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

　　“姑爷，这儿就是您的房间了。您看看这窗，四面透光，冬暖夏凉！东西都给您备齐了，缺点什么、少点什么都可以唤一声，下人呐一叫就到。”伙计弯腰鞠躬、毕恭毕敬道，“哦还有您最关心的事儿，比武招亲的奖励已经放在屋子里了，姑爷想要找个地方藏着还是现在就找个机会花光，全凭姑爷自己处理。”
　　“不过……”伙计踮脚凑近他耳旁说道，“姑爷还是缓着点用的好。我们老爷虽然不太计较，但你若是同那大姑爷一样一夜就花个精光，他老人家也是要闹脾气的。”
　　林汉霄扫视了一圈屋子，这儿倒也算干净明亮，家具上一尘不染，许是有人提早清理过了。“既然都是姑爷了，不和卉儿小姐住在一起吗？”他问道。
　　伙计笑了一声说道：“姑爷您可真会开玩笑，加上您和新来的那一位，我们府上一共有四位姑爷了。这么多人挤一间屋子，不是闷得慌嘛。这天子的妃子都各有寝宫，我们家小姐招婿也要照搬不是？这里空间敞亮，姑爷先歇着，等一下小姐自会来找您。”
　　伙计关了门走远，林汉霄在心里默默数着他的步子，待数到过百，他轻轻推开一道门缝，就着这道缝隙观察着屋外的情况。
　　青棠的屋子在离此处较远的另一头，是就算林汉霄扯着嗓子大喊，对方都不一定能听见的距离。伙计不知因何缘故竟将他们两人的屋子安排甚远，林汉霄原本还以为因同时进入韩家的关系，说不定还能和青棠做个能方便串门的邻居。但得了如此意外的安排，林汉霄并没有十分在意，他仔细一琢磨，想着好歹也是比武招亲选上来的人，大概韩家怕他俩争风吃醋，一言不合就因点皮毛大的小事大打出手吧。
　　屋外暂且无人经过，林汉霄又观察了一阵，悄悄闪身走出了屋子。
　　两人刚到韩家时，伙计极其热情地带他们大致参观了一遭，却唯独没有明说小姐的屋子究竟在哪。林汉霄曾试着问到过几句，可伙计转着眼珠子的猴精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在说违心话，这般遮遮掩掩的作态必定反常，林汉霄止住了口头上的好奇，沿路倒是自己发觉出了小姐房间的位置。
　　算起韩家的主子，总共有六口人。排除他自己和新到的另一位姑爷，韩家二老、断了两条腿的二少爷、韩卉小姐和大姑爷、二姑爷是韩府的中心。韩家变故巨大，对唯一健康的小女儿是半点怠慢都要不得。因此不用伙计明说，那有众多侍女进进出出的地方，多半就是韩卉小姐所在。
　　伙计带他们从另一条僻静的小路穿行，林汉霄回头远远望着那间被绿树成荫环绕的屋子，默默在心里明确了目标。
　　毕竟能在树杈上挂着秋千的，总不见得会是已经断了腿的二少爷吧？
　　临近饭点，韩家有空闲四处乱逛的下人并不多，他们大多都在后厨帮忙，好为新到的主子们准备一顿大餐。林汉霄顺利地从房间偷摸了出来，凭着脑子里的记忆一路又寻到了韩卉小姐的房间。院子里的秋千小幅度地摇晃着发出“咯吱”的响声，林汉霄纠结了一阵，终究是没能克服心中的强迫妖魔，他伸手拉住绳索，将持续摇晃的秋千停了下来。
　　一个身影从屋子的后方角落里探了出来，林汉霄听到动静抬头一看，竟发现是韩家新晋的四姑爷——青棠。
　　青棠站在原地同他对望，他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反而招了招手，似乎想让林汉霄到他那里去。
　　林汉霄心里虽有疑惑，但也只好先把突入进韩卉小姐房间的计划暂时搁置。谁料他刚一凑近青棠，对方就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表情凝重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于是林汉霄又把问题抛了回去：“那你又来这里干什么？”
　　青棠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你不会是想抢占先机，比我更早一步取得小姐的芳心吧？”
　　“你既然这么想……”林汉霄直言道，“那说明这也是你到这里来的原因咯？！”
