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之趾

　　幽幽的记忆深处，是灰色，是哭泣，但我知道那不是我，因为梦中那分明是一个男孩低低的抽搐声，很悲伤，很空洞，很遥远。
　　“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呀？”传来了一个女童稚嫩的发问。
　　“你哭了。”“你为什么要哭呀？”女童没有得到回答。
　　小女孩蹲下身，伸手抹去男孩脸上的泪渍，“你的眼泪怎么那么多啊，怎么擦都擦不完。”
　　“你爹爹打你了吗？”“你娘亲呢？每次爹爹打我的时候，娘亲就把我护在怀里，就像这样。”女孩说着张开手，正准备给男孩一个大大的熊抱，但因为蹲久了腿脚发麻，不慎扑到在了男孩的身上。男孩吓得坐在了地上，女童恰巧搂住了男孩的腰，她偏头看向男孩的脸，呆呆道：“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比爹爹都好看，不，比哥哥都好看。”她一脸天真地笑着，那眸子像春日桃花坠入到了一汪秋水当中。
　　“小哥哥，你别哭了，哥哥每次惹爹爹生气，被爹爹打都咬着牙，一滴眼泪都不掉，哥哥说这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爱哭的哥哥。”说着从怀中拿出早上娘亲安置好的白帕子，擦拭着男孩的眼睛，然后是鼻子，男孩却紧张地吸了一下鼻子。
　　“小哥哥，你别吸鼻子啊，你像这样‘哼’，像我这样。”女童说着用力地用鼻子“哼”了一下，“看到没有，就像我这样，这样就可以把鼻涕都哼出来，可舒服了。我帮你拿着帕子，你大胆地哼，娘亲就是这样对我的。”可男孩不愿意，猛地站了起来，女童毫无准备，狠狠地跌倒在了地上，泥土沾满了衣服和脸蛋，此时风起，头顶的桃花纷纷零落，女童抬头花瓣落入了她的眼中。但当女童扭头再向后望去时，男孩早已苍然逃走。
　　那又是一个如此晴朗的春日，男孩已在桃花树下木然地蹲了许久，看得出来他十分难过，但这次他并没有哭泣。他蹲了许久，蹲到腿脚麻木，很久很久，他已经不是难过了，而是失落，因为他在等，等那个安慰他的女孩，她有一双干净而美丽的眸子，像以蓝天为背景的桃花。
　　“咦，小哥哥，你还在这里。”是她，男孩木然地望向她，一身浅粉色纱裙，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眸。
　　“小哥哥。”她小跑到他面前，打量着他失神的表情，“小哥哥，你今天没有哭了诶。你看我今天带了两条帕子。”女童从怀里掏出了两条帕子，一条是原来的白帕子，一条是绣着桃花瓣的丝绢。
　　“为何？”他的声音十分动听，但却是冷漠的，那是女童内心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像冰镇果子时用的冰，好冷。
　　“因为这样就够了啊。我问娘亲你为什么会跑，娘亲说，可能是因为一条帕子不够。我也觉得一条不够，”“还有，我问哥哥你为什么会哭，哥哥说在宫里当差的小太监，很辛苦，经常会被打骂，难免会难过想哭，而这个时候又不像安儿有娘在身边，就更伤心了。”女童说着说着，自己却哽咽了，面露痛苦的表情。
　　“所以这几日你都在担心我？”男孩忽略了女童把他当成了小太监，内心有一处好像被柔软着，被温暖着。
　　“当然啊，你哭得那么伤心，所以今天娘进宫向皇后姨母请安的时候，我也跟着来了，想到这儿看看你还在不在。”“真好，你还在。”
　　真好，你来了，男孩心中默默地想着，木然的表情一点点缓和。
　　“对了，这个帕子给你。”女童将手中绣着桃花的丝绢递给了男孩。
　　“为什么。”
　　“娘亲说，难过的时候看着喜欢之人的物品就不会难过了，我对你这么好，你不会不喜欢我吧。”女童看向男孩，笑得分外自信。
　　“女孩子，没羞没臊，把喜欢挂在嘴边。”男孩垂下眼皮，偏头掩饰脸上的红潮。
　　“喜欢怎么了，我喜欢祖父，喜欢娘，喜欢爹，喜欢哥哥，喜欢木若，我还喜欢你啊。”“难道你真的不喜欢我！”女童像受了打击，满脸受伤的表情。
　　“不不，我……我喜欢你。”男孩把头垂得低低的。
　　“哈哈，那不就好了，拿着吧。”女童把丝绢塞到了男孩的手心里。“难过的时候想想我，你就不会难过了。”
　　“嗯。”这一声答应地很轻很轻，但仿佛用了男孩一生的勇气去回答。
　　“昨天先生教了一首诗，我唱给你听可好？”
　　“嗯。”男孩还是低着头。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女童的音色甚是清脆悠扬，仿若一汩清水，又似一拂清风。
　　“好听吗？”
　　“好听。”
　　“那以后我常唱给你听。
　　“你要走了吗？”男孩此时抬头撞见了女童看向他的目光，心猛然一跳。
　　“是啊，小哥哥，娘说，我若不守约定就不带我进宫玩了。”说着，清脆的声音低了下去。
　　“这样，那你快回去吧。” 此时男孩的声音夹着一丝好笑的慌张。
　　“嗯。”女童站了起来，拍拍裙摆上的沙土，转头就要离去。
　　“等一下。”好听的声音带着些急促。“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穆禾安，小哥哥呢？”
　　“司马旻。”
　　“嗯，旻哥哥，我记得了，再见旻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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