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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之猗猗(一)
天微微亮,钟贤就带人出了城,登州地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从最东边的海岸线开始划,划到最西边的莱山,单单一个人逛的话,二三十天是绰绰有余的。是故,骑在马背上的钟大人哭得稀里哗啦,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打太子来这海神会后,他就没消停过。
而彼时,偏僻宁静的小山村里,炊烟袅袅,叶深树浓,太子容聿看着十指从来不沾阳春水的陈妍之做饭,养伤养得好不惬意。
陈妍之在刷完了第二十个碗后,幽怨的看了眼坐在树底下悠哉悠哉喝着茶叶末的某太子,再也忍不住了,将手里的抹布奋力一丢丢到了东摇西晃的木头桌子上。可怜的小木头桌子终究没能扛过这个夏天,“哗啦”一声,散了。
“阿妍,你在干嘛?”容聿闻声问道。
陈妍之叉腰瞪了一眼容聿,柳眉挑了挑,怒道:“你能不能入一下乡随一下俗,吃顿饭要用二十多个碗,地主家都没你浪费!”
“这叫乐趣。”容聿护了护桌上的粗瓷杯子,生怕陈妍之给他把水泼掉。他道:“君子隐于山野,不失其志。食野菊,饮野露,观野景,炊野灶,不失野趣。今日我食野珍,饮野酿,不肖伯夷叔齐,也当向周公效仿。昔日商纣酒池肉林是为暴虐,如今我不过摆了二十多个破碗,何至于成铺张浪费?”
“……”
陈妍之抚了抚狂跳不止的心脏,强忍住怒意,脑海中一遍遍告诉自己他是太子不能和他生气,千万不能和他生气……她差点忘了,尊贵的太子殿下,最爱跟旁人讲道理。
没办法,她只能默默捡回抹布,继续刷碗。再转头看太子,依旧优雅矜贵,衣不染尘。陈妍之不由气上心头,故意洗完弄出很大的声音,顺带将水溅得老远。
“呀呀呀!”容聿终于忍不住了,提溜着茶杯跳开老远,“你不想刷没人勉强你呀!干嘛将脏水甩我身上?!”
“刷碗而已,有水甩出来很正常。”陈妍之不甘回击。
“果然没有赵姑娘温柔贤惠!”容聿不甘示弱。
甫一听见此言,陈妍之没忍住,又将抹布甩出去老远。陈妍之眼里的小赵是与旁人眼中的小赵不同的,容聿觉得小赵贤惠,她也一样。挣扎片刻,陈妍之只道:“我也觉得清弦很好,可她不是该天生洗碗的,她的手巧极了,弹琵琶才适合她。”
“如此道来,眼见得你的手就天生适合洗碗了吗?”容聿挑眉,抚了抚袖上的脏水,可水渍来的快干得也快,怎么抚也抚不掉。他打量了陈妍之的手好几眼,似柔夷若雪白葱段,细弱纤长,掌心因常年手握兵器留下了淡淡的茧子,这的确不是一双适合游走于柴米油盐间的手。他看过后,无奈笑了,谁说天生就该适合,既然如此,那他天生就是做皇帝的料吗?
陈妍之眼睁睁看他走过来从地上捡起抹布,将手浸到盆里,有条不絮洗起了碗。
陈妍之目瞪口呆。
“你不喜欢的,我不会强迫你去做。”
他说这句话时,整个身子仿佛笼罩在树荫里,尽管在洗碗,可依旧掩去不了他身上的清冷贵气。
好一个翩翩淇奥君子,是谁将拖他入了不堪凡尘?陈妍之认认真真审视了自己好久,嗯,大约,她也不是个好东西。
就在这时,小赵跌跌撞撞跑进院子,急匆匆喊道:“村子里来了一帮杀手,快跑!!!”
