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迁徙

　　（17）生活的转角

　　在这几年间，还有一件事给洛凝很深的印象，那是发生在中考之前的前几天，大家都忙着复习功课，而警察来到学校，这轰动了整个学校，大家都往窗外看，洛凝就坐在窗边，她看见昔日耀武扬威的几个不务正业的学生被带走，而且还带走了一个女生，洛凝看的清楚，那不是别人，她正是欢欣，洛凝睁大眼睛，她一下打开窗户，欢欣垂着头已经被塞进车里，被带走了，洛凝一节课都没上好，她老是在想欢欣为什么被带走，她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洛凝下了课，在走廊里，听见大家在议论纷纷，她听见她们说这些人昨天在一个酒吧里闹事，斗殴，有人受伤，今天有人告发了他们，他们被带回警察局。
　　洛凝在座位上坐立不安，不知为什么，她很担心欢欣，记得开始认识欢欣时，她问欢欣：“你爸妈不管你吗？”
　　“他们，他们都再婚了，他们谁也不管我”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吧，洛凝觉得她们同命相连，她们都被父母抛弃了，都曾这么自暴自弃过，其实她们比谁都渴望亲情，可他们都没有得到，于是被放逐了。
　　洛凝在放学后，偷偷去了派出所，她看见欢欣的父亲，一脸的不耐烦，他认为欢欣是无药可救的，他不想管她了，他早早的放弃了她。
　　洛凝看见欢欣一脸木然的坐在那里听她父亲的破口大骂，麻木了，洛凝在她父亲走后，走到她面前，欢欣抬头看她，欢欣这时脸那麽的苍白，早已没了往日的眉飞色舞。
　　“你怎么样了？”洛凝问。
　　“还能怎样？你是来看我的？”洛凝点点头
　　“我来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你”
　　“你？我爸都不管了，我出不去了”头垂下。
　　“你没犯法吧？”
　　“他们发现我吃药，还有昨天参与了打架，我只扇了个耳光而已，不过不知还会不会被按上别的罪名，我无所谓”
　　“你真的无所谓吗，欢欣？”欢欣沉默一会,摇摇头，漂亮的大眼睛流出眼泪来，她还是怕的，她还没有大到足以真的无所谓的年纪，洛凝也曾进来派出所，她知道在这里的那种无助和害怕，不管欢欣曾经多么的胆大妄为，她还是会怕的，只是她爸爸不肯为她想办法，她不知还该求谁而已。
　　“你想出去吗？”
　　欢欣含着泪花的看看洛凝,“你有办法吗？”
　　洛凝点点头,“也许，我可以试试”看见欢欣眼中萤光一闪。
　　洛凝出了派出所找公用电话，给络轩拨过去，“哥，我的朋友有点麻烦，你能帮帮她吗？哥，求你了。”
　　她就将欢欣的事跟他说了，络轩想了一会，说：“我待会儿就到。”
　　果然哥哥来了，也去派出所了解了情况，他又给几个朋友打了电话，并且为欢欣付了罚款，欢欣终于可以在第二天放出来，但她必须进强制戒毒所戒毒，她也点头答应了，洛凝临走前，欢欣叫住洛凝，洛凝走到她面前，“救我的是谁？”
　　“是我哥”
　　“你有哥哥，真好，你比我走运”
　　洛凝笑笑，“不，咱俩都一样倒霉，我也是我哥从派出所这里接走的。”
　　欢欣点点头，知道洛凝也有过同样的经历，“没想到，最后是你救了我，我该怎么谢你？”
　　“不必谢我，我哥说你不离开那些药，早晚会害了自己，如果你真的要谢我，就戒掉它吧。”欢欣重重的点点头，眼泪掉下来。
　　“如果早点认识你该多好！”
　　“你永远都不会太晚的，对了，欢欣，我有没有告诉你，其实你不适合这样浓的妆，你不化妆时更好看，你长得那么漂亮，你还小，化妆品对皮肤不好”。
　　洛凝走了，她很久都没有再遇见欢欣。
　　记得在上大学时回家过寒假，她在人多的街上，再次看见了欢欣，她身边是一个邻家男孩一样的高个子男孩，很阳光的，而欢欣脸上没有化妆，白皙靓丽的脸庞，长发披肩，洛凝只一闪而过的看了她一眼，也看见欢欣冲她微笑，她想这个人一定是欢欣了，她们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一个眼神就够了，她们都认出了彼此，不必寒暄，不必提起过往，那是不堪回首的浪荡岁月。

