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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天边微微亮,浮现了一丝曙光。
小村庄还在沉睡,此起彼伏的不仅是海浪的呼吸。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
“我不清楚我妈是否在家……”伴随着刺耳的开门声,阿兰的声音传到了屋子里。屋子很小,所以她的声音在不断回响。“谢谢你送我回来……”她的音量很小,生怕惊醒了哪里的动物。“要不再去翎子那间空屋子呆一呆?今天没有出海的班轮。”(作者:班轮……我那啥学多了= =)
再者,昨天一天起风,船只都在近港,而且推算之下,班轮应该昨天靠港,这种情况不是改道就是不停。
西野只是摇摇头,径自穿过门口到桌子旁边坐下。“我自会走,但先来见她。”
阿兰感觉他们又重现了萨科的一幕,只是这次西野不是固执地要走,而是固执地要留。
“那不如再等几天?她不一定在,在了也肯定没醒……”
沉默。西野摇头。“如是,那便作罢。”
但是我们家的狗不在,她多半仍没回来——阿兰按捺下这句,踮起脚尖走向了里屋。
没有人。而且东西都不像动过的样子,一如她那天离家而去,信誓旦旦地认为当天便能如常归来。看起来姐姐这段时间也没回娘家。
她旋即走出来摇头。西野的反应是站了起来——在她的猜测之内。他必是一刻也不愿耽误的计算精准的人。
但是他的意思是……他不准备坐船?
“……要喝点水嘛?”她为了化解沉默,率先指了指旁边的水壶。知道了这里没有人,她说话也稍稍放开了。但是西野又摇了摇头。
“你最好把水壶换掉。”他反而这样建议。“这里应该有人来过。”
阿兰汗毛竖立。外面静得可怕。“不会吧。”她笑着说,“还玩这么拙劣的游戏?”
“那只是冲我而来。”西野却平静地说,“待我走后,换掉能进入食道和直接接触皮肤的东西即可。”
“我家可没多的棉花再缝一床被子。”阿兰的回答是耸肩。
西野顿了顿,似乎在决定这事要不要管。然后他抽出一封信笺:“请把这个给她,我的一点谢意。”
阿兰没动。“你自己给。”她说。
西野想了想,沉默地把信放到桌子上,还是转身踏出了门,往码头的方向走去。“再见。”——看起来他一刻也不能耽搁。“请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的事,从这刻起,我们不再认识——如果你还想活命,知道越少越好。”
“不等了?”她忙追问道。
西野摇摇头。
“……你怎么去那个世界?”阿兰只好问——不跟着他,真的不知道怎么穿过那个世界。
“我自有方法。”他仍然扬长而去。
狗叫声近了,似乎是在行进当中。阿兰的视线从西野的背影转向声源。天已经完全亮了,有打渔的船已经拖着困意开始作业,她仍然愣愣地朝相反的方向望去。
似乎自己有所期待。阿兰倚在半开的家门口,漫无目的地扫描苍茫的绿洲;眼睛转移的刹那,她的余光看到西野也停下了步子。
这样的时光是多么地美。蓦地她视线就模糊了,因为苍茫里什么都没有。她闭上眼睛呼气,感觉到后面有人靠近。
她睁开眼:是西野。又是西野。在萨科的时候,也是西野。他又回来了……然后径直从她旁边走过。
谁?阿兰也开始好奇那愈来愈近的狗叫。但是她现在有不好的预感,她觉得站在原地是上策。
西野突然转身朝她跑来。她只来得及皱眉看西野的表情——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他扑倒在地上吃了一嘴巴沙子。这场景真是似曾相识得厉害。
压力消失了;阿兰却在那一瞬间得出了“跟西野在一起一定会有灾难”的离奇结论。
然后她听到刀子划破空气的刺耳声音;她寻找声源,只看到了击在某个石屋缝隙里的钝响。那里现在插着一把水果刀,刀上钉着一把左轮手枪。
阿兰用最快的反应找寻西野望着的方向;那里仍然什么都没有。
然后蹿出来一只狗;阿兰这下却认得了——“阿瓦,不是那边,叫你去逮人呢,别见到阿兰就扑——”懒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阿兰却没听——她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她嘿嘿地摸着阿瓦的头,阿瓦舔她的脸,这是它跟她打招呼的方式。
“——去!”狗主人吹了声口哨,“那边……”她顿住了。
阿瓦是听话地跑走追犯人了,她却没能说完,因为她看到了西野。
阿兰看着这微妙的两人,但是并没管这气氛;这气氛跟她无关。她像阿瓦一样扑过去:“老妈。”
“别拿你的爪子蹭我。”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他怎么又回来了?”她咬她耳朵,往西野那边抬了抬下巴。
她妈妈叫栗,这是一个奇怪的方块字。现在想起,阿兰觉着真该问问身世了。
“他说要来见见救命恩人。”阿兰如实说。
“救命恩人……哼。阿瓦追了这杀手一路,看方向就知道他要来找麻烦。”阿兰却突然没理解这个“他”到底是指杀手还是西野。
栗把她推开,然后径自进了屋子。阿兰看着不远处的西野,两两相视。后者转身跟着栗走了进去。
“小孩子不要听!”一句话却又把阿兰堵在了门外——明明她们好久没见啊,老妈这厮却只顾看男人。
阿兰于是在门外生闷气……这什么跟什么啊。再说,她不是小孩子。
那边厢阿瓦叼回来一只带着似乎是从裤子上扯下来的布的鞋。
“阿瓦。”阿兰唤它过来摸,同时喃喃自语,“你说我该不该跟老妈说我要偷偷跟着西野出去找老爸?”