曾几何时,容聿一直觉得,生为昭华人,他应该光荣得死在战场上。即便不能马革裹尸还,也应当醉卧沙场好叫那些个突厥月氏大秦认识到,他们昭华的好男儿如何骁勇,而不是眼下这般被困在这么个穷乡僻壤中,让敌人瓮中捉鳖。
有兰崖下清风猎猎,崖壁上杂草徐徐,绽着的零星几朵野花在贫瘠的石缝里曳曳生姿。有兰崖下是野猪林,林深树密,最易隐人身影。
陈妍之提了剑,同徐老伯一左一右架着容聿疾步进了林子。时有崖风吹过,揽麻衣寸缕,薄汗生凉。容聿望着悬崖峭壁,若有所思。
“那日我同徐伯来过此处,倘若那些刺客没有发现咱们,此处尚且是安全的。”陈妍之抚了抚容聿的肩,宽慰道。
可容聿却说:“这崖壁上陡下缓,崖草丛生,倒是处隐匿的好地方。”
“是啊,早些年,我们村子里的人确实是会在此处躲避山贼。山贼狡猾,可后来被山神爷爷惩罚,他们在路过野猪林的时候,被野猪拱死了。”
野猪?
容聿不解,指了指身后的野猪林,又指了指不远处风摇树动,沙沙作响的灌木丛后突然出现的一只庞然大物。
徐老伯大腿颤啊颤。
陈妍之胳膊抖啊抖。
容聿左顾右盼,提溜起裤脚来,早已跑出去了老远。
啊啊啊,要死人了!!!
天可怜见,那传闻中的山神,分明是这林子里的野猪啊。
三个人于是连拉带扯,备好的干粮也来不及带了,一溜烟跑出去老远,不一会儿,天就黑了。野猪是惯于清晨与黄昏时出来觅食的,他们食性杂乱,是种见什么吃什么的主,毫无例外,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干粮就成了野猪的腹中之物。
徐老伯说,这些野猪也就长得吓人些,除非荒年不得已他们断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那你方才拉着我们跑什么?”陈妍之问道。
“我……我这不是怕野猪撞到你们嘛!”
“……”
容聿一旁使劲憋笑。
岂料,徐老伯又说:“野猪群居,向来没有落单的道理。依我看,这林子怕是不太安全,不妨咱们先躲起来。”
此话在理,又想起此刻他们两个正在被刺客追杀,于是就听从徐老伯的建议,跟他一起爬上那一段相对缓和方便隐藏的崖坡。
明月清晖,旷野草浓,崖下两三头野猪围着树林子转呀转。不远处几点星火陡然散开,原本寂寥的山村显得愈发寂寥。
“起火了?”陈妍之小声问道旁边的容聿。
容聿有些慌张,一想起事因他所起,双手就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倒是旁边的徐老伯,勾了勾唇像是想说什么,纠结片刻却是忍住了,意外的平静。
陈妍之撇了容聿一眼,容聿心领神会,将防身的匕首往身后移了移。
不料,这一幕正好被徐老伯撞见。
“你们放心,我虽跟他们是一伙的,却不会伤害你们。”徐老伯自言自语似的道。
瞧见两人面上的疑惑,徐老伯指了指远处燃烧的村子道:“今日我所做,不过是为兰兰报仇。”
陈妍之与容聿更加疑惑,兰兰又是谁?
让我们绕过许久未曾谈论的朝堂政事与勾心斗角。在徐老伯颠三倒四的只言片语中勾连起往事,我们了解到,二十年前,这里是个十分宁静和谐的小山村。
小山村小山村,村子很小,简言之,东家长西家短,谁家吵架一清二楚。年轻时候的徐老伯,不,是徐大叔,带着独女兰兰两人过得很幸福。
兰兰是个极爱美的姑娘,纵使她长相平平无奇,也是极爱打扮自己的。每当村子里有货郎挑着担子来卖绒花,她总是第一个央求着爹爹去给她买最大最好看那一朵的。偏偏,徐大叔十分乐意去给她买,这让村子里其他爱美却没有爹爹给买绒花的姑娘嫉妒得不行。
兰兰的娘亲去世的早,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十多年,徐大叔凭借着多年的狩猎经验,在深山里兢兢业业打猎,日子也算过得有滋有味。直到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一群强盗,烧杀抢掠,村民们叫苦不迭。
可巧那一日,兰兰跟着爹爹进了山,遇到了正在分赃的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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