　　终于要踏上远行求学的路，她有些兴奋还有些失落。现在真的要离开这个城市，要到外面的世界里去流浪，这里虽然充满了不幸和眼泪，但她还是喜爱这里每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仿佛只有在离开的那一刻，原来无法忍受的难过和受挫，都变得无所谓了，那么不值得一提，她可以心平气和的安静放下了。
　　另一个失落的原因是要离开络轩了，她最亲爱的哥哥，她跟他共同生活了四年多，在她最失意最无助的时候都是在他身边，他养活了她四年多，就像养活自己的孩子一样，那充满了每个生活的细节。她有幸在人生观、价值观树立和形成的重要阶段里遇见了络轩，他教会她很多道理，让她慢慢体会着，让她变的早熟而理智，是他不停的锻炼着她的意志，考验着她的毅力，挑战着她的忍耐力，终于把她锻造成了今天这样的沈洛凝，百炼成钢！
　　她不再是四年前幼稚，无助，软弱没力量的只会不停抹眼泪苦苦哀求的小可怜，他让她去争取、去拼尽全力、去打掉牙吞进肚子里，她经过了意志上和身体上的煎熬，痛苦难当。他叫她要执着、要有追求、要低调、要狠、要准，要快。告诉她一切的索取都建立在代价之上，不必做梦，不必祈祷，更不必依靠好运，只有脚踏实地的努力，超出别人几倍的努力，她才会拥有足够的筹码接近成功。
　　他的话虽然严厉，但他还是适当的对她说温暖的话语，他是宠爱她的，用他的方式，几乎别人不认同的方式。所以洛凝还是舍不得离开这个真正启蒙了她的良师益友，他是她的恩师，他太富有力量，太富有心机，太富有智慧，他是她见过的最接近成功的人。她崇拜他，向往他，喜爱着这个给她无数重创的哥哥，她的每次体会都是他亲手给的苦药。
　　除了她惹了祸和关于她父亲的事，他会毫不留情严厉的痛斥她，给她苦头吃，其余的时候，他连一句重话也没有说过她，顶多说她，“你的袜子几天没洗了，看你臭的，快洗去”，他总是微微笑的，像和煦的阳光，照亮着她渐冷的心房，让她终于肯露出明朗的笑容，她的哥哥是个神，没被蒙上眼睛的神，他发现并栽培了她，当然也同时不可避免的掌握着她。
　　这次哥哥没有送她，他有个重要的生意要他亲自去国外谈，他的英语很好，可以自由跟外国人对话，她很羡慕他舌如莲花，流利而地道的英语单词就从他口中吐出来，所以她报考了北外，她要像他一样，一样的流利和运用自如这个神奇的语言。
　　她这次是坐的火车，她要好好看看沿途的风景，本来哥哥一定让她坐飞机的，他总给她最舒适最好的，可她觉得那太奢侈，坐火车就很好了，除了没飞机快，其余都很好，她坚持，哥哥就同意了。
　　军训后接着是开始大一学习，她依旧认真的学习，在大家终于获得自由学习和玩耍的时候。她的专业是法语，她还要学习英语。她淹没在单词和句型之中，她带着书，带着一杯水，一副眼镜，她可以在图书馆的自习室里从早上坐到深夜，丝毫疲倦也没有，只是她瘦了些，不过不妨碍她露出笑容。同学说她的眼睛很漂亮，睫毛密又长，微翘的鼻子，她也是爱美的，她也最愿意跟同寝室的同学一同逛街买衣服，她还爱淡色的裙子。
　　络轩在她临走之前，给了她一张两万元的银行卡，是可以透支的那种，他给了她充足的物质供给，但她还是很仔细的花着，希望在她有能力养活自己的时候慢慢还给他，尽管他根本就不在乎这点钱。
　　黄致远就在离她很近的城市里，她去他们的学校看过，天津大学是个很古老的学校，可以追溯到民国时期，经历了时代的变迁，炮火的洗礼，它带着很深的文化底蕴，她很喜欢，所以常到他们学校去玩。
　　他们学校门口的大排档又好吃又便宜，她每次去都吃，两三个人围在低矮的小方桌边要上一大把的蔬菜，鱼丸、香肠慢慢涮着，就坐在小时候常坐的那种小木板凳上，大家慢慢聊着彼此的学校和同学，这就是学生的主要话题，很舒服的吃过后，就在校园里自由的游荡，多的只剩下时间，肆意的挥霍，没人在乎。
