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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甘怡和孙破把糕点分吃了。孙破莫名觉得甘怡对自己有些优待,因此不愿多吃,可是甘怡多实在啊,要看着他拿起一个,自己才去拿另一个。半点不肯让自己占了便宜。
两人饿久了,吃完之后,依然都没怎么饱。就连孙破的肚子也叫了起来。
但是这时候已经不早了,姜长江应该已经绕到了匪寨后身,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开始进攻。反正孙破甘怡都过惯了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便商量起怎么溜出匪寨的事来。
“照他说的,燕桥军队在东边,匪贼在西边。姜长江会从南边绕过来打穿匪寨。我昨天记了地形,咱们现在大概在这。”甘怡折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保险起见,我想先去看看东边。只是军队不比匪贼,并非乌合之众,一旦被发现了恐怕很难脱身,孙将军随不随我去?”
孙破来辰台,主要就是为了探查燕桥的动静,因此毫不犹豫道:“去。”
“那我们向东北走。”甘怡并不跟他客气,“运气好的话,能抓个舌头。我不擅长审讯,孙将军看起来很擅长,那就交给你了。然后只要别被燕桥大军发现,我们出去就不难——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喜欢。”孙破大大方方道。
甘怡脸上有点烧。她下意识地蹭了蹭鼻子,结果碰到脸上有个什么东西,一扫才扫掉了。原来是个点心渣。甘怡大囧,脸彻底红了起来。
说来也怪。在军中时,这种情况也不是没发生过,但那时候她依然指挥若定,并不觉得害臊。
大概是旁人都不如孙将军这般不要脸吧。
甘怡道:“你要是没什么要说的,我们就这么定了。现在就出发。”
孙破笑着站起身,用脚把地上的图抹平。
·
然而他们并没有完成这个计划。
甘怡刚摸到军营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南边就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来者正是施恩城守军。两人身上一片盔甲也没有,乱军之中,只好藏起来观察。
这里与姜长江交手的,确实与昨天的乌合之众不同。虽然人数悬殊,但仍经过好一番厮杀,姜长江才得以继续向北进军,甘怡才出来,挨个翻动地上的尸体。
个个都有燕桥人的牙牌,个个都对的上。甘怡清点了一番,发现不多不少,竟正是五百具尸首。
“这不对劲。这样的交锋,除非这些燕桥人各个都是死士,否则不会有这么绝对的伤亡。”甘怡叹了口气,“看来只能是关逢不想让他们活。”
她查看了一下地形,道:“想必是封住了他们的退路。”
孙破由衷赞同道:“够绝,够狠,有前途。”
甘怡皱了皱眉,道:“就算有逃兵,这些人也未必知道关逢俘虏过我们。这些人本不至死,关逢这样,会遭报应的。”
孙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东西一样,讶然笑道:“甘将军竟然信报应?信不信杀人要被报应要偿命,偿命要下地狱呀?”
甘怡严肃道:“我打的仗,都是保家卫国的正义之战。报应和地狱总有公道可讲,落不到我头上。”
孙破愣了一下,看甘怡表情一本正经的,还真不像是虚辞——她也不是说得出虚辞的人——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手贱地拍了拍甘怡的头,一边揉一边笑得直不起腰,只好喘着说道:“甘将军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看你、看你根本连十八岁都没有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真,真是可爱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甘怡拍掉他的爪子,再次涨红了脸不再分辩,再次不理他了。
浮夸。孙破完全就是成心想拿这事取乐的。
·
直到出匪寨的时候,两人遇见关逢的尸体。孙破还指着他对甘怡笑道:“甘将军,你看,报应不爽,这就应了。这事要是哪天也落在你头上,你怕不怕?”
甘怡道:“我无怨无悔,无愧于心!”
说罢,便气冲冲地快步走了。
孙破蹲下身,饶有兴致地戳了戳关逢的脸。
似乎没死多久,还是温热的。
·
关逢死了,匪寨“沙蛇”也被打散了,事情只剩下“姜氏”这一件。甘怡特意避过了姜氏兄弟,单独跟施长岚提了这事。
——也不算单独,旁边还跟着个蒙追月。蒙追月听得津津有味,还问:“诶,那个匪首呢?”
甘怡道:“当然死了。”
蒙追月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啧啧”,道:“杀孽啊……杀孽……”
也不知道她啧个什么。她也不是一帆风顺长到这么大的,手上也有人命。甘怡发现这蒙追月好像一到施长岚面前就转了性子,但是她想不通为什么。
于是没理她,道:“姜氏算是施恩城内的事,我一个外人,也没资格过问,只是来告诫城主一声。此外,姜长江姜长空两兄弟都出自姜氏,施城主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施长岚微微一笑,道:“多谢甘将军美意,不过不必了。我对姜氏兄弟知根知底,平日也用惯了他们,这次我依然打算让他们去查。”
甘怡瞠目结舌。
但她摸不清施长岚在打什么主意。这是施恩城内事,既然她这么说了,自己也不能说什么,于是便告辞了。
·
甘怡扭头就出了城主府,直奔繁春楼而去。
繁春楼是一个酒楼,当日辰池设宴,就是在那。
甘怡是昨天听见孙破随口提了一嘴,说有点想吃繁春楼的酥饼,就决定去给他买一份回来。虽然情意上不及那份糕点,但能还一些是一些。
除了对辰池无以为报,她不想亏欠什么人。
·
繁春楼日常座无虚席,甘怡排了好久,才等到了酥饼。但生意兴隆,也意味着酥饼这样一批批炸制的东西新鲜。这酥饼热气腾腾的,甘怡被香气勾得食指大动,一时不察,竟然烫了手。
上次在繁春楼,她并没有要酥饼,如今看来竟亏了。不过也难怪孙破只吃了一次,就念念不忘。她盯着酥饼看了一会,自己也垂涎欲滴。
只是……只是人实在太多了。甘怡叹了口气,放弃了。
“啧,甘将军叹什么气呐?”
