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

　　查雅加尔达。
　　东方的威尼斯。

　　五月已过。
　　东季候风取代了西季候风,拂过芝里翁河安静恬淡的波光。
　　古老的小船摇曳在椰林下的河面上，若没有岸边荷兰殖民者买卖奴隶的喧闹，这里，的确是与世无争的美好花园。
　　少有闲适地枕在赫尔勒斯的腿上，躺在船上的帝莱淡淡凝望着上空干净得没有一丝污垢的天青色。
　　赫尔勒斯一手把玩着帝莱又长了些许的亚麻色长发，一手拨开蛇皮果的外壳，咬住里面的雪白果肉送到帝莱的唇边。
　　张口咽下男人送过来的果肉，对于男人跟随而来的深吻也难得没有拒绝。
　　酸中带甜的味道，没有任何干硬酸涩的感觉。
　　男人眼底深处渐渐燃起的异样火苗，让帝莱微微挑眉，这家伙，满脑子就不能想点别的事情吗！
　　察觉熟悉的警告性目光，试图挑起帝莱□□的男人极其不甘愿抬起头来。
　　舔了舔下唇的甜美汁液，赫尔勒斯终还是没那个胆子挑衅帝莱的警告。
　　“为什么让莫莉娜去找那个叫亨利家伙！就算是女王的忠犬！现在那个女王已经死了！你没必要……”
　　还为那个死去的女王做事！
　　帝莱冷下去的神色，让赫尔勒斯的声音渐渐低落至消失。
　　那个叫亨利的家伙……是伦敦东印度官商贸易公司在印度洋的代表。
　　赫尔勒斯真的不明白，帝莱为什么派莫莉娜去印度王朝阿克巴大帝那里，帮助亨利取得在印度西部苏特拉设立贸易站的特权。
　　从离开大西洋的那一刻开始，英格兰已经不再是他的责任了，不是么。
　　更何况，他效忠的那个女王已经死了！
　　将他束缚在英格兰责任里的那把锁已经不在了，明明他已经自由了！
　　“责任没了，心还在……”
　　没有生气，也没有解释，帝莱的回应，只是淡淡的一句话。
　　不指望这个男人能理解自己此刻的心情，并非是歧视或是厌恶，而是，让身为海盗的他理解自己的心情，和让曾经是奴隶的他去明白世界上的公平一样，本身就是很荒谬的事情。
　　自己明白他在想什么，也明白他希望自己不要继续背负着沉重的责任，可是，有些事，即使明白了，想通了，也是做不到的。
　　帝莱声音深处的疲惫和眷恋，是赫尔勒斯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从未对自己逼他离开英格兰而后悔，但是，赫尔勒斯还是不安地去抓紧帝莱冰凉的手。
　　“不关你的事，去新大陆之前，我已经申请了辞职，只是没有被批准。”
　　反手握住赫尔勒斯的胳膊，帝莱顺势坐起身，敛去眼底的冰冷，淡声安抚道。
　　即使没有遇到他，新大陆的事情办完之后，自己也是要离开的。
　　“如果新大陆的事情完了之后，辞职还是没被批准呢？”
　　不解得看着身边脸色极度难看的赫尔勒斯，帝莱下意识地皱眉，不明白男人为什么一下子变成这副阴沉的表情。
　　“没有得到批准，自然不能擅自离职。”
　　“帝莱·洛恩格斯！你……你……”
　　“赫尔勒斯！”
　　被男人猛然扑倒，帝莱厉声喝道。
　　感觉男人死死地将自己禁锢在双臂之间，原本想到挣脱开的帝莱，接触到男人狂怒的目光，终还是率先冷静下来。
　　“赫尔勒斯，起来，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淡冷平静的语气，却轻易打消了某个男人莫名的怒意。
　　翻身将赫尔勒斯按在身下，帝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放开毫不反抗任由自己处置的不安男人。
　　抬头，天色近晚，天际已多了一抹浅淡的金红。
　　“我不懂你的话……”
　　“嗯……”
　　应了一声从脚下传来的声音，帝莱的目光仍然远在天际。
　　爬坐起身来，赫尔勒斯握住帝莱的手，一如刚才禁锢这具笔直身影的力量。
　　不懂，自己只是个奴隶，海盗，自己不明白这个人眼底的责任。
　　如果，真的出现了刚才的假设，自己也许会把他从军队里抢出来的吧。
　　不喜欢就离开啊，为什么要勉强呆在那里，回想起那次宴会，赫尔勒斯的手紧了一下，明明厌恶，明明难以忍受，却为了所谓的责任勉强留在那里，自己……真的完全不能理解。
　　“赫尔……”
　　“什么？”
　　听不清楚帝莱压低的自语，赫尔勒斯下意识地问道。
　　没有回答，帝莱闭上眼睛，世界弥漫着夜风的凉意和海水的味道。
　　终于离开那里了啊。
　　阴谋……战争……死亡……

　　眷恋，却不曾后悔过。
　　更不曾恨过这个男人做过的一切。

　　赫尔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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