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相公卿

　　这日沈钰被大哥拖着出了家门，他是一边打着哈欠挤着眼泪，一边跟大哥求饶，无论他如何求饶，结果大哥连眼皮都不曾抬起过，更不用说是正眼看他，眼见着一路走来的路径，竟是朝着军营，更不用提他的心里是有多忐忑了，却怎么也没想到，他被自家大哥直接无情的丢到了新兵的营地，半句话都未多说，就离开了。
　　这日，莫往生下了朝，刚回到府，就得知上官熙沐竟然到了府中，已是等了片刻。
　　这莫往生怎么也想不通了，这上官熙沐怎这么勤快，大清早的就往她府上跑。
　　莫往生听闻管家说上官熙沐在花园侯着，便直接赶了过去，远远便看到上官熙沐歪头指着花园中开的正盛的花，同包子说着什么，包子的身子被上官熙沐遮了一半。
　　莫往生近得前去，她向来走路都比较轻，也无什么声响，直到她出声说话，“上官熙沐！”
　　上官熙沐才将脸转过来，看到莫往生一身官服，面上一笑，“回来了？”声音轻缓，语气温润。
　　“怎么这么早来我的府上？”
　　“听包子夸赞相国府花园修建的很是漂亮，昨日未能观赏，今天便忍不住想来早早来了。”
　　包子却在一边，看着莫往生，惊讶的张着嘴巴，“哇，我还没见过大人穿官服的样子，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说完还围着莫往生转了一圈。
　　上官熙沐被包子给逗乐了，莫往生也寻了石凳坐了下来，看了一眼旁边石桌上放着的黑色的瓷坛子，和一只空碗，眉头一皱，“这是什么？”看着隐隐有些不适。
　　包子动作快，将坛子盖取下来，一股药草味扑鼻而来，“这是公子专门给大人煎的药。”
　　“是啊，今日专门过来监督你来喝药的。”
　　上官熙沐话说完，包子已经麻溜的将药罐子里熬好的药给倒在了碗里，还端到了莫往生的面前，“这药端来有一会了，现在温度刚刚好，大人你快赶紧喝。”
　　“我……”
　　结果莫往生的话还未说完，上官熙沐竟然端着药碗已经送到了她的嘴边，虽然她和上官熙沐坐的并不算近，但是他伸着胳膊距离刚刚好，显然是不容她拒绝。
　　“往生，你该不是还要我喂你？”上官熙沐依然是笑的一派春风和煦。
　　莫往生冷冷扫了他一眼，抬手接住了碗，如今不管她是否乐意，看来这药是避不过去了，心一横，仰头将碗中黑黝黝的药水给灌了下去，口中便溢出一阵苦涩，她真是极讨厌这种味道，她将碗往桌上一放，显然脾气并不算好。
　　上官熙沐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个油纸包，展开后里面竟是一颗蜜饯，他见莫往生将药喝了下去，捏起蜜饯送了了她的嘴边，“吃颗蜜饯，去去口中的苦味。”
　　莫往生这次倒没说什么，赌气似的只是嘴一张，直接将上官熙沐手指捏着的蜜饯给咬入口中，确实是冲淡了不少的苦药味。
　　见她轻皱的眉头舒展，上官熙沐暗暗一笑，果然是怕药苦。
　　莫往生含了一会蜜饯，直到口中没了苦味，“上官熙沐，你倒真是费心。”
　　“往生，你我二人认识多年，这朋友的情分，你也别连名带姓的称呼我，就叫我熙沐吧！免得听的生分。”
　　算了，莫往生也不想计较，这朋友自然还是有情分的，她也知上官熙沐是关心她。
　　“你难得在都城逗留，若是这等事都劳你费心，我也过意不去，不妨你将药方交与我，我自会安排府中的下人熬药。”莫往生已作势伸手要药方，看了上官熙沐两眼，却见他无动于衷。
　　上官熙沐自然是没打算给她，昨日他说开药方，他就看出来了，想不到这莫往生平时受伤倒没见有多怕喝药，他与莫往生结缘也是在于此，这个看着风光无限的相国大人，命运多舛，并不如意，所以他昨日他特意多嘴问了青枫，青枫也道，“大人若非伤痛，绝不饮药。”想起来他也觉得有些可笑，如此有韧性的女子，世间难遇，却偏偏只怕清苦的药味。