里面安静得出奇,偷听的企图没法得逞。
又看见钉在对面墙上的手枪,阿兰玩心一起便跑过去拔。想起西野说直接接触皮肤的东西都不要碰,便找来一块破布包在枪柄上,再小心地取。
假如行李是一把手枪,那也够潇洒。阿兰想。阿瓦在身旁不停摇着尾巴。
“不能带你走,你会晕船。”阿兰向它炫耀战利品,余光瞥见家里的门开了。
抬起头就是一副家长们站在那里不悦地看着小孩调皮的景象。西野和栗分治一方,后者朝她招手道:“过来。”
西野则一直站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
阿兰边走过去边打腹稿。西野的动作却比她快,“顺手”从她怀中抽走了那把不该在这里出现的枪。
阿兰不满意地做了个鬼脸,却听西野说:“我去找那丫头。”然后见他迈步往翎子家走去。
他居然告诉栗他准备去做什么了!简直是个奇迹!
阿兰惊讶地想。
“你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栗在屋里的声音闷闷的。
她这才想起收回视线打量屋里。东西似乎都没有被动过。原本在桌子上的那封信笺,现在在面前的杯子里燃烧。阿兰拿起旁边的水壶往里倒水,灭了火,望着杯里飘起的一缕青烟发呆。只听得栗说:“我倒还奇怪,明明算得你们昨天回来昨天走,怎么今天正好撞上?”
“那卜卦不准。”阿兰敷衍道,把残纸拣出来,“昨天有风沙。”
栗好像在弯腰收拾什么,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那家伙说你想偷偷跟着他走。”
阿兰想了几秒钟才明白“那家伙”是西野。“呃……他果然看出来了。”看来不用撒谎了。
通常栗这样提起一件事情,后面肯定有但书。阿兰也打算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萨科的投资都泡汤的事情。
栗继续说:“我紧赶慢赶就是为了回来找你,卦象有变。”
阿兰这回没有反应过来。
“萨科暴乱了吧?”她妈妈说。
她听懂了,点头。
“我们要迁移。”
这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母亲三言两语地说起了卦象的征兆:暴/乱会以风沙的速度蔓延到这边,从南边的村子开始循序渐进。虽然阿兰沉浸在家园要遗弃的突如而来的震惊中,栗却仍然一副坦然的样子,似乎很早就知道:“他跑过来这个世界,基本上就意味着变故了。”
这么一说阿兰却有些云里雾里,难道西野和这个世界的暴乱还有关系。
“不完全是因为萨科那边。”栗回答她的疑问。
西野去翎子家是为了借船,因为栗算到明天有好望角去罗安达的货船经过,所以去借有电动马达的小艇。当然借是说得好听。
而栗则打算去通知村长。
“当然他们信不信是另外一回事。”她耸肩道。
“所……所以呢?”阿兰仍然没法组织语言。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她蓦然觉得这是一个完全在她掌控之外的话题。
“所以我让那家伙答应带上你一起走。”栗轻描淡写地说完,转头就扔给阿兰一个包裹。“你跟他顺路,而且他能照顾你。”
“为什么?”阿兰问道。
栗沉默了很久。久到初升的阳光刺入阿兰的眼睛,把阴影逼进了屋子的角落。
“我不想让你经历战乱。”她皱着眉回答。
阿兰设想了许多可能。此刻她却只想说:我今天帮你打渔,打很多鱼,我今天不走,我不跟西爷走了,我跟你走。
她看见栗把能捡的都收拾进一张毯子,才慢慢接受这件事情是真的。
而后她爬上屋顶,从屋顶上爬到西野受伤时呆过的房子,坐在那个小窗边看了很久。
翎子一直缠着西野。
没有看见玖来。
傍晚时去收渔网,想到明天不能再撒一次,而是永远地收进毯子里了,就恨不得把这片海滩全部带走。风暴过去的天色好得出奇,她在紫色的海边从村子这头走到那头。
这一天过得极慢又极快。仿佛她昨天醒来时还对栗说她准备辍学。虽然出走的决定早就做好,只是劝服母亲的事情完全在她意料之外。这之前,栗一直是不同意她出走的:“出走可以,但一定不能是一个人。”她这么想也十分有理,因此阿兰一直只是压下来赚钱。现在找到一个同伙,但是栗这样的反应让她的不安变成了恐惧。
她突然觉得,此刻宁愿只抓住眼前的亲人,否则找到那个忘恩负义的老爸根本没有意义。
栗把画有她画像的怀表截短了一圈,重新挂上阿兰的脖子,然后紧紧搂着阿兰作为告别。
“我怎么找你?”阿兰昨天这么问,今天再一次重复。
“跟着你爸。”栗今天却这样回答。
“——还不跟上?”几步开外的西野应景似地回头。高大的身影背着阳光停了下来。
阿兰还想说什么,但是栗的影子隐没在了阴影里,只说了一句:“东西带齐就出发吧。”
“……好。”她向阿瓦使了个复杂的眼色,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
“她到底是你什么人?”码头近在咫尺,阿兰思虑再三,向西野提出这么一个怪异的疑问。
她清楚栗的个性;老妈十几年也不提的东西,今后也不会说,所以她才有找老爸的想法。哪怕是越来越弄不明白的身世:看来,她一家都不是本地人。迁徙也难怪,也许那才是真正回家。
“故人。”西野答道。
阿兰望着他。他的脸映着朝霞;后面的远处她似乎看见了翎子。好像在招呼着一个少年。
两人的身影拉下长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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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更4000,因为这章很关键XD
终于要出海了XD(这章叫出海真的没问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