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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启明星-5
都城传来处决拉瓦锡伯爵命令的时候，是艾布纳搬进西奥多城三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光是几个下位贵族和变异虫就让都城出手多少有些不对劲啊。”
阿尔瓦将实验数据推给艾布纳演算，自己则闲在一边将拉瓦锡领地地形图调了出来。
都城发出处决命令的同时，还将拉瓦锡的领地分配给了邻近贵族，阿尔瓦正是在查看西奥多将会拿到哪一块。就地缘来看，西奥多拿到的会是和混乱地带边缘相接，有很多人类聚居的平原，拉瓦锡领地核心的矿产部分却拿不了多少。阿尔瓦将所有人的势力权衡了一下，在全息影像上划了一条线。
“如果按照这个比例的话，西奥多能得到最大利益，就是不知道他在乎不在乎这个了。”
阿尔瓦看了一下西奥多紧闭的房门，叹了一口气。
艾布纳饶有兴趣地计算阿尔瓦丢给他的实验最终数据，阿尔瓦有些好奇地问：
“艾布纳，你是人类，看我杀了这么多人不难受吗？”
艾布纳听到阿尔瓦这么说，脸上泛起苦涩的笑容，扬了扬手中厚厚一打人体实验数据对阿尔瓦反击道：
“你要是明白这些，就不要把这些东西交给我啊，从你把数据交给我演算这种举动来看，你根本没想过这点。我倒想知道你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阿尔瓦满不在乎的点点头，眼睛瞄了一下在旁边多少有些坐立不安的丽萨。
“我和罗萨克的确不会注意这些方面，我也意外竟有贵族在意这点，托我来问，真是心思细腻啊。”
艾布纳瞬间就明白了这是谁的问题，冲着丽萨笑了一下，丽萨因为不好意思，提着裙摆匆匆忙忙离开了现场。
艾布纳见丽萨离开，也不好去追，反问阿尔瓦：
“现在你还想知道我的回答吗？”
阿尔瓦点点头。
“好奇心一旦被挑起来，不找到答案，不会轻易灭却。”
艾布纳皱起了眉，仰头靠在椅子上双手交握，这个姿势艾布纳做起来颇有几分上位者架势，让阿尔瓦有些惊讶。
“从种族特性来说难受，却无能为力，我对贵族可是半点反击能力都没有。从个人角度来说，他们和我非亲非故，我很难为他们达到豁出一切复仇的情感燃点。如果这种对人类的恶行确定不会延烧到自己身上，我会先选择自保。”
艾布纳的回答理智到近乎冷漠，仿佛学者的报告一样客观到无情。
“如果问我这是不是人类普遍回答，我的答案是否。所以我的回答没有参考价值，阿尔瓦大人好奇心得不到全然的满足。你需要的话，建议去收集更全面的资料……”
阿尔瓦伸手止住了艾布纳的话头。
“不需要，说到底我和丽萨想知道并不是人类的观点，而是你的观点而已。”
阿尔瓦站起来，把脸凑到艾布纳眼前。
“老实说，我很庆幸你的想法不像普通人，不然我和你关系想必会十分糟糕。由于西奥多看重你，我伤害你会让他对我评价下降，最后我只能离开，大家都不愉快。”
艾布纳看着阿尔瓦灰色的眼睛，突然笑了出来，阿尔瓦一脸莫名其妙的坐回了自己位置，艾布纳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
“阿尔瓦大人，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这种性格很容易招致不好的下场。”
“罗萨克时常说我迟早会把命玩掉。”
“罗萨克大人说的没错，不过阿尔瓦大人从来也不准备改是不是？”
“没错。”
艾布纳和阿尔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艾布纳对西奥多和众贵族分割领地的事情无权插手，所以艾布纳虽然对拉瓦锡领地的矿产有很大兴趣，也没有说破。不知道是西奥多看破了艾布纳的想法，还是阿尔瓦的游说起了作用，西奥多真的按照阿尔瓦画的那条线，用堪称强硬的手段，分走了拉瓦锡领地中最有价值的部分。这对利益不看重的西奥多大公来说是一个十分不寻常的举动，让边境好一阵骚动，以为一向旁观边境势力角逐的西奥多突然转性，纷纷加强了警戒。
艾布纳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下，在丽萨保护下去查看过矿区一次，艾布纳收集了少量资料，就决定把计划推迟一些时日，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
