然知道!百毒不侵简直是我童年挥之不去的噩梦,寨主为了把我炼成这种药人折磨了我整整三年啊,往事不堪回首,一把辛酸老泪纵横。”想起小时候喝的海药,打了个哆嗦。
“呵呵”我的悲惨似乎愉悦了这家伙,真可恶,说好的友爱呢?“百毒不侵可是炼不出来的,全靠天生。在西边,有一个家族,寥寥几十人,全部都有这种血脉天赋。”
“好厉害!”
“对啊,很厉害。这个家族在中川西芒,被称为药王族,姓贺。”
“呃……恭喜恭喜。”
“咳。”贺兰迟风顿了顿,接话“药王族人里每一代会有几人,除了百毒不侵,还会病邪不入,其血可治百病,称为药王。”
“不会吧……你爹?”
“没错,药王不是爵位,只是天赋封号,我爹是药王。”
我呆了,有一个药王老爹,他爹娘怎么可能病死!“那你爹娘怎么会过世?”问出这句话后贺兰迟风好久没出声,我有些尴尬,连韩青青都不知道的事他怎么可能告诉我?想了想,发话找找面子“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门外传来一声短促的笑声,好像是贺兰迟风没憋住笑出口又及时掩住,真过分,有什么好笑的,看我口是心非很好玩是吧。
“我爹是自杀殉情。”
“呃……”他爹真狠啊,对自己狠对儿子更狠,可怜贺兰迟风小小年纪就成孤儿。
“我娘犯了天子怒,在我三岁生辰次日被赐死,然后我爹把我托付给朝阳公主,当日就烧炭自杀。”贺兰迟风这几句话轻描淡写说得简单,可我却听得惊心胆颤,天子怒?赐死?朝阳公主?不过,他爹果然够狠,竟然选择烧炭自杀,大夏天的,这么热……等等,我的关注点好像跑偏了。
然后贺兰迟风似把我当成了树洞,自顾自的讲起上一辈的故事,平白直叙,无任何华丽辞藻,却让人唏嘘不已,这是双花变的另一个结局,彻头彻尾的悲剧,心疼贺兰迟风三息。
乔女本姓兰名娇,她就是娇娘原型。兰娇就如戏里的娇娘一样一颗心扑在大原皇帝身上,阴差阳错同贺凉蒙成婚生子竟也没改初心,嫉妒成性,重伤皇帝宠妃萱妃,以致其失踪,萱妃便是曾经的敌方细作韩无忧,当时她已身怀六甲。萱妃失踪,皇帝暴怒,查明真相后赐死兰娇,贺凉蒙痴情一片,抛下幼子随之而去。
八年后,贺兰迟风在街上捡到一个乞儿,韩青青,她便是韩无忧遗留在世的女儿,她的贵人干爹就是她的亲身父亲,大原皇帝。
怪不得,岑园水云间能有皇帝赐墨,青风园会因韩青青定名,这背后的贵人竟是大原顶顶尊贵的人,如若要拼爹的话没人能赢得过她。
不过,皇帝唯一的女儿,大原最尊贵的长公主,竟然甘愿放弃封号封地,窝在青风园当半个主子,这情谊,着实难得。
……
“贺兰迟风,你还怪你爹娘吗?”
“小时候怪过,现在想通了,感情的事强求不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拦不住,呵呵。”贺兰迟风笑得要多无奈就多无奈,声音依旧平直,看似没多大情绪起伏,实则内里暗潮汹涌,我想,他大概依旧不平吧。
“痴情苦,苦情痴。红尘绕绕又分的清谁对谁错?”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最费心的一句话,为了开解他装模作样故作高深,也是够了。“不言先人过错,且不论你娘,你爹自杀恐怕不止是殉情而已,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明白?”
“就是明白,所以想恨也恨不起来,只能怨怨罢了。”
也对,不得不怨啊,这倒霉孩子生辰当日母亲还想着陷害情敌,然后第二天补了个不能退的生辰礼,一道圣旨,一道让他家破人亡的圣旨。不难猜,这十七年来他的生辰过得有多憋屈。不过,他也真的只能是怨不能谈恨,否则就是不孝了。
当年,皇帝盛怒难消,处置兰娇后很可能再株连,全家人命悬皇帝一念之间。贺凉蒙在皇帝没来得及下手时便凭旧情将贺兰迟风托付给朝阳,然后自杀,主动殉情并赎罪,以求皇帝念在稚子无辜的份上放过贺兰迟风,为儿子求得一线生机。不过,贺凉蒙没有带着儿子逃回中川而是留其独活于世,这也不难理解,英雄难过美人关罢了。
美人关,英雄冢,可惜堂堂中川一代药王最后为情所伤葬身异乡,连个牌位都不能有。父母债,后人偿,罪妇之子贺兰迟风早些年应该吃过不少苦吧。好在贺兰迟风找回了韩青青,并与之相爱,上一代的恩怨总算在下一代身上延续出一个完美结局,这样真的很好,突然的感动,好想哭。
……
贺兰迟风的声音缓而沉,如流水潺潺而过,沁人心脾,终了上一辈的故事,他又开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日月盈昃,晨宿列张,絮絮叨叨得没玩没了,催眠效果与寨主念的经有得一拼,很自然的,我不知觉间便睡了过去。朦胧时似有开门的声音,一下又坠入云里,周围凉凉的,有股高山凉雪的味道。好像有人在说话,“我一定”,隔山绕雾,远得听不大清,“会救你”。
梦境晃得很快,我已经很久没有察觉出这是一出梦了,青风园的经历在这里还原得太逼真,让人分不清看不明。曾经想不通的,伤心的,窃笑的,再原原本本的走了一遭,听墙角,生辰戏,月夜话……春宵一刻,青面獠牙……咦,什么时候又用过春宵一刻?哪儿来的青面獠牙?等等,那是乞丐!瞬间,一股清流冲直冲头顶,猛地,冷醒。
我睁开眼,看着床头熟悉的黑沙幔,伸手摸了下额头,一把汗,恍惚半晌,转转脑袋,趴在床边睡着一个人,胡子拉碴,眼底犯青,脸被挤变了形,帅大叔形象全线崩溃,寨主老人家这是守了我多久啊?
看他邋遢的样子就没忍心摇醒他,只闭目养神,回忆着,这里是黑风寨,我在同大封她们听戏时发病晕倒。当时花兰来报,啊,对了,贺兰迟风!
我支起身子摇了摇趴着的那人“醒醒,寨主你快醒醒。”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身子有些发软,这点儿力气竟然推不动壮实的寨主,只好动手拍他脸,一个没控制好,“啪”声响,格外清脆,我被惊住了。
寨主揉眼迷糊,见着坐起来一副呆样的我似乎不可思议,愣了半吸就扑了过来,躲不及,被一个熊抱困住,然后就听他边哭边诉“你终于醒了啊啊啊,你再不醒我就扛不住了啊啊啊”
“诶诶,轻点啊大叔,孩子都快被你挤出来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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