鼎沸人声里,忽然有人在她耳边说。
甘怡被吓得几乎一跳,只是听出了这声音是谁的,才没动手。她往前一步,转过身来:“没什么。你怎么在这?”
孙破理所当然笑道:“当然是吃饭啊。不过我吃完了,要走了。”
甘怡:“……”
所以自己手里捧着的酥饼还该不该给他?
这时候孙破便随着甘怡往外走,自然也注意到了甘怡手里的酥饼。他眉头一挑,心情大好,故意问道:“这酥饼甘将军打算带到哪去啊?”
甘怡:“……”
她隐隐觉得孙破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甘怡道:“没什么。自己带回去吃。”
说是这样说。但她不知道的是,孙破昨天那句“想吃酥饼”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今天来了繁春楼也是要看看她来没来的,甘怡刚刚看着酥饼想吃又没有吃、对着队伍犹豫的反应也是落在了他眼里的。
——总之,今天发生的,都是孙破安排好的。
他就是想看看,甘怡到底面对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因此,他看见甘怡竟真过来了,便很开心。
孙破笑道:“甘将军,说实话~”
他心情太好,这话的语气很容易让人觉得有些轻佻。所幸甘怡也没在意,只是想了一会,老老实实回答他:“本来是想还你的情。”
孙破装得恍然大悟:“给我的?”
甘怡:“嗯。”
孙破无比自然地接过来,竟然还厚颜无耻地拒绝道:“那可不必。”
谁知甘怡那股认真劲又上来了,她诚恳道:“孙将军觉得不必,我觉得却不能不必。孙将军肯费尽周章带糕点给我,这恩情本来就无价。酥饼而已,不及一二。”
孙破一愣。但他脑子转得快,而且正如甘怡能对他的一些行为动机心领神会一样,他也忽然读出了甘怡真正的意思——他觉得有些不公,脱口道:“甘将军还记得,你跟我说的那些话吗?”
甘怡最近跟他说话,大概只有在匪寨的时候。因此甘怡停下脚步,想了想,不太确信地问:“那天早上的?”
“是。”孙破也收敛了见一个姑娘风流一个姑娘的笑容,难得正经了点:“甘将军说,希望我不必再摆出一副过分自来熟的面孔。”他停在甘怡面前,两人比肩而立,“甘将军,我也一样。”
甘怡没听懂他是什么意思。等了等,刚要问,所幸孙破自己接着说了下去:“甘将军特地告诉我不必如此,我也想对甘将军说不必如此。甘将军不希望我故作亲近,我也不想甘将军克己守礼。我本性凉薄,不过是想逗一逗世人,才做出许多姿态。而甘将军本是不缺决断之人,为何偏要木讷寡言呢?在我面前,你大可遵从本心,至少不用像写八股一样要求自己如何接人待物。如果有外人,我会帮你圆场,如果没有外人,我也不会在乎,甚至还觉得那样的你挺讨人喜欢——你是不想引起他人敌意,是吗?甘将军,在我面前,别怕,我连厌烦都不会觉得你厌烦的。”
甘怡愣了一下,没听出他这么一大段话的用意。
不过她还没细想,就听孙破道:“你看,甘将军,你自己都答应不了。现在知道那天你的要求有多强人所难了吧?”
甘怡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话。
接着她才理解了孙破说的话里传达的情意……别管孙破跟女孩说话有多少套路,至少,那番话在甘怡听来是情意满满的。她的脸一瞬间涨红了,强忍着道:“我说了随你。”
然后,往后退了一步,两步,道:“蒙、蒙蒙追月还在等我回去,我先行一步。”
说完就落荒而逃。
孙破看着她的背影,只是一哂。他随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烫手。
他天生不会脸红,耳垂常常替脸皮受过。就比如此刻。
酥饼还在散着热气,但是仿佛已经不香了。他这时候才慢慢笑起来。真实的情感从他的心里表现出来的时间,仿佛总是比别人长——总是落在他下意识的反应的后面。
今天甘怡来买酥饼,令他有些得意忘形了。他心直口快惯了,所以刚刚那番话脱口而出。幸好补救得快,否则今天这事,多半要以尴尬收场。
不过,看甘怡的反应,好像也不错。
他吹了声口哨,举起酥饼对着太阳看了许久,好像是要研究怎么把它奉上神龛——最后终于是珍而重之地吃了。
·
而这个时候的甘怡——
她倒早就听说过孙破的八卦,知道孙破是个一有机会就要去俘获姑娘芳心的渣男,可没想到有一天他甚至打起了自己的主意!
图什么?图她像个男人吗?!
·
甘怡捂着心口,又羞又愤,悲痛地想道:“别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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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他吹了声口哨,举起酥饼对着太阳看了许久,好像是要研究怎么把它奉上神龛——
“不”,孙破忽然转过头,一本严肃地对作者说:“我是在研究怎么把它送上天,和太阳肩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