艾布纳不能去政治上比较敏感的矿区，其他地方还是要去，为了安全考虑他只在白天才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搜索，黄昏前就会赶回西奥多城。
在这样的情况下，艾布纳邂逅受了伤昏倒在森林深处金发少女，艾布纳治好了金发少女的伤之后，她从昏迷中清醒，睁开淡薄的水蓝色双眸——
“你救了我？”
“是啊。”
“葛罗瑞亚。”
金发少女葛罗瑞亚明显不擅长说话，她憋了半天只吐出这么一个词。
“你的名字吗？”
葛罗瑞亚点点头，除了自己的名字，葛罗瑞亚没有告诉艾布纳其他信息，艾布纳也不在意，看看时间不早，就径直离开了。
只是第二天来森林的时候，艾布纳又看到葛罗瑞亚在原地。
“怎么了，是没地方可以去吗？”
葛罗瑞亚点了点头，那头乱晃的金发让艾布纳想起了西奥多的金发，只不过西奥多的金发明显比葛罗瑞亚更漂亮。大概是这种和西奥多相似的地方，让艾布纳有了帮助葛罗瑞亚的心情，他想起自己闲置的小屋。
“我有个地方可以让你住，你去不去？”
艾布纳的问话，让葛罗瑞亚水蓝的双眼荡起了光芒，用力点了点头。
艾布纳伸出的手，葛罗瑞亚牢牢握住了。
因为和葛罗瑞亚相处相当愉快，艾布纳开始烦恼时间分配问题，由于西奥多的关系，夜晚才是艾布纳的主场，白天就算和葛罗瑞亚约定好了地点，也只有太阳下山前几个小时能够交流而已。
对于远离了人群的艾布纳来说，葛罗瑞亚是他唯一可以无顾忌接触的人类，她没有任何牵挂，性格也没有特别糟糕。不，可以说完全相反，葛罗瑞亚是一个十分乖巧的女孩。艾布纳一开始还以为葛罗瑞亚和自己一样是异类，无法适应大部分人的生活，才从村庄逃离出来。实际接触后才发现葛罗瑞亚完全没有这种问题，有一段时间还让以为找到同伴的艾布纳有些失落，这一点失落在和葛罗瑞亚进行日常交流的时候，渐渐被葛罗瑞亚所消弭，艾布纳感觉自己儿时到现在的种种不安都在葛罗瑞亚的温柔下被治愈了。
大概是艾布纳烦恼的太明显，西奥多终于忍不住主动开口：
“那个人类你干脆把她带进城里好了。”
“咦？”
埋头苦读资料的艾布纳，猛地抬头发出傻乎乎的单音节，不过这个词足够表现他对西奥多话中含义的不解了。
“我说过你是我的客人，只要是我能满足的要求请尽量提出来。”
西奥多都如此说了，艾布纳也不再推辞，将葛罗瑞亚接入了城中。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美好得让艾布纳忘却了现实。
丽萨生日到了，艾布纳的礼物终究还是没做出来，艾布纳在庭院里对丽萨表示歉意的时候——
“为什么非要送我礼物呢，西奥多大人的生日就在9月4日也没见你送他礼物啊。”
艾布纳看了一眼星空说：
“我问过了，西奥多大人说你认为我会需要那种东西吗？”
艾布纳不认为西奥多有必要对自己撒谎，况且他也确实想不出能送西奥多什么，看西奥多的表情，自己送了他会接受，但绝对不会高兴。
丽萨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
“确实，西奥多大人从来没有办过生日宴，如果送了反而让西奥多大人不快的话，还是不送为好。”
“我倒想知道阿尔瓦和罗萨克的生日，可是每次都开不了口。”
艾布纳闭起眼睛垂下了头，不知道是情绪低落，还是累了。
“我觉得阿尔瓦少爷和罗萨克少爷不会接受人类的礼物，尤其是罗萨克少爷，你送他礼物说不定他会觉得你是侮辱他，说起来阿尔瓦之所以不用公爵，而用少爷这个称呼，也是顾及到罗萨克的自尊心。”
丽萨迟疑了一下才把这句话说出了口，虽说罗萨克不介意被阿尔瓦践踏自尊，但这不代表其他人也能这样做，罗萨克身为贵族的自尊心绝对不会让他接受艾布纳的礼物，就连自己要不是变异虫的事，想必也会对艾布纳的生日礼物不屑一顾吧。
“根据你的说辞，阿尔瓦还是有希望的，找个机会问一下吧。”
艾布纳抬起头继续看着星空，丽萨终于忍不住问艾布纳：
“你看了一晚了，到底在看哪个星座？”
“金星。”
“啊？”
“西奥多大人说他喜欢金星，不过不能看到在太阳之前的金星肯定有点遗憾吧，虽然这么做有点奇怪，我总觉得身为在场唯一的人类，能代替西奥多大人看到启明星闪烁也算是礼物吧，西奥多大人生日的时候我也看了一整晚。”
“这是什么奇怪的礼物啊，根本没意义好不好！”
听到艾布纳的说法，丽萨吃惊地瞪大灰蓝色的双眼。
“哈哈哈哈哈……可是我已经想不出要送西奥多大人什么了。”
艾布纳抱着双腿，难得示弱。丽萨见艾布纳情绪低落，也不还再多说什么，只好默默陪他看金星。
200多年后物是人非，看金星的人最后只剩下了丽萨一个。就如同艾布纳只能献上代替西奥多看启明星这种生日祝福一样，丽萨只能用看金星来怀念失去的一切，大家都说她在怀念西奥多，怀念贵族与人类的启明星。
