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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树欲静风不止
白映阳还在吃饭,忽听下人说胧月坊唐家来人了,忙出来相迎,见唐翎带着女儿和一众弟子,正给孟家灵位鞠躬上香,于是赶紧谢礼。
堂前院的桌子都已满人,岑伯命人再在游廊上开一桌,请唐家人就坐。
唐臻走到白映阳跟前,低声道:“白师爷,请节哀顺变!”
白映阳道:“有心了,多谢你们。”
交谈了几句,一转身,忽而撞上一人,白映阳忙道:“失礼了……”却在瞥到那人双眼时,浑身战栗,如芒刺在背,不禁脱口而出道:“你是宁王?”
众人听他突然说“宁王”,都看了过来,道:“宁王在哪里?”
那人蓦地抓住白映阳,右手掏出匕首,往他脖子扎去,登时鲜血飞溅,白映阳脸颊被染红了大一片。
众人还道他喉咙被割破了,失声惊叫,但定睛一瞧,却见一名娇弱少女站在边上,白玉般的右手正握住匕首的锋刃,鲜血是从她掌中溅出来的,这名少女竟是唐臻。
唐臻爱慕白映阳许久,一见到他,眼珠儿都移不开,忽见有人抓住心上人,还掏匕首朝他脖子扎去,想都没想,空手就去抓剑刃。
那人见状,将唐臻推开,白映阳想趁机逃脱,无奈对方抓得极牢,无法挣开。
唐翎忙将女儿抱回来,查看伤势。
众人急道:“快放开白公子!”
那人见周围的人围上来,喝道:“都站住了!”
众人道:“你是什么人?”
白映阳道:“他是宁王!”
众人惊道:“什么,宁王?”
这人确是宁王,但他面容憔悴,形如枯槁,原本乌黑的头发竟白了大半,全没了月前在战场上的精神焕发,难怪大伙围上来也认不出是宁王。
唐翎怒道:“你敢伤我女儿!”
宁王用匕首抵住白映阳脖子道:“你退后,否则我割断他脖子!”匕首很锋利,轻轻一碰便划破白映阳脖子,鲜血立时流了出来。
唐臻花容失色道:“爹爹,你快救白公子!”
唐翎见匕首离得太近,若贸然出手,对方狗急跳墙,只怕便要把白映阳活活扎死。
众人都慌了,不知宁王为何出现在此,为何挟持白公子。
白映阳又挣扎了几下,仍挣不开,骂道:“狗贼,你从前害死我爹娘,如今又要作甚?”
宁王一怔,此时方认出自己抓的人是和张恶虎在一起的年轻公子,他与白映阳不过两面之缘,只知对方是张恶虎的朋友,旁的一概不知,如今对方却骂自己害死他爹娘,一时不明原由,忽然瞥眼,见到堂上正中灵位牌上的名字,瞬间想起十几年前,自己在梅龙县杀死御史一家,冷笑道:“你是孟诩的儿子?”
白映阳道:“你害死我爹娘……”说到此,又见父母棺椁就在眼前,泪水夺眶而出。
皇甫锯喝道:“宁王,我们这里那么多人,你以为能逃得掉吗?快放了他!”
宁王冷冷道:“逃不掉有甚打紧?我先杀了他,也有人给我陪葬了。”说着又把匕首在白映阳脖子上一划,雪白的肌肤上两道口子交错着,鲜血染红了孝服。
皇甫锯大怒道:“你这家伙真恶毒……”
唐臻吓得当场晕厥,唐翎大惊,忙将女儿抱去一旁休息。
众人吵吵嚷嚷,痛骂宁王,越走越靠前。
宁王见他们都围了上来,若一起扑上,就算自己乱剑刺死几个,也得吃大亏,拖着白映阳,退到正院左侧复道上的柱子后,复道狭窄,且在二层之上,又有柱子阻挡,众人便无法一拥而上。
皇甫仁看大伙这般辱骂逼近,恐会激怒宁王,他情急之下真扎死白映阳就糟了,喝道:“大伙肃静!且往后退几步。”
少馆主平日颇有威严,大伙都肯听他的,闻言旋即皆往后退。
皇甫仁道:“宁王,你来这里所为何事,难道是要杀白公子么?”