　　青棠放开他胳膊，道：“当然不是，我和小姐其实是旧识，有要事与她商量才会先行来此。”
　　林汉霄道：“如果是旧识，那领路的伙计为什么没认出你？”
　　“我只见过小姐的贴身侍女。”青棠解释道，“韩家的下人这么多，其余的人不认识也是正常的。”
　　林汉霄微微侧身道：“那你先忙，我不打扰你了。”
　　“你要走了？”
　　“你和卉儿小姐的重逢，怎么看我都插不进脚吧。”林汉霄道，“现在贸然去打招呼才是对我不利，我会寻个更好的时机再来。”
　　青棠略带疑惑地看着他，半晌妥协道：“好吧，那你先走吧。”
　　林汉霄点了点头，转身没走出几步，便一个转弯消失在了青棠直线的视野之中。林汉霄佯装着回屋，却在青棠看不见的地方抄了个远路，去到了与青棠相对的另一个角落。
　　现在两人分别占据了屋子的两个后脚，青棠看不见林汉霄的动作，林汉霄却在暗中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然而青棠并没有在他离开后进入屋子，竟还站在方才与林汉霄交谈的地方，探出个脑袋张望着屋子的前方。
　　林汉霄一时没想明白对方这么做的原因，他只能压下好奇心静等对方做出动作了。
　　不知等了多久，林汉霄看到青棠的眼神明显一亮，对方直起背脊，踮着脚向屋子前摸去。墙壁的阻隔遮挡住了林汉霄观察的视线，而情况的发生多数是在小姐的屋子前面，林汉霄干脆从自己的这一侧快速绕过，按照青棠缓慢的步速，只要他赶在青棠之前走到便于观察的角落藏下，就能将对方鬼鬼祟祟的目的尽收眼底。
　　林汉霄找好掩体探头一看，青棠如他所料还没有走到预想的位置，取而代之站在屋子前的是位眉目清秀的女子，对方手上捧着一盘点心，似乎对于不甚掉落在地上的糕点犯了愁。
　　对方身上的气质如雾凇那般清冷透彻，让人一眼就能发觉出她的才气超然。起先乍一看，林汉霄还以为女子就是韩卉小姐，可再一分析，又觉得挥金如土的韩家绝不可能会让自家小姐穿着朴素如下人的衣服。
　　是符合小姐气质的外貌，却不是符合小姐穿着的打扮。
　　女子对着脚边的糕点发着呆，一只手伸下又抬起，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捡起。
　　就在这一瞬间，青棠从屋子旁边猛地窜出，他的手上不知从哪拿来一根手腕粗细的绳索，眼看着就要冲上去将女子捆绑起来！那女子被青棠那处的动静吓得一惊，手上的餐盘应声落地，青棠一手捂住对方的嘴巴，另一手已经迅速地用绳索在对方身上缠了两圈。两人一起向屋子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去，林汉霄见状冲出来也跟了上去！
　　散落的糕点在混乱中被踩成一片烂泥，韩卉的屋门打开，从中走出的侍女对着地面上的惨状惊讶万分。但她却意外地没有追究，而是从一旁的角落里拿出一把扫帚，默默地打理完现场又退回到了屋子中。
　　没有引来追兵的青棠松了一口气，他微微松开捂住女子的手掌好让对方能够顺畅呼吸，谁料刚一松手，女子便张大了嘴，一口狠狠咬上了青棠的虎口！
　　青棠有错在先，再加上身处不能被人发现的尴尬处境，只能咬牙将喊叫吞进了肚子里。女子身上的绳索被青棠在慌乱之中系上了死结，她尝试挣脱了几下没能成功，气鼓鼓地安分了下来。
　　青棠龇着牙说道：“你还挺有眼力见的……我就是来绑架你的！”
　　话音刚落，林汉霄从两人身后窜出，他的眼神直直盯着女子身后的绳结，一个猛扑单膝跪到女子的背后，一上手就想触碰绳结。青棠眼看不妙，一个轱辘从地上跳起，他一手握着林汉霄一边的胳膊，就想要制止对方的动作。然而青棠万万没有想到，林汉霄并不是想要解开绳结，而是带着他的胳膊一起，又拿着绳索往女子的身上多绕了几圈。
　　林汉霄扎紧了女子的双腿，对自己的打绳技术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女子：“……”
　　青棠：“……”
　　青棠人往后仰，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你不是来救她的吗？”他挑着一边的眉毛问道，“怎么这会儿倒和我拉帮结派了？无事献殷勤？”
