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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三日后,戚少商安顿好了金风细雨楼的一干事宜,与责令禁足于京城的顾惜朝踏上了他们的征途,目标——蜀中唐门!
一路上,戚少商再度提起了他一直非常忧心的话题,“你究竟怎么打算?真要杀了唐玄?”
“不错。唐玄必须死!”顾惜朝淡淡一笑,道,“这个时候,不妨跟你交个底。我若只是为了帮药儿,不会多等这三天。药儿生性仁厚,必然不忍取唐玄的性命。但作为一个门主,他这种性子却是大忌。一个如唐玄这般狼子野心的人都可以容忍的门主,要如何收服手下?”
“所以,你给唐玄三天时间,让他害药儿?”戚少商虽早已猜到他必然有所安排,却也没料到居然已经到了“句句有玄机”的地步,情不自禁地紧了紧汗湿的手心,道,“你这么做,却让茯灵如何自处?一个是自己的丈夫,一个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你让他们当着她的面互相残杀?”
顾惜朝一声冷笑,道:“这场残杀难道不是一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吗?况且,如果唐玄真如他自己所说足够爱茯灵,是为了得到茯灵才对药儿痛下杀手,该知道如何让自己的妻子置身事外。可我赌他不会!这种利欲熏心的人,名誉地位才是最重要的,女人只不过是战利品和遮羞布,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是救命稻草。你不信?我们不妨拭目以待!”
“这些道理你懂药儿未必能懂,若是茯灵有所损伤,他必然迁怒于你!”戚少商急道,心中忐忑于顾惜朝的勘悟,竟是到了如许犀利无情的地步,难道真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吗?
“我又何尝不知?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顾惜朝转过头去,低叹一声,眉宇间终是浮现出郁郁的神色。然而,他毕竟不会让自己处于自怨自抑的情绪中太久,振作精神道,“缘来则聚,缘尽则散,我早已学会不去强求。总之,他还当我一日兄弟,我便要护他一日周全。却是戚楼主你,这次我们去唐门,无论我帮药儿多少到最后其实都不重要;惟有戚楼主,这次帮药儿越多,将来金风细雨楼的得益便越多,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戚少商一愣,怎么也想不到顾惜朝居然会说出这番话来。原来无情的背后是大爱,最冷酷的心肠的反面却是最无微不至的关怀。一抽马鞭,戚少商加速与顾惜朝并肩,道:“我相信凭药儿的悟性纵使他现在会对你的做法有所怨怼,也很快能明白你。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还是兄弟,而且是感情更牢不可破的兄弟!”
“我只相信,我们若真是兄弟,任何鬼魅小人都破坏不了;若不是,任何好事之徒也成全不了!”顾惜朝淡淡一笑,字字句句铿锵磊落,掷地有声。
成大事者,必然有霹雳手段;取舍之间,顾惜朝未必无痛无泪。只是,他却是这种人,不是无情无爱,却是强逼着自己无比清醒地走下去,若是情不能再就绝不勉强。快刀斩乱麻,干净迅速。痛,也就痛个长痛不如短痛,一味地纠缠不清欲罢不能才真是得不偿失。
戚少商也跟着牵动嘴角,算是笑了笑,无比地沧桑。曾经苍海,四年前的戚少商未必能认同顾惜朝的狠心,而今却是义无返顾地与他站在了同一阵线。少年子弟江湖老,令人老的又怎是这江湖?却是……人心。
两人双骑,绝尘而去。依旧如那英雄少年的鲜衣怒马,已然是那看透无常的无所畏惧。
蜀中唐门,开山立派已有百年,向来与中原武林井水不犯河水,自成一极,云谲波诡,神秘莫测。
唐门之主唐老太太坐在大位上,看着跪在脚下的前任唐门少主唐药许久,一言不发。唐药伏地而跪,稳如磐石,分外乖觉;却是立在一边的唐玄,密切注意着自己老婆的脸色,忐忑难安。不禁有些遗憾,唐玄这一年来的表现实在不能让她满意。莫非当年的决定真是错了?药儿,才是合适的唐门少主的人选?可他那性情却不能让人放心……
“药儿,你起来吧。”思量了一会,唐老太太终于开口,和蔼可亲的模样,与世间爱孙心切的老妇人无异。“孙儿说的事,奶奶放在心上了。你一年没回来了,去奶奶房里,让奶奶好好看看你。”
不等唐药有半句反对之辞,她立刻起身裹了唐药的手就往内室走去。唐门少主之位究竟花落谁家,不过是她的一句话。唐药唐玄皆是她的子孙,一般亲厚。这个时候,只看谁的继位才是对唐门最有利的选择。唐药既然敢回来就必然有左右局势的把握,他这一年究竟在外面学到了多少本事,却要好好掂量一番。她老了,再也等不起多少时日;而唐门这些年逐渐式微,可她却绝不能坐视唐门的陨落,选一个能复兴唐门的继承人已是当务之急。
相较唐药那边的祖孙情深,唐玄要面对的却是阴谋败露之后的夫妻决裂。的确,自一年多前唐药失踪后,他所有的一切地位、女人,尽归唐玄所有,要人相信他的无辜已然是个彻底的笑话。
“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是你故意设计灌醉药儿,毁了他的容貌、挑断他的手筋脚筋把他扔进河里?是你做的吗?”唐药的叙述太残酷,茯灵仍旧不敢相信。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她又嫁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唐玄沉默了一会,鹰隼的眼神落在茯灵的身上,“你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我什么都可以让给他。惟独你,我谁也不让!”
茯灵张口结舌,没料到唐玄竟是如此痛快地给了她答案,竟是这样的一个答案。茯灵生性温婉是个春水样温柔婉娈的美人,便是心中再怒也决不会口出怨怼。于是,她只是平静地问道:“如果奶奶来问你药儿说的这事是真是假,你会认吗?”
