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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雷
谢君安情况稍微转好后,琉璃将其带回了赤鸾阁,小灵雀也一并跟了回去。
一连三日,谢君安并未醒转,只能依靠些清水流食度日,琉璃至始至终守在他身边源源不断为其输送灵力维持生命,对于来请驾的大臣,他总是熟视无睹,之后索性差人将厚厚一叠公文送来了赤鸾阁。
“琉璃。”
“朕在...”不知道已经回答了几百次,每次听见谢君安梦呓,琉璃都更加小心翼翼地抱紧怀中之人,在其耳畔轻轻呢喃,从未厌倦。
灵雀这几日很无奈,因为他第一次住到这么奢华的宫殿里,并且每次一回房间就能看见两个大男人你侬我侬依偎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就算化成雀身找个不起眼的角落藏起来都是个及其显眼的巨型障碍物。他还是个孩子啊!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叽,叽叽。”小灵雀蹦到谢君安枕边,偏头看看谢君安依旧紧闭的双眼,一扑棱翅膀飞到房梁上,化作少年身形,“大哥哥还没醒么?”反正也没人会理他,他干脆自说自话,蹬着两条腿坐在梁间戏耍。
“你很担心他?”三日以来,琉璃第一次开口对他说话,“为什么一直跟着他?从惊雷谷一路跟到这里,有什么目的?”
少年有些受宠若惊,一偏头,率真回答道,“等他醒过来。”
“你知道朕是谁么?知道如果欺骗朕会是什么下场么?”琉璃冷声道,双眼却依旧注视着谢君安。
“青帝陛下。”稚嫩的少年音答道,“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很在意他...”少年摇身化作雀型跃上琉璃肩头,浅色小喙轻轻碰上琉璃额头,接触额头是妖类共享记忆和情报的方式,此时琉璃并未刻意躲开...
......
春意正浓,姚谷桃花正盛,万物复苏的季节,山谷里平添许多动物的幼崽,一株苍劲的桃树上,一窝小小的知更鸟尚诞生不久。父母出门觅食已久,迟迟未归,几只小幼崽饿的叽叽叫个不停。其中最大胆的一只已经扑到窝边,尽管眼睛才睁开不久却活泼地扑棱着小翅膀,好奇地张望着五彩斑斓的世界。
忽而,一阵大风刮过,桃树一歪,小鸟未站住脚,扑通一下从窝里坠落下来。
“呀,真是个小冒失鬼。”小知更鸟并未直直落在坚硬的地面上,却在半空中被一双温柔的大手接住了,它抬起头,望见一双桃花般的眼眸。
“先生,你捡到什么了?”接住他的人身边,一身着素银流云纹外袍的白衣青年探过头问道,那便是年轻时的琉璃。
琉璃依稀记得年轻时曾随沐尘雪游山玩水,在姚谷停留过一段时日,这件小事,他并留心过。
“一个小冒失鬼。”沐尘雪对琉璃浅笑,轻柔抚摸着小鸟的羽毛,“待我送它回家。”白衣道人脚下轻点,飞身上树,将小鸟小心翼翼安放在巢穴中,柔声道别,“下次可别在掉下来了,小家伙,要平平安安长大啊。”
“姚谷春光果真名不虚传,将来我若有机会,倒想长久隐居于此。埋上两三坛佳酿在桃树下,倒也安逸自在。”白衣道人跃下树,对琉璃赞叹道。
“如真是这样,我也要陪在先生身边,每日陪先生赏花下棋。”琉璃愉悦的回答道。
“小傻子,你贵族出身,当然得以皇族为重,你将来若是封王了,自然得住在王府里,若是你到时还记得我这个老师,常来看看我便是,我定然温酒待你赏桃花。”沐尘雪亲切地往琉璃头上弹了一下,像对待小孩子那般。
“他还会回来!”灵雀觉得心头一暖,此种感情亦传达到共享记忆的琉璃身上。
两位公子离开后不久,小鸟雀们的父母便回巢了,春去秋来,兄弟姊妹们早已羽翼丰满,各自成家立业,小雀灵只每天痴痴守在树上,“我已经平平安安长大了啊,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眼看鸟雀的寿命就快终结了,小雀灵依旧没能等来朝思暮想的人。“骗子。”小灵雀心说。
终于,桃花不知开了几次,他回来了。白发青年抱着他,神色木然,恩人的睫毛轻轻搭在脸颊上,睡着了一般,睡着了也一样好看。
白衣青年将他放进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盖好薄被,浅浅一吻,“老师以前说过喜欢这里的,如此,先生便能常住姚谷了,每年桃花开时,记得一定要温酒等我...”语气间说不出的酸涩。
这是自己亲手葬沐尘雪的场景!琉璃心头一惊,时隔百年再见此景,心间疼痛依旧如初。
“是怕他冷么?那我再等等,等恩公醒了,就会来看我了。”小灵雀心说。
白衣青年用妖术在桃林间炸出一个坑,将盒子放进去,覆上土,将一柄黑剑直插在地上,凝视一阵便离去了。
“怎么还没醒?”小灵雀站在树上左顾右盼,眼见天色已暗,它干脆跃到黑剑柄上,“恩公!是我呀!你起来看看我,你说好的要回来的。”若是在常人耳中,只能听见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声。
一日两日十日半月...
