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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华只有寒
电梯行到16楼时,停了。他的心脏莫名地跃动一下,双肩又端了起来,门开了,一个老太太走了进来。他自嘲地笑笑,食指按向关门键。门熟练地向中间合拢,这时却听人叫道:“请等一下——”他下意识地按上了开门键。
门又开了,他那还停在键上的食指瞬间僵住了。他木然地目送她灵动的身影走进来。她抬头冲他一笑,充满感激。
“早上好!”她似很高兴。不知是为了能及时坐上差点错过的电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您好!”他点头道,食指移向关门键。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电梯指示灯。使劲揣摩着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时他听她说道:“去上班?”
“嗯。”他点点头,
“噢!”她似十分明了一般含笑点了点头。他瞥了她一眼,她手里提着昨天买的保温盒。
“你……去医院?”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般很洒脱的样子。
“啊!”她干脆地答道。他注意到她眼里有温暖的脉流,他轻微地晃了一下身子,活动了一下重心。说道:“给朋友送吃的?”
“嗯。”她很娴静地抿嘴笑道。他把目光撇开,揣在裤袋里的手五根指头不停地动着。他的脑海里出现张山越的身影,他猜测,如果此刻站在电梯里的是张山越而不是他,张山越会如何摆出一副潇洒的姿势彬彬有礼地说一些客套话。当然,若此刻真的是张山越遇上她,或许就不如顾远想象的这么自然洒脱了。
除非,是遇上别的女子。
为什么她要和张山越分手呢?顾远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又看了她一眼,她正在小心地擦拭保温盒的盖子,就顾远如此近距离地肉眼看来,他根本看不出那上面有什么脏的地方。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他的肩膀不禁又酸痛起来,他想,那位享受保温盒里的东西的人,应该会感到很幸福吧。
这时,电梯门开了,顾远一步跨出来,回头跟她说道:“我要赶着去交班,先走了。”说完迈着大步走了,似要把什么东西潇洒地扔掉。
跨上自行车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人生有史以来从未如此潇洒过。
早晨清冽的风吹过他的鼻子,他深吸了口气,使劲压去某种他欲摆脱又不能的感觉。阳光透过路旁的树阴开始点点滴滴地灌洒下来。落在他单薄的肩头,随着他骑自行车的不紧不慢的动作,自然地律动着。他的心脏却没规律地跳动着,似在紧张地等待什么又似在躲避什么。
行到红绿灯处,顾远停了下来,趁等绿灯亮的时刻,随意地向四处看看,当他看向左边的一辆车时,他目光不由得一滞。心脏却似终于找到节点似的均匀地律动起来。他从车窗的玻璃上看到了身后一米远处她的身影。她也骑着车。他深吸一口气,极自然地把目光转向前方的红绿灯。
他的双肩又不自觉地端了起来,他甚至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脖子部的肌肉也被牵扯得痛了,如同大冬天行驶在寒风中一般。他有些对自己失望。他,不该有这样的表现!
于是,当绿灯亮起时,他使劲儿一踏脚踏板,如箭般随人流驶去。耳旁有人声有汽车的发动机声,还有风声,恍惚中,他不清楚是否听见有人在轻声唤他,顾医生……或许并没有,只是他自己心里的声音罢了。……反正,他一味地踩着脚踏板,并没有回头……
到医院的路并不远,在顾远还未从自我的晕眩中回转过神的时候,他的自行车已经滑进医院的停车棚了。机械地停好车,如踏在云间一般,他踏进了住院部的办公室。一直等他来换班的小赵一见他进来,就笑道:“你今天来得真早呀!”
“嗯。”他点点头,嘴角不知所谓地笑了笑。
他的所有注意力似都集中在了自己的后背上。他总觉得她似乎在看着他,似乎随时会从后面和他打招呼。——这种感觉十分可笑。他抖了抖身子,换上医袍,坐在办公桌前,翻开病历本看。每一次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他的双肩都忍不住收紧。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门外,却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发现,不过是病人家属或是护士罢了。
顾远“啪!”地合上病历簿,全身瘫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对自己的表现感到吃惊。这种滑稽可笑的心态怎么可能发生在他顾医生身上?
可笑!他站起身来,往卫生间走去。
狠狠地捧了几捧水来冲洗了一下脸,胡乱地抹了一把,擦去眼部的水,张开眼,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顾远走在去病房的路上时,极为认真地问着小刘各病室病人的情况。以至于小刘不停翻看病历簿,看看自己有没有记漏的地方。
今天顾远跟那个麻烦的张大爷多说了好多话,不停地向他解释糖尿病的治疗方案。
查完房后,顾远拖着疲惫的脚步向门诊大楼走去。
刚出电梯门,就看见她!