唐玄微微一笑,道:“你以为奶奶会不知道这事?鬼老灵,人老精。我绝对相信这么多年唐门发生的每一件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看着,却不插手。无论我跟唐药斗得多凶,奶奶要的并不是一个她最钟爱的孙儿,却是能够振兴唐门的孙儿。”
“你这话什么意思?”
“唐药这次自投罗网,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当年如果听了寄雨的话,斩草除根,就不会有今日的麻烦!”唐玄走上前,几许温柔地抚过茯灵的柔顺的发丝,将她颤抖的身躯揽入怀中,“茯灵,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放不下药儿。可我们毕竟成了夫妻,夫妻一体,你该不会在我最难的时候胳膊肘往外拐吧?”
茯灵全身一震,接着便如坠冰窟,刻骨冰寒。
“唐玄,说完话了没?”唐寄雨在外面不耐烦地敲了敲门,提醒他。这个时候可不是夫妻情话绵绵的好时机。
对上茯灵迷惑如见鬼的眼神,唐玄没有过于惊诧,笑了笑,又恢复了往日的柔情似水,“乖乖等我回来,所有因唐药而起的麻烦很快都能解决。”茯灵,这一年多来,我除了这颗爱你的心没有变,并且能保证永远也不会变之外,我还能保证什么?自从决定对唐药下手,我就已经没有了退路。也许,这世上最无聊的事便是做了魔鬼又要心灰意冷。既然已经坏事做尽,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坏到底?
“我替你约了三大长老。只是你该知道三大长老跟奶奶一样,向来是喜欢唐药远甚于喜欢你。现在唐药回来了,我们做的一切都被揭露了,你还要去见他们?”唐寄雨一脸困惑,他觉得唐玄这是在自己找死。
唐玄却不在意唐寄雨的疑惑,只问道:“少云呢?还在闭关么?”
“是。他的话,还是不要去指望了。”唐寄雨摇摇头,又补充,“不过他从小与唐药亲厚,也难怪。”
“我并没有怪他的意思,你多虑了。”顿了顿,唐玄又道,“我不会让他左右为难。我自有办法让他看清究竟谁才真正适合当这个唐门少主,将来执掌唐门重振声威!”
可唐玄的这番话却在三大长老那遇到了阻滞。
“小娃儿,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摧云掌唐令有些不悦的摇头,现在的年轻人都是一个毛病,不知天高地厚,狂得没边。他已然开始后悔答应徒弟见唐玄。
“师父,我信阿玄!”唐寄雨却仍旧立场鲜明,义无返顾地站唐玄这边,“不仅仅因为阿玄才是嫡传正宗。我更相信只有阿玄才可以带我们振兴唐门。”
“唐玄并非非当这唐门少主不可。只是奶奶传位于唐药,我却不服。唐药面慈心软,甚至到了枉顾门规的地步。长此以往,门规成了一纸空文,门人之间互相倾轧杀戮,唐门将成一盘散沙,再难恢复往昔声威,灭门之祸,指日可待!”
“话虽说得动听,可老夫却记得第一个对自己的同门下手的却是你唐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夸夸其谈危言耸听?” 随意剑唐惊在三人中最是正直,换句话说,他最看不惯唐玄。
“不错。当年对唐药痛下杀手的的确是我!”唐玄傲岸一笑,道,“我如今只后悔当初因为一念之差竟让唐药逃得性命,所以这一次,我定不会再有半点妇人之仁!”
“好大的胆子!在我等的面前说这种戮害同门的话!” 天残缺唐缺一拍案,飞身上前扣住了唐玄的颈项,只要稍一用力,唐玄便是颈骨齐折横死当场。
命悬一线,唐玄却丝毫不见慌张,坦然道:“三位若果真清心寡欲,甘受那女人的鸟气,就动手吧!”唐玄所说的那女人,自然是如今在大位上掌握着唐门少主的生杀予夺大权的唐老太太。
唐令唐惊唐缺俱是一愣,想到唐玄平素都以贵胄公子的模样示人,道貌岸然,谈吐温文,此时突然口出粗言,不禁哈哈而笑。唐缺渐渐松了手,带着几分赞许的神色道:“小娃儿,唐玄是吧?有点意思。”
待与三大长老商定大计,已是月影东移,晨曦微露。唐玄看着四周将散未散的雾气,似乎把来时路都遮蔽了,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唐寄雨虽然见识了唐玄说服三大长老与他结盟的全过程,却仍不敢相信,如在梦中。听到唐玄的叹息赶紧递上一句:“你怕三大长老反口覆舌?”
唐玄摇摇头,道:“他们不会。与其用道义打动他们,不如用利益。这世上总有永恒的利益,却不一定会有永恒的忠心,如此而已。我是想到了其他……”
“是什么?”
这一次,唐玄却没有再回答,同样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时候,他竟是想到了唐药。药儿,我知我欠你良多。只是,谁让苍天给我们开这样的玩笑,让我早你两年出世,让我是嫡传正宗,你却是偏房侍妾所出。若不是唐老太太赶跑了自己的丈夫,愧对自己的儿子,怕他将来报复,你有什么资格与我争唐门之主的大位?自小及大你都聪颖非常,武功医毒无一不精,不论我怎生勤奋努力,都永远不能及上你,便是连心爱的女人都要拱手让予你!你让我如何甘心?人人都在我耳边道,你是嫡传正宗,怎可输于那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子。若是你我易地而处,我定也能全心全意仰慕你、追随你,但我不能,是以只好千方百计害你。你我二人定是前世结下了什么冤孽,今世我害了你、欠了你,来生当牛作马结草衔环再还你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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