宁王经他提醒,说道:“我要见钟离权,你把他找来!”
皇甫仁正要派人去请孟翠桥,却见他已与张恶虎一同赶到,原来徐叔一见二少爷遇险,立刻命人去请大少爷和大少夫人。
张恶虎和孟翠桥见白映阳被宁王抓住,脖子还被划破流血,吓得魂飞魄散,孟翠桥更慌得声音都发颤了,急道:“你……别伤他!”
宁王见他脸变色,又看他面貌与白映阳颇为相似,心念一转,已然明白,咬牙道:“钟离权,原来你也是孟诩的儿子,你们两个小畜生,当初掉下断崖,我就疑心没摔死,派人在梅龙县到处探听,小畜生果然命大!”
张恶虎听他辱骂孟翠桥和白映阳,怒火中烧,喝道:“狗贼,你杀害孟家三十七口人命,罪孽深重,如今死者就在面前,至此还不醒悟么?”
宁王看了一眼大殿三十余口棺材,累累白骨,想起十几年前杀害孟家人,令两个孩童成为孤儿,顿感有些过意不去,随即又冷冷道:“孟诩这厮不识抬举,我看他被免职,邀他到南昌,还赠予金银珠宝,他不但不感恩,还要向朝廷举报我,哼,他既知我机密大事,我自不能饶过他!”
皇甫锯怒道:“你意图篡位,祸国殃民,还敢口出狂言!”
宁王已是败寇,也懒得分辩,转对孟翠桥道:“君儿呢?”
孟翠桥听他问楚君错,忙道:“在祠堂!”
宁王怒道:“他在祠堂作甚?你叫他出来见我!”
人群中不少有知情者,听到他这般说话,都是一怔,当初在宁营,大伙亲眼见到宁王抓楚君错来挡枪,如今早已死去,孟翠桥还在尚书府和将军府给他设过灵堂,此时宁王要楚君错出来见他,岂非一派胡言?
原来当时宁王见孟翠桥长|枪|刺来,危急关头,随手抓一个距他最近的人挡枪,却万料不到,距离他最近的人竟是楚君错,等到发觉时,长|枪已刺入楚君错小腹。
随后他逃入树林,一路痛苦异常,其实他早就见到长|枪|刺中了楚君错要害,必死无疑,否则也不会因内疚和悔恨,把自己折磨得在短短数月间,就如同老了几十岁般。
但他不愿相信楚君错死了,每日不断对自己念道:“君儿肯定没死,君儿肯定没死,君儿肯定没死……”念得多了,竟就真以为楚君错没死,只是被钟离权藏起来,于是要救他回家,他打听到钟离权回梅龙县,立即赶了过来,假借祭奠的名义混进孟府,到处寻找楚君错。
孟翠桥听他要见君儿,也不及细想,连道:“好、好!”命人赶紧去祠堂把楚君错带来。
张氏母女、温玉福、孟莲蓬、艳上妆母子、皇甫夫人等也陆续来了,见此情景,张绣元立刻晕倒,温玉福忙抱住她,张夫人差点就要扑上去抢小白羊,也被艳上妆和皇甫夫人拉住。
又过得片刻,李福旺和杜亿泰,还有张家许多家丁,一起领着五人来到正院,其中一人独自扛着一口棺椁,行走如风。
众人惊呆了,心想此人膂力真大。
待那人把棺椁放下地,联盟诸仙认出他,齐道:“楚老爷!”这人正是楚禁,其余四人则是楚君错的护卫赵林徐方。
宁王见到楚禁并不惊讶,问道:“你也来救君儿么?”