她也看见了他,笑了。
他似有一怔,匆匆点了一下头,侧过身走开了。
他感觉似有目光锁在他的脊背上。他的肩不禁又端了起来。
这天,没有什么病人,难得的清闲。太阳很好,透过门外茂密的树叶照射进来,落在顾远的背上,久了,竟觉得有些热起来。于是,他站起身去拉窗帘。
又看见了,她。正在窗外的梧桐树下走过,脚步轻盈而灵动。每一步都似踏在昔年吉它的弦上。
一个苦笑浮上他的脸。像是看着一件祭祀用品被摆上神坛。
而他正要恭敬地点燃那祭祀用的熏香。
他深吸一口气,重又放下窗帘,踱回椅子上坐下。
闭上眼。
掏出手机,缓慢而仔细地发了短信,当屏幕显示信息已发出后,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于是,当时针指向19:00时,他坐在了一家咖啡厅里。
不一会儿,一个穿朱红色连衣裙的女子闪入他对面的椅座里。
他终于抬头,笑道:“今天喝什么?还是老样子?”
“那当然了!”迅飞俏皮地笑道。说着熟练地掏出镜子照了一下,又啪地合上。
顾远露出包容谦和的笑,看着她。
送迅飞回去后,顾远打的回了文湖小区。此时已是万家灯火,他抬眼看到一个窗口是黑的,它下面的那个窗户,当然,也是黑的。他走进了大楼。
电梯正好在一楼,他走了进去,在他伸手去关电梯门的那刻,竟有些莫名的紧张。他对自己说:放心,不会停电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门外。直到门彻底地关上。
电梯在6楼停了。门开了,顾远看也没看就说道:“对不起,这是上楼。”
话音刚落就听对方说道:“我也是上楼。”他抬眼看去,不禁愣住了。
“真巧啊!顾医生!”她笑道。
“啊……哦,嗯,是的。”他把手揣在了裤兜里。眼睛盯着电梯门。
门上她的影子清晰可见。
他又把目光移向脚边。
“嗯,我刚才想试一下走楼梯来着,想锻炼一下,可是,你看,我还是失败了。”她自嘲地笑道。
“噢,是吗?”他耳朵微侧向她道。
“是不是挺搞笑的?我还以为自己可以爬上16楼呢。”
“有时候,锻炼一下也不错。”他飞快地说道。似害怕气不够长似的。
“嗯,我也这么想,不过,今天可能不行了。我觉得6楼就是一个极限,当然,如果我跨过这个极限也就好了。”她继续说道,似乎也并不在乎他听不听。
“楼梯上的灯亮么?”他突然偏头问道。从电梯门上的影子来看,他似乎碰到了她的头。其实,他在她的斜后方。
“啊?亮呀!不过没什么人。”她微笑道。
“我想也是。”他又是极快地说道。
“你不怕么?”他又说道,动了动脚,转移了一下身体重心,竟觉得脚有些僵了。
“不怕!”她爽快地答道。
他似了解地笑了一下。这时,电梯门开了。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却听她似无意地问道:“听说你和别从合住在这里,是吗?”
“啊?……怎么啦?”
“……”她向门外走去,突然挺直了背,顿住,复又低下头,道:“随便问问!不好意思!”然后飞快地走了。
顾远突然感觉她轻快的步伐中似掺杂着些难言的的痛苦,扇动的裙裾间有努力克制的脉流。
她想说什么?
回到家里,躺在沙发上,发了半天的呆。在经过张山越的房门时,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照得他的心如白昼般明了,原来,或许,她想说:他还好吗?
“他还好吗?”——对!她一定是想问这个!一种恍然大悟的失望和说不清的酸涩激动地攀援上他努力包裹扎实的心灵。
原来,他不过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不过,事实上,他本来就只是她生命中不起眼的路人甲罢了。只是路人甲罢了……而张山越,才是她所关注的路标。
一种似了然又似无奈的自嘲的笑封住了他的脸。他关上灯,把自己隐在黑暗里。
有人说,能赢得一个人的初恋是伟大的。能赢得自己所爱的人的初恋则是美好的。能赢得一个男子的初恋,则是伟大而美好的。她很幸运,赢得了张山越的初恋。而迅飞,赢得了顾远的初恋。——不过,这是真的吗?
好多年后,迅飞才明白这个道理,并且,百思不得其解:她是顾远的初恋吗?
佟雨走了。不知什么时候走的,顾远不知道,也不想弄清楚。不过,有一回他看到电梯里有个女子提着个白底蓝花的保温盒,挽着一个男子的手。他觉得这对男女很眼熟。他们在16楼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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