　　莫往生见上官熙沐眉眼间笑意更浓，心中略有不快，却主动收了手，眼见他是不会拿药方出来了，她也不想再自讨没趣。
　　上官熙沐见她这般，沉沉的笑出声来，“正是因我在都城逗留，反正也无事，而且在相府不远处置办了一处府邸，药就由我每日送至府上，一日一次，看着你喝下去，我才放心。”
　　莫往生此时也不想再多说，这药怕是躲不过去了，继而淡淡的看了上官熙沐一眼，“我今日还有些事，不在府中，便不多陪了。”说完已起了身。
　　“嗯，你且去吧！”
　　莫往生离去，上官熙沐只是看着桌上的药罐子，笑如初阳。
　　莫往生今日确实有事，在府中换下了官服，便出了府。
　　程煜今日城门一开，便已领了一万的兵马和部分粮草离了都城，新的武举状元，直接晋升平定将军，率领新兵三万，为了熟悉军务，皇上命默忘忧会在都城的军部带兵月余，继而再前往边关。
　　这兵部便是都城练兵的军营之地，不过都城的兵大都是沈家军和默家军留守护卫着都城，其余兵力分散在边关要塞，所以如今的朝堂是三股的军中势力。
　　今日默忘忧首次到军营，连同兵部尚书也是下了早朝，便赶去了军营，莫往生赶去的时候，默忘忧已在操练新兵。
　　莫往生穿着一身月白的长衫，脚上踩着黑色的靴子，一如既往的简洁，且做男士装扮，兵部尚书远远看到，便已迎了上去，“下官见过相国大人。”
　　莫往生似不在意，只是扫了一眼正操练的士兵，“皇上忧虑这新兵之事，本相便过来看看，你便带着本相，在这军营随处转转。”
　　“是。”

　　这新兵并非只招三万，从中默家军中会挑出一万的精锐，进行特别的训练，从中再进行筛选，非常严格，沈家会预留一万兵力，今年的新兵除去默忘忧会带领三万新兵，其实剩余兵力会分别流入其他兵营，所以在新兵操练过程中，并非只有默忘忧一位将军。
　　营地全是气势如虹的士兵操练声，听起来确实有些振奋人心。
　　新兵前方站着三人，其中一人自是不用说的，平定将军默忘忧，兵部尚书言道，“默将军不熟军务，下官便让刘副将在旁提点着些，另一位是默家军的郑统领，他会从中挑出满意的新兵，所以也随同新兵操练”
　　莫往生点头，这默家军的规矩她自然晓得，默家军的兵各个皆是精锐，据说有以一抵十之勇，这默家军只是当初默家分支出的一支特殊军队。
　　他们绕过半个围场，方才走到前方，缓步过去，兵部尚书正欲喊停，却被莫往生出手拦下，“不用扰乱新兵操练。”
　　默忘忧自是看到这个女相国便没有好心情，面上自然也无半分恭敬，刘副将同那郑统领见莫往生过来，抱拳一作，“见过相国大人。”
　　“无需多礼。”莫往生抬手示意，又淡淡的撇了站着的默忘忧一眼。
　　默忘忧只是觉得被莫往生这般看着，有些不适，兵部尚书自然是看到这一幕，假笑的挪到默忘忧身边，“默将军，见了相国需行礼。”他咬着牙轻哼着提示，心中不免数落默忘忧的无礼。
　　莫往生似乎并不在意，而是看了看他们，然后挪到了中间，她站到几名男子身边，却显得有些娇弱了些，即便是默忘忧虽看上去白白净净，又有些羸弱的身子骨，可毕竟是男子，比之莫往生高大那是自然的，郑统领是个皮肤黑黝黝，身材魁梧的男子，留着一把的络腮胡子，刘副将虽然不及郑统领身板壮实，但男子之躯毕竟是女子比不得的，反观莫往生，实在不像战场上出来的。
　　“皇上十分器重默将军，本相便来看看，这领兵打仗默将军还需在这军中多多像郑统领和刘副将学习学习。”
　　“卑职不敢。”郑统领和刘副将自然不敢接了这相国大人说的客气话。
　　“忘忧作为晚辈，自然需要向前辈学习。”默忘忧对着郑统领和刘副将倒是恭敬，却始终不看莫往生，摆明没个好脸色。
　　莫往生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操练的士兵，目光却是越发深沉，大约看了半柱香的功夫，郑统领也在新兵中转了一圈折返回来。