　　在大一的时候，络轩来看过她几次，每当接到他到来的电话，她心里总是雀跃的，走到楼下，看见他就那么静静的出现在面前，她高兴的投入到他的怀抱里，她的亲人实在太少，只有他是值得珍惜和呵护的。
　　她带他去校园的每个角落，他总是温和的露着笑容，他就像校园里平静无波的湖水，清澈见底泛着绿光，如光滑的翡翠，幽然的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他也给她讲他的大学生活和大学的样子，他的脸上充满了回忆，她相信那时的他是快乐的。她依照他卧室里摆的那张大学时的照片想象着那时的他，曾经儒雅好学的少年，在洛凝记忆深处珍藏着。
　　大一很快随着期末考试结束划上了句号，她回到了络轩的家，她这一年都没有回来，她在寒假时报了语言加强班就留在北京，在闲暇的时候也曾在餐馆里打过小时工，挣了自己第一笔工资，而在那时络轩也正为一个大单子整日忙个不停，无暇顾及她，两人都在忙碌。
　　家里还是那么白净，她把行李放进自己的卧室，好好的看看家里的每一个角落，走进了络轩的卧室，看见沿墙放的矮桌上多了几张照片，有他第一次去探望她时俩人在人工湖边站在一起微笑的照片，一张以前他陪她去蹦极成功而颁发证书时的照片，她拿着证书和他站在一起，很兴奋的样子，还有一张是她在图书馆的窗边看书时的照片，她带着眼镜，两个辫子蓬松的垂在胸前，留海儿用小卡子别着，穿着淡绿色的T恤，正聚精会神的垂下眼看书，桌上的书很厚，堆了两大本，不知他什么时候给她照的。
　　他的床头柜上放着电子年历，便签，原子笔，好像便签上写过什么字，上一张写字的纸被拿走，但第二页上留下第一页的笔痕，她拿起来，对着光仔细辨认上面字的痕迹，看了半天，她突然想起来，拿来铅笔，把铅笔的铅末涂到上面，渐渐字迹清楚浮现出来：小凝 8月3日 回。她笑了，她在电话里曾说想8月3日回来，但后来发现同学们都早早走了，她也提前买了火车票回来了，她总是坐火车的，尽管络轩总让她坐飞机回来，她觉得飞机票太贵了，她宁愿跟一群人挤在火车里。
　　她想起哥哥听她唱“我赚钱了”，笑得前仰后合，她那时正在厨房帮忙刷碗，她拿着铲子，摇摇晃晃的唱给他听，开心的笑声，回荡在记忆里：

　　歌曲：我赚钱了
　　我赚钱啦赚钱啦 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花
　　我左手买个诺基亚右手买个摩托罗拉
　　我移动联通小灵通一天换一个电话号码呀
　　我坐完奔驰开宝马没事洗桑拿吃龙虾
　　我赚钱啦赚钱啦 光保姆就请了仨
　　一个扫地一个做饭一个去当奶妈
　　我厕所墙上挂国画倍儿像艺术家呀
　　我贷款按揭名牌儿西服手表和电脑咧
　　我能贷多少就贷多少一直还到老啊
　　哎还款的滋味儿是实在难熬谁还谁知道啊
　　所以我们的口号是先发财再传宗接代呀
　　哎我们的口号是先发财再传宗接代呀
　　我以前淋了场大雨就当自己是洗了回澡啊
　　现在我分期付款买了个别野废除了暂住卡了
　　我再也不用怕夜查的和居委会大妈啦
　　我再也不用怕夜查的和居委会大妈
　　我算是扯完了
　　哦淡了加点儿韭菜花儿

　　“哈哈！这都跟哪儿学的？有意思！”络轩站在洛凝身后，给她系上围裙，她真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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