直到500年后，在阿尔瓦强行打破了一切的时候，她仍然没有说出口，她在幻影里看见的人是谁？
自始至终，在丽萨心里陪她看金星只有一个人类。
这一点从未改变。
西奥多最近有些焦虑感，为了减轻这份焦虑，他像往常一样进行了一个小游戏，把附上了很复杂谜题的钥匙给了不同的好友。和以前不一样的是今年多两把，一把给了艾布纳，一把给了阿尔瓦。
艾布纳收到钥匙看了看谜题，眼前一亮。阿尔瓦收到钥匙，立刻转头望向罗萨克。
“找罗萨克作弊不算。”
西奥多的话让阿尔瓦彻底失去了兴趣，把钥匙丢在一边，只有艾布纳兴致勃勃的开始运算。
当艾布纳解开谜题，跑去向西奥多报喜的时候，西奥多焦虑感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重了。
“你是第一个向我通报说解开了钥匙逻辑悖论的人，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类啊。”
艾布纳听出西奥多话语中的不快，不禁关心地问：
“别人没解开吗？这个系统拆解起来不算特别困难吧？”
“不，他们解开了也不会告诉我。”
艾布纳听见西奥多这句话，感觉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把拿着钥匙的手往回缩，手还没缩回去就被西奥多牢牢抓住了，西奥多轻易掰开艾布纳握紧的拳头，将钥匙拿了出来。
“我承诺解开钥匙谜题并且告诉我的人，可以得到轨道要塞的部分使用权，如果我消失了，他可以完全接纳轨道要塞。”
“消失……接纳……什么意思……？”
艾布纳听出了西奥多话中苗头，却还明知故问。
“字面意思，你明明听出来了不是吗？”
西奥多皱起眉头，用左手玩弄着钥匙，最后将拳头握紧，把钥匙捏得粉碎。
“可是他们没有一个肯回应。”
当然不会回应了，西奥多的好友怎么可能回应西奥多死亡的邀请。就连阿尔瓦也只是想解开谜题，在西奥多面前炫耀之后反悔。
只有毫不知情的艾布纳，才会认真解开这个问题，去向西奥多传达自己的喜悦，不如说这根本是西奥多故意为之。
从很久以前开始，艾布纳就发现了西奥多的不对劲，与周边的边境贵族相比，西奥多明显更缺乏生气。贵族本来某种程度上就有死亡一样的怠惰感，西奥多也一样，只不过这份感觉更加浓厚。
艾布纳突然慌乱了起来，冲上前握住了西奥多刚刚捏碎了钥匙的左手。
“比起轨道要塞，西奥多送我一座巴别塔吧！”
艾布纳内心的不安完全表现在了言行上，未曾省略的敬称也第一次被艾布纳舍弃。
“建一座善良人类与贵族能够和平共处的城市吧！”
昔日传说里神弄塌的巴别塔，人类之间才失去共同语言，艾布纳引用这个名词，大概是想建立贵族和人类的沟通桥梁吧。只不过艾布纳现在语无伦次表达不清，可西奥多还是听懂了。
“那种东西纵然建立了，结局也注定会失败，巴别塔塌掉可不只是神的功劳。”
每个人都怀抱美好心灵这种事情，除了欺骗小孩的睡前故事，哪里都不会有。
“如果我要呢？”
艾布纳此时显得异常固执，分毫不让。西奥多叹了一口气，抱住了艾布纳。
“谢谢你，我心情好多了。”
艾布纳担忧地望着西奥多许久，转身出门前，终于下定决心似地开口：
“你又有这样的想法的时候，别忘了我一件事。”
艾布纳吞了一口唾沫，觉得喉咙干涩异常。
“你欠我一座巴别塔。”
西奥多看着艾布纳关上门，低声喃喃：
“巴别塔啊？这么可笑的东西……”
丽萨见到艾布纳从西奥多房里出来，脸色十分沮丧，小心翼翼的问了艾布纳详情。听完艾布纳的话，丽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丽萨并不知道钥匙游戏的事情，否则她一定会提醒艾布纳。至于阿尔瓦这个完全忽略他人感受的家伙，无论如何也不会好心给艾布纳这个人类警告，更何况阿尔瓦也不认为艾布纳有本事协助西奥多自杀，估计是顺水推舟故意把艾布纳送过去缓解西奥多厌倦的情绪。
“西奥多大人这样不是一两天了吧。”
丽萨不知道怎么安慰伤心的艾布纳，只好在旁边伸出手笨拙的抚摸艾布纳的背脊。
“不能让西奥多这样下去，必须要想个办法才行。”
艾布纳的自言自语，让丽萨一头雾水。
“有什么办法呢？”
艾布纳紧皱眉头。
对于贵族来说，死亡犹如太阳，是不可触摸的奇迹，是求不得。
求不得……
艾布纳觉得有什么浮现在脑海中，却还没办法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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