　　“郑统领觉得今年的新兵如何？”莫往生却突然问道。
　　郑统领没想到相国会同他说话，只是一张脸严肃的很，也没什么多余的情绪，粗着声音回道，“步伐沉稳，体力还算可以。”
　　这倒是确实，看他们操练，体力倒是跟的上，“默家军挑选一万的精兵，据说默家军中皆是精锐中的精锐，这一万精兵再过筛选，能够入默家军的恐怕也不会过半，即便是被筛选下来的士兵，也是普通士兵比不得的。”
　　“相爷过誉了。”
　　“过誉？”莫往生却轻笑一声，“这在军中，若不是好兵，本相是不会夸的，虽这些年默家军未在出入边关塞外，但是默家军的军功可是有记载的，就连郑统领都是战功赫赫，曾经玉林关一役，一万默家军在玉林城大战匈奴八万大军，守城三月，等来援兵，实属不易，本相甚是佩服，本相记得，那时郑统领约摸和现在默将军一样的年纪，听说还亲手斩下了匈奴领头的将军呢！”玉林关之战确实是不易，在援兵不到的情况下能守住一城，援兵不到，粮草又紧缺，还能守城三月抵挡匈奴八万大军的攻城，若不是玉林关这一战大胜，已丢了两座城池的广陵，怕是不知要失了多少土地，不过那一战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事情却如莫往生所言，郑统领皱了皱眉头，他同莫往生并无往来，就连面见过的也不过五次，虽然玉林关之战确实有记录但是默家军的在十几年前已经陆陆续续的被封了不少，而且那已时隔二十余年，他那时还不过是默家军中的一名士兵，依相国的年龄，那时约摸只有几岁而已，怎会知他年龄，这相国莫不是对他有备而来，郑统领这般想着，还是沉声回道，“卑职那时也不过是名小卒，谈不上什么功绩。”
　　莫往生听完只是笑了笑，连笑容挂在脸上都无法生出半分的暖意来，许是那双清如寒谭的眸子太冷，黑白分明的眼睛，总让人觉得暗藏深意。
　　默忘忧有些按耐不住，“听闻相国大人也是功绩非凡？”
　　“是啊！本相在你这年纪，在战场已是杀敌无数的大将军了。”
　　“不知今日可否领教一番？”
　　“领教？恐是不行，你火候未够，今日必败。”莫往生这话毫不留情，说的也是自信满满，“在众将士面前一败，你这新任的将军怕是难以立起军威，对你无益。”
　　默忘忧自然是不服，他自幼习武，被一女子这样轻视，自然心中火气更胜，“不比又怎会知道。”
　　莫往生讥笑一声，“年轻气盛并不见得是好事，我且是为你着想，如有不服，今夜子时，城南有处空旷之地，本相自会在哪里等你，与你一决高下如何？”
　　兵部尚书在旁边听的不免捏了一把汗，这新任将军确实年轻气盛不自量力了些。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郑统领在旁默不所言，却还是暗暗观察了这信誓旦旦的女相国一眼，她身上有战场之上磨练下来的锐气，却是非这毛头小子所能比的。
　　莫往生也不再多留，眼看着面前身穿军服的少年，若是再呆下去，怕是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又岂会在这里自讨没趣。

　　最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郑统领，扯唇轻轻一笑，只是即便是笑，都泛着冷意，然后转身便抬步走了，随着步伐飘起的月白色的裙摆，挺直的背影却看的郑统领心头一震，他是个粗人，却猛然看到这个背影，竟生出一阵难以言表的苍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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