　　“看你动作有些费力，就顺手帮了你一把。”林汉霄好笑道，“我们俩也算有缘分，这就算不打不相识了？”
　　女子怒道：“打？你们也不看看打的是谁？谁和谁相识？”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吗？”青棠无视女子说道，“三姑爷，就别搅合进来了，快回你屋子里享福去吧！”
　　“该回屋子里的是你们两人！”被绑住的女子又低吼道，“你们是谁？绑架我干什么？”
　　林汉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青棠说道：“我们俩是韩家新来的姑爷，我叫笋子，他叫青棠。”
　　女子面上似乎颇为震惊：“又来两个？”但随后她又立马拉下了脸，瞬息变化的表情让在场二人叹为观止。“你们乱跑干什么？小姐等夜深了自然会去你们屋子里。”
　　“这次不是新来了两个人嘛……”青棠挤眉弄眼地接话道，“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一江不纳二龙。两个人，总得有些竞争意识的。”
　　女子表情怪异地看了他们几眼，半晌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是韩卉小姐的贴身侍女……名叫迎春。小姐不会偏心你们任何一方，你们也用不着争抢，这般急吼吼的倒显得不够矜持。入夜时刻，小姐自然会来相见，到时候你们就算想逃出来都不行。”
　　“先不提这个。”林汉霄说道，“既然你是贴身侍女，那你告诉我，你们家小姐最近状态怎么样？”
　　迎春答道：“挺好的呀，这不又招了二位上门，小姐每天都很开心。”
　　“他是指脸色、动作……不是指单纯的喜悦心情。这些和之前比起来呢？会不会面上看着有些苍白，动作姿态又迟缓无力？”青棠追问道。
　　迎春铁青着脸说道：“这就不牢姑爷费心了，就算府上有四位姑爷，小姐肯定也能应付得来。”
　　对面的两人皆是一愣，而后青棠红着整张脸，慌慌张张地摆着手臂解释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关心这种事。”
　　“总而言之！”迎春提高嗓音说道，“其他的事情你们不用多管，傍晚的饭食会送进各自的住所，你们吃完了饭，好好待着就行。记住了，无论走廊上发出什么声响，都与你们无关！”
　　“这是为什么？”
　　“老老实实不好吗？”迎春对上青棠的视线道，“还是说你有打听小姐房事的癖好？”
　　青棠红透了整张脸，硬是憋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既然你们是新来的人，我就好心提醒你们一句吧。”迎春压下嗓音说道，“如果你们受不了小姐……打翻桌子上的花瓶就好了。”
　　“这是……”青棠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我不问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迎春好笑地望着对方窘迫的反应，眯着眼说道：“你们把我抓来就是为了偷袭小姐吧？但小姐房里还有两三个侍女，你们总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就动手吧？快把我松开，我不会叫人来抓你们的。”
　　林汉霄闻言从袖管里掏出了一小块干净的麻布，他十指弯曲将其揉成一个圆团，在迎春震惊的注视下塞进了对方的嘴里。
　　“委屈你一阵，明日之后我就来为你松绑。”
　　青棠抬头看着站起身的林汉霄，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改变主意了。”林汉霄道，“我想去拜访一下大姑爷和二姑爷，你有没有兴趣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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