沐尘雪依旧没有如约出现在眼前,小鸟雀除了觅食一直守在坟边,甚至试着用喙一粒一粒衔开土石把恩公挖出来,但是它实在太小了,无论怎么努力,即使喙上都沾血了,土堆依旧一动不动。
一年过去了,小鸟并未如其他鸟雀一样老去,它的执念太深,加上日日守在“无为剑”边,剑中灵气不觉间已助它为妖,他自己却并未察觉。
之后姚谷闹雷鬼,一户户人家逐渐都逃离了,只剩这片桃林不知被什么人用结界保护了起来,未受侵扰,小鸟越发觉得孤独,但是自己也走了的话,恩公只能一个人睡在地下,一定很无聊,他便驻留下来,时常躺在土堆旁,给沐尘雪讲些奇趣见闻,“恩公恩公,今天我看到了一只三只耳朵的兔子,它长得好好笑!”
“恩公恩公,月见草开花了,好漂亮,我去给你摘几朵。”
“恩公恩公,那个白头发的人又来看你了!他给你对你说了好多好多话,他说他很想你,但是你都不理他,他看上去很难过耶...”
某日清晨,小灵雀惊觉自己化成了人形,腿脚还不利索,他平时都只用翅膀极少用走的,所以走不了两步就摔在地上,摔了十几次,他干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委屈吧吧几欲落泪,“恩公恩公,我变成怪物了,你醒过来的时候就认不出我了!”
一朵桃花缓缓划过灵雀脸颊,似有人在轻抚安慰他一般。“恩公你听见了?!”小灵雀雀跃地欢呼,“我会努力的!”
春去冬来,某日灵雀觅食返巢时,见一个陌生人正睡在自己栖身的山洞中,熟悉的感觉...小鸟儿想都没想,飞身落上那人肩头,沉睡之人似乎被惊醒了,却并未恼怒,只对他浅浅一笑,“小东西,你可真淘气。”熟悉的眼神!
“恩公!你回来了!”声音传入那人耳中变成了“叽,叽叽。”
记忆到这里就断掉了,小灵雀飞到床边又化回少年形,活泼地摆动双腿。
“你怎么认出他的?”琉璃问道,“他的相貌已经变了,灵气也不如当年,你是如何一眼认出他的?”
“看眼睛。”蓝衣少年坚定回答道,“起初我也不确定,我引他到无为剑边,那把剑认他做主,我就认出来了。”
“他醒来后呢?你打算怎么办?”琉璃问道,心中感叹这小妖对沐尘雪知恩图报,情深义重,对他略有好感。
“告诉他我已经长大了。然后回去继续守着我的桃园。”少年歪歪头俏皮地回答。
“就为了这个?”琉璃不解道。
“要不然呢?你会把他分给我么?你那么小气,这几日我碰他一下你都要瞪我,肯定不会让给我的,我又打不过你,哼。”少年噘嘴道,“况且,他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若告诉他来龙去脉,你还会让我在这里蹦跶么?是你有意瞒着不让他知道的不是么?”
“你很聪明,并且,懂得明哲保身。”琉璃淡淡道。
“为什么?”灵雀很想知道,他年年都能看见琉璃回来祭拜沐尘雪,一站就是几个时辰甚至一天,无论刮风下雪,深情依旧,琉璃没道理会刻意瞒着沐尘雪的。
“个中原因你不必知晓。”琉璃反问道,“你有名字么?”
“没有。”出生以来,灵雀只接触过两个人,就是琉璃和沐尘雪,至于其他鸟兽,当然也是没有一个识字的,然而他并不需要与人交际,因此名字这种东西并不重要。
“蓝忆雪。”琉璃柔声道,“你对他一番深情,这个名字你应当是喜欢的。”
“蓝”即灵雀羽毛的颜色,“忆雪”自然是感怀他这么久以来一直伴在沐尘雪坟边。
“喜欢喜欢!”蓝忆雪蹦蹦跳跳道,“多谢陛下赐名。”
“琉璃...”似乎是被蓝忆雪的动静惊醒了,谢君安轻咳几声,缓缓睁眼。
“朕在!”醒了,终于醒了!琉璃心底几近雀跃,若非从小受贵族礼节洗礼,不知道他会做出多出格的事来表达此时内心兴奋。
“别碰我!”谁知,谢君安一见着他,如见鬼魅般,一把推开琉璃。琉璃并不知道谢君安在魇姬梦境中,已经被自己用刀子捅了两次,此后几日沉睡中,也时常梦见被琉璃手刃的场景,疼痛感历历在目,他突然醒来时分不清虚实,还以为仍在梦中。琉璃却以为谢君安仍是无法原谅他出走之前那夜自己对君安所做的浑事。
“好,你不愿意看见朕,朕离开便是。蓝忆雪,你好生照看他。”琉璃悻悻起身欲走,被清醒后的谢君安一把抓住后摆,“别走...”
琉璃又轻坐回床边,柔和安抚谢君安,“可饿了么?几日未曾进食,要不要朕传膳。”
“不用,你在这里就好。”谢君安虚弱地回答。
蓝慕雪眼见此情此景,只觉得自己从脖子后边到尾巴的羽毛都立了起来,很自觉地退出房间,大人的世界,真的很不好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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