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

　　农历前应酬多，第二天轮到子楚请相熟同事吃饭，人多热闹，商量下来决定去小尾羊。他先去拿车，大步流星走在前头，边走边打电话。罗静默不做声跟在后面，等他结束通话，忍不住问，“向女朋友汇报？”
　　子楚摸出车匙，“她昨晚喝多了，现在都没缓过劲。不然介绍你们认识。”
　　销售经理小钱听见了，过来说网络段子，“酒装在瓶里像水，喝到肚里闹鬼，说起话来走嘴，走起路来闪腿，半夜起来找水，早上起来后悔，中午酒杯一端还是挺美。”
　　大家听完都乐了。
　　三部车浩浩荡荡开到小尾羊，满满坐了一大桌。小钱叫服务员提两箱啤酒来，“兄弟姐妹们，不醉无归。”有人抗议，小钱接着说，“每人两瓶，完不成任务的找别人替也可以，欢迎超额完成指标，不许不达标。开车的？没事，喝完找地方唱歌，醒了再回去。”他不怀好意地怪叫道，“弟兄们，咱们先敬今天的东主。”
　　子楚酒来杯干，连喝了七八杯才坐下来，面前有碟煮好的东西，鹌鹑蛋、羊肉，豆苗，旁边放着香醋。罗静悄声说，“快吃了垫垫底。”
　　小钱一眼扫到，“今天我是桌长，大家听不听我的？”
　　有人起哄嚷“是”。
　　他笑嘻嘻地说，“小静静先喝三杯。”
　　罗静作不解状，笑着反问，“给个理由先。”
　　“一，先入门为大，二，我年纪比你大，三，还用我说吗？”小钱挤挤眼，向子楚扬扬下巴，“人家不就比我帅点，小静静就对他这么好？”
　　罗静拖着声音“噢”，“这样，下次你可别叫我帮忙挡催货的电话啊，我只负责转到每人分机上。”
　　小钱吐舌求饶，“小静静，不要那么厉害，来，大哥我先喝三杯。”
　　他真一口气仰脖干了三杯，最后一杯呛着了，涨得面红耳赤。
　　子楚连忙劝道，“慢点慢点。”
　　小钱回过气来苦笑，“这年头谁都能得罪，千万不能得罪美女。”
　　罗静站起来，大大方方地举杯道，“我敬您，钱哥，您慢慢来，我先干为敬。”
　　小钱哪敢慢来，碰了杯又是一口干。
　　虽然全是同事，平时埋着头光顾做事，也不知道坐一起聊什么。幸亏小钱搞气氛，一会是老乡的起来干杯，一会同年进公司的喝一杯，渐渐桌上沸腾得和那锅底似的。子楚借口去洗手间，找个没人的小间打电话。
　　“嗯，没事，我看书呢。头不晕了。不闷。你保重，少喝点。”
　　挂了电话，子楚靠在墙上，闭着眼睛想象阿宝在家做什么。
　　她喜欢靠在床上看书，灯光下姿态安详，侧面曲线柔和。看到入迷时，双唇抿得紧紧的，长到脚踝的碎花棉睡袍，怕冷穿着毛线袜子。叫她，她抬起头，一瞬间迷茫得像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细密的睫毛轻抖，说不出的可爱。他捣乱，故意连声叫她，她好脾气地笑，偶尔也会娇嗔，“好啦，子楚，别像个小孩。”他耍赖，“谁让你不理我。”她慨然应诺，“好，我们说话。”被她清澈的双眼看着，他神迷意乱，只想吻她。她咕哝，又好气又好笑，“不是想说话吗？”
　　“子楚子楚。”
　　走廊里有人一叠声地叫他名字。
　　他叹气。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去完洗手间，他用水冲下脸，略抹干水，笑着迎出去，“谁找我？”
　　“可找到了，原来躲这来了。”几个人不由分说，一窝蜂把他接回去。
　　小钱喝高了，连脖根都变成深红色，笑眯眯地说，“子楚，不是小静找你，我们还不知道你尿遁，吓得我心都跳出来了，生怕你不买单跑路丢下我们，只好把小静留在这洗碗。”
　　罗静翘起嘴，“我这么如花似玉，能说会道，起码也做迎宾小姐，洗碗！浪费人才。”
　　席上轰地笑，小钱边笑边想拍罗静的肩，她侧身避过，“钱兄，您这手好像才和凤爪握过手，可别往我这招呼，小妹担不起。咱们改天再好好亲热。”
　　小钱微觉尴尬，手不知如何放哪才好。罗静挟只鸡翅给他，笑道，“小妹推荐您和它再来个亲密接触，吃啥补啥，来年飞得更高。”
　　小钱接过来，叹道，“小静静的嘴又甜又辣，我应又不是，不应更不是。”
　　大家越发捧腹，“小钱，你这老油条也有今天，罗静不做销售太可惜了。”
　　罗静指着子楚，笑盈盈地说，“我啊，没那个出息，只想跟个好老大混，有点残羹冷菜招呼上我同去就行了。”
　　子楚笑，“不敢，在下上有老父母，下有娇女友，不过为五斗米折腰罢了，算不上什么。”
　　有人打趣，“啥时候升级为老公1.0版啊？”
　　“快了快了，”子楚只是笑，“到时请大家吃糖。”
　　一帮好事之徒，只怕没借口敬酒，听到后嗷嗷地举着杯子全上了。子楚招架不住，一轮轰炸完，涨得难受，去洗手间避会，再回来人走光了，估计先去钱柜了。服务生见他过来，忙带着去前台买单，一桌人喝了三箱啤酒。
　　他在那里等结账，罗静抹着手出来，惊讶地问，“人呢，全走了？”
　　“小钱带他们先去钱柜，留短信要我赶紧过去再喝。这家伙，还没喝够。”子楚笑骂，“一会我可不扶他。”
　　罗静关切地看着他，“他们都敬你酒，你没事吧。”
　　收银找了钱，两人向外走去。
　　子楚不在意地说，“没事，刚去吐掉了，啤酒就是喝多了胃涨，倒不上头。”
　　火锅店地滑，罗静不小心差点摔跌，子楚眼明手快扶住她。
　　她自嘲道，“马失前蹄哪。”
　　子楚松手，走在旁边随时准备扶她一把，闻言道，“没事，小孩家跌跌长长。”
　　她翘起嘴，不满地说，“孙子楚，其实我已经二十五了。”
　　他失笑，“好，大人了。”
　　她不服气地嚷，“我已经大到可以喜欢你了。”
　　子楚一怔，她双眼灼灼，夜色也盖不住的期待与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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