那夜楚禁离开孟府,翌日便与苏醒后也离开孟府的赵林徐方会合,五人只在附近打转,就等着孟翠桥的人什么时候把楚君错送来,好接了他回家。
哪知当天夜里,孟府下人在门口挂挽联,一经打听,得知原来是孟翠桥父母家人的丧事。
今日,五人照常在孟府周围徘徊,见张恶虎等一行回来了,联盟诸仙还把一口棺椁从槐花巷的后门运进府中,楚禁激动不已,当即率赵林徐方登门,要接回儿子。
可才一进入,就见会盟武馆的弟子也在,他们都上过战场,认得楚禁,为免麻烦,五人赶忙避开。
他们走进西首长巷,来到西厢院前,见院中人也多,孟翠桥虽在里面,却不知该如何叫他,正在这时,方护卫发现西厢院右侧是孟府祠堂,楚君错的棺椁就停在里面。
楚禁迫切想见到儿子,命赵林徐方点倒看守的一众小厮,自行打开楚君错的棺椁。
但见棺中铺满彩色精致的绢纱花朵,都是诸小仙为楚君错所制,楚君错身着寿衣,闭着眼,静静躺在花堆中,好似只需像从前般,轻轻呼唤一下他名字,他便会笑着坐起来应道:“爹爹。”
楚禁叫道:“君儿!”却全不闻回应。
楚君错虽非他亲子,但自幼由他亲手带大,视如己出,爱若性命,如今他小小年纪便已逝去,想起昔日父子之情,胸中剧痛,悲从中来,不由泪如雨下。
赵林徐方也都黯然神伤,正在这时,突然有人走进祠堂,四人赶紧拦住,却见来的是李福旺和杜亿泰。
李福旺是随张恶虎一起来梅龙县的,这些日子里,他一直为楚君错的逝去自责不已,认为是自己没看好,才令楚君错送命,听张恶虎说楚禁要把楚君错接走,他更是只盼多陪一刻是一刻,杜亿泰也是同样的心思,于是二人拜祭完,就自找来祠堂,想再看看君儿,却见到楚禁和赵林徐方,俱是一怔。
赵林徐方自然认得他们是表少爷的玩伴,互相看了看,又看向楚禁。
李福旺一见楚禁,顿觉全身冰凉,颤声道:“楚老爷,你……要带君儿走了?”
楚禁知儿子与李福旺的感情,也知大人的事跟小孩子无关,点头道:“我带他回家。”
李福旺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杜亿泰道:“我们想跟君儿道别。”
楚禁点点头,命赵林徐方让他们进来。
二人来到楚君错棺前,李福旺只看着楚君错发呆,杜亿泰想说了几句送别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过得片刻,李福旺道:“楚老爷,你们要回南昌么?”
楚禁道:“我们已是通缉犯,待在南昌不安全,可能会去别处。”
李福旺道:“去哪儿?”
楚禁道:“现下还不知道。”
李福旺道:“那我以后怎么去看望君儿?”
楚禁叹道:“以后可能再也不见了……”
李福旺呆了半晌,怔怔掉下泪来。
杜亿泰再也忍不住,掩面痛哭。
正在这时,众家丁奉孟翠桥之命,来运楚君错棺椁,看见楚禁和赵林徐方,吓一大跳道:“你们是谁?”
楚禁道:“我是来接君儿的,现下就要把他带走,你们回去对钟离权照实说便了。”
众家丁大急道:“不行,外头有个宁王说也要找君儿,你要是带走,他绝不肯罢休,他捉了我们二少爷,若没有君儿给他,他就要杀二少爷了!”
楚禁听说宁王来了,暗道:“他肯定也是来接君儿的,外面那么多人,王爷独自一人,定无法脱身,王爷害死钟离权一家,钟离权虽答应君儿不杀父母,可今兄弟又遭挟持,情急之下,只怕顾不得许多……哼,王爷拿君儿挡枪,倘若真被钟离权杀死,也不算冤。”待要不管,低头看着儿子的脸,心想:“君儿宁可自己性命不要,也要保护王爷,他如今虽去了,也一定不愿看到王爷有事,我若坐视不理,他在天之灵,必会怪责我……”长叹一声,把棺椁盖好,抬起扛在肩上,说道:“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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