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蛟

　　大堂上，正坐的是官居六品的府衙通判，另一位客座上的人有些面熟，好像是在昭阳候府见到的管家。这阵仗虽不大气，但对付他一介七品小官，到是绰绰有余。
　　两边的衙役手持水火棍，大喊威武开了过场白，这位陈姓通判便持着状纸，一字一句念着苏越的罪状。
　　听他这么一念，苏越总算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被揍晕过去后，还被人弄回了家。可回家没多久，就有人报官说昭阳候府失窃，丢了一柄前长公主赐下的玉如意。继续有人提到新科探花苏越与翰林院的赵编修曾出入过候府，于是引了府衙的捕快去了苏越家，正好在昏睡的苏越身边发现了赃物。于是“人赃并获”，收入大牢。
　　这栽赃的手段也实在拙劣得透顶。
　　通判念完状纸，惊堂木一拍：“苏越，这状纸所说，可真有其事？”

　　苏越到是镇定地一揖：“我也想问大人，这状纸上所述，可有真其事？”
　　“大胆，本官问你话，你最好速速答来！”
　　“如大人所说，昭阳候如此盛情待我，已支付了我一笔数目不小的润笔费，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在候府行窃？我只是想问问，这其中是否有些误会？”
　　陈通判还未搭话，候府管家反倒是一拍而起：“大胆，正如我家主人这般盛情待你，你还要这般忘恩负义，身为朝廷命官，居然行这宵小行窃之事。这厢死不认罪不说，还想冤枉我主人栽赃你不成？”
　　“这话我可没有说过。”苏越冷冷地看着管家，到是很有礼貌地一揖：“候爷厚爱，下官自是感激，候爷这般心胸广大之人，定然是不会栽赃于我，可候府某个宵小家贼自盗家门，又妄图栽赃于我，贼喊捉贼，也不是不可能的。还望大人明察，能还苏越一个清白。”
　　见苏越也打起了太极能推就推，管家有点意外。这位探花也就十七八的年纪，遇上这场面，居然没被吓胆破心惊，还能如此镇定地反驳，这人胆识看来的确不一般。
　　陈大人到是明智，例行公事地问：“可赃物是在你身边查获出来的，这你又做何解释？”
　　“我回家路上被人打晕了，之后发生什么事，我完全不知。自然，那所谓的玉如意，我也压根没有见过，更不知道是如何出现在我家。说不定，问问候府管理此物的人，会比我更加清楚，此物是怎么被盗的。”
　　“大胆，满口胡言，你若被打晕了，又能如何出现在自己家中？你怀里藏的玉如意难道是人家塞给你的不成？”
　　苏越点点头，顺坡下驴：
　　“这位大人所言甚是，的确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所以还望大人明查秋毫，还下官一个清白。”
　　管家气结，很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本来是想给通判一点提示，让他堵住苏越的辩解，结果通判也太老实，没立刻接上他的话，反而给苏越利用了去。
　　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怕是要比想象的难对付一些。
　　堂审到最后，只能决定将苏越先行收押，待查明真相后再做审理。
　　于是，苏越又回了那肮脏臭熏地牢房。好在他呆过山里破庙，到也不觉得怎么受苦。只是，偶尔会想起与阿言邂逅情景，那是比当下更为落魄的样子。只是，那时有阿言相伴，苦中作乐却也极是痛快，可现在，阿言不在身边，总有些说不出的寂寞。
　　不过，阿言看不见他这般身陷囹圄的样子也好，每次他皱着眉为他担心的样子，他看着眼里都会觉得不忍。那个人，还是适合笑起来样子，虽然他总喜欢板着一张脸，可每当露出淡淡的笑意时，眉间舒张，嘴角微翘的样子，却是迷人之极。
　　若那日御前探花的人是阿言，那会是怎样一个惊艳的局面？呃……那门前的说亲大队说不定得排到城门外去了。
　　想到这里，苏越兀自在空荡荡的牢房放声大笑。笑完了，看着天窗外一弯新月，脸上笑容却转瞬变得有些落寞。
　　“阿言，你这时，过得可好？”
　　在牢里平安过了两天，居然也没人管他，除了送饭的狱卒，他就见不到第二个人，也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
　　苏越无聊得紧，唯有跟常来牢房里做客的老鼠聊聊天，偶尔会把咽不下的馒头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喂老鼠。
　　可有一天，居然有人来探监。
　　借着微弱的光线一看，苏越猛地吓了一跳。来人是谁？吏部尚书高庸！第一个想做他未来老丈人的那位。
　　“朝里对今科探花入狱这事都要闹翻天了，苏探花这厢到是淡定得很。古有人对牛弹琴，今有你对鼠吟诗，你到是很有闲情逸志。难道你对眼下这单事，就一点都不担心？”
　　“学生多谢高大人关心。但学生认为，身正不怕影斜，学生没做过的事，又何来担心？”
　　“你不怕有人使诈陷害你？”
　　“对方既然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罪来栽赃，而不是用欺君谋反等掉脑袋的大罪扣我头上，说明对方一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二是只想断我仕途，到也不至于要我性命。那学生既然能留得性命，便耐心等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便是。”
　　“你这孩子，看得到是通透。可你关在里面，又没有相熟的人打点，你又怎么能知道真相会水落石出呢？”
　　“看戏的自是比演戏的人多，正义公道往往就存于人心。扭曲事实的邪恶之戏上演久了，必然会激发出人们的正义感。而只要有一个正义之士站出来，那我苏越就必有得救的一天。”
　　“那万一，大家都只顾看热闹，却没人站出来呢？”
　　“大人，你不已经来了么？”
　　“呵，你小子，这是等着我进套呢？”
　　高庸拈着胡子
　　“不，我只是相信，做为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大人自是比平常人更懂得正义与公道的分量。”
　　“你这马屁，拍得还真有些方寸。”
　　“不，这只是学生的肺腑之言。”
　　“那要不这样，你应了与我家茹儿的亲事，我便助你出去可好？”
　　“若我为了出去，应了这桩亲事，反到对茹小姐极不公平了，不知大人以为？”
　　高庸没搭话，只是看着他，沉默了片刻。
　　“如果真要处理得公平公正，我觉得我还是不插手这事更好。”
　　“大人有心来探望学生，学生就已知足了，不敢再奢求太多。”
　　高庸有些愕然，这个年轻人的思路跟别家还真是不一样。一招欲擒故纵，虽不够圆滑，却也牢牢地把人的好奇心给吸引住了。
　　“你跟昭阳候到底有过什么过结？”
　　“学生也不知，学生那日也是第一次见到候爷，自是谨言慎行，想不起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这就怪了，那老小子怎么就只盯上你了呢？”
　　高庸拈着胡子，低头沉思时，小声地自言自语。
　　看来高尚书跟昭阳候是很有些不对盘。苏越低着头，心里又清明了三分。
　　忽然，高尚书又转了一付安慰性地笑脸。
　　“也行，你不想我插手，我不插手便是，我也想看看你，是以什么手法平安脱身的。毕竟以后官场多险恶，能砺炼砺炼，也是件好事。”
　　听闻此话，苏越到是平静，只是抬起头，拱着手一礼。
　　“大人，学生到是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虽然学生知道这是官家大忌，不过因为有些缘由，想知道昭阳候是什么时候调入京城的，我想吏部应该有比较详细的文碟，还望大人成全。”
　　“你怎地……”
　　话到嘴边，高庸停了停，看着苏越眼神越发地意味深长。
　　“这到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个忙，我帮了你便是。不过，你年纪小，意气盛，处事还是要万事小心。”
　　“多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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