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记

　　入夜有些凉了，方梨之搓了两下自己的手臂。
　　鎏人余光瞧见了她的小动作，对温玉升拱手告辞。 “多谢温少爷款待，今日是我们叨扰了，夜已深，告辞了。”
　　温玉升也客气道：“无妨，我平日最喜结交好友。姜公子仪表不凡，与方姑娘一对璧人，能认识二位是玉升的福气。”
　　方梨之听见对方说的，想来是误会了便说了两句。“温少爷说笑了，我与姜什并非——”
　　这个就不用解释了，鎏人一把截住了方梨之的话头。
　　对温玉升道：“告辞。”
　　温玉升送别两人，“告辞，二位，有缘再见。”
　　刚出温府没几步，鎏人便取出了披风。
　　“不用，我自己有。”她推辞到。
　　对方不由分说的便给她系上了。
　　她也便随他去了。
　　“上次就想问你了，你怎么会随身带女孩子的披风。那个什么万藏龙也说过你身边总跟着个女人，姓什么来着……姓谢好像，真是风流啊！”她八卦地感叹着。
　　方梨之接着眉间一拧，瘪了瘪嘴。“不会是她的披风吧，我可不穿别人的穿过的。”
　　说着就要脱下。
　　鎏人气恼的看了她一眼，“瞎说些什么，这披风是你的。”
　　“是吗？”她低头认真的看了看身上的披风。
　　素色带帽，裙摆处一袭水墨青烟，系带上绣着如意暗纹，帽沿上一圈柳黄花叶。
　　“你那时候不是挺喜欢？”鎏人接着又提醒了一句，“我买来送你的那件。”

　　方梨之站在一成衣铺前，停了半晌，还是小跑了两步，跟上了前头走着的鎏人。
　　两人在一处茶棚里歇凉。方梨之喝了两口水，有些心不在焉。
　　“你要是喜欢就买回来。”鎏人放下了手中的茶碗。
　　“什么？”方梨之一愣。
　　“那件披风啊，你盯着看了许久。”
　　方梨之捧着小脸儿叹了口气，“我是喜欢呐，可是我们没剩多少银子了。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你说的地方。银子万一不够用了，那可怎么办？”
　　鎏人将茶碗里的茶水一口饮尽了。招呼方梨之守着没装什么东西的包袱。嘱咐道：“在这儿等我，别乱跑。”
　　方梨之未作他想，无非就是人有三急之类的。

　　方梨之正捧着小茶碗喝着茶，一只手从她身后递了出来。“给你。”
　　她偏头朝那人笑了笑，接过了鎏人手里的东西。
　　“什么呀？”她问。
　　她打开包袱，是一件披风。
　　她看中的那件，素色披风。
　　“两日后便是你十四岁的生辰，提前赠与你，我的贺礼。”
　　方梨之轻抚手中的披风，一双眸子里都是惊喜。
　　她放下手中的披风。高兴的一时忘形，一跃扑到鎏人的怀里。“谢谢你。”
　　突然撞进怀里的小丫头，让鎏人一时愕然，但嘴角却不自觉染上了笑意。
　　彼时她仍是个绑着小辫儿的小丫头，那两年鎏人的个子却已经窜高了不少。
　　两人一番言行，惹的茶棚里其他的客人一阵轻笑。
　　不过女人一向善变，虽说某人还算不上女人……
　　“你钱哪来的？”
　　“呃，这……我把我身上剩下的钱都花光了。”鎏人决定如实交代。
　　“什么！”某人的音调瞬间升高。
　　“你想的没错，我们剩下的只有你身上那些银子了。”鎏人制止了她勾手指头算钱的意图，直接告诉了她这个痛苦的事实。然后安慰她，“银子还可以赚啊，不用担心。”
　　方梨之大手一挥，放弃了思考，“算了，你说得对。”嗓音稚嫩却一本正经，语重心长地劝诫，“年轻人，花钱不能这么没节制。”
　　“管家婆。”
　　……
　　曾经孩童时，如今少年郎。

　　她显然是想起来了，回忆道：“当时喜欢的紧，觉得这披风真是好看。怎么会在你这儿？”当时方梨之记得是……她昏迷了之后不是丢了吗？
　　鎏人正欲作答：“是我从——”
　　“姜什！”被一女声打断了，迎面走来一女子，深色衣裳，正是小谢。
　　小谢身后还尾随着两人，两人皆着上好的衣料，想来是什么富户公子之类的。
　　一人身形微胖，身子有些晃晃悠悠的，估摸着是喝醉了。
　　一直面色深情的，“美人，美人……”的叫着。
　　还有一人，看着年岁较小，一直在拉着前面的男子，小声的劝着什么。
　　小谢不耐烦的回头喝斥，“你们若是再敢纠缠于我，我便杀了这个胖子。”
　　方梨之在边上忍笑的辛苦，这场面真是有意思啊。
　　“我看热闹也就算了，你怎么不去救救你的红颜知己啊，你看那人，那样子真是好笑。”
　　鎏人无动于衷，“这点小事，她自己会处理好的。”
　　那边小谢见那胖子不听劝，已经出手，招式略狠。
　　方梨之原本以为那女子只是说说，看样子却真要取人性命。
　　那年岁较小的男子忙出来挡住，“这位姐姐，我表兄不是有意冒犯，他只是一时喝多了。”
　　方梨之此时也认出了那劝阻之人，这不是林遇吗。
　　鎏人还在一旁杵着，看样子是不打算上前。
　　她只得上前唤道：“林遇，这是怎么回事啊？”
　　林遇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方梨之，一脸惊喜，“方师姐！”
　　原来另一人是林遇的表兄郑由，这几日两人都在温府做客。
　　这郑家乃是当地最大的名门望族，嫡系有三兄妹。这嫡女正是温府大夫人，也是温玉升的母亲。林遇则是郑家嫡次女之子。郑由乃是郑家的嫡孙，所以自幼娇宠惯了。
　　郑由中秋庆宴便拉着自己的小表弟去喝了几杯，不想回府途中遇见了小谢。郑由自觉自己是一见钟情了。想着是酒意上头便脑子不清醒了，做了一些出格的举动。
　　“瞧，这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吗，人家也道过谦了，姑娘也不必喊打喊杀的了。何必跟一个醉了的人一般见识呢。”
　　方梨之将林遇拉到一边，指了指地上醉瘫着的人，“夜已深了，你快将他带回去吧。小小年纪还学会跟人出去喝酒享乐了……还有，以后切莫再叫我师姐了。”
　　“记住了，那师……方姐姐，你又要走了吗？我以后要去哪里找你呢？”
　　“这几日我都住在城西的客栈，过几日才离开。”
　　“好吧，那我走了，今日多谢姐姐了。”
　　“客气。”
　　两人道别，那边林遇已叫来小厮将郑由抬进了温府。
　　这边方梨之看着小谢与鎏人之间的眼神对视，一片沉寂。
　　今夜真是天凉了，她想。
　　方梨之见此实在是有些尴尬，便想悄悄的溜了。
　　走了没两步，便被两个声音同时叫住：“站住！”
　　吓的她一抖。
　　鎏人先开口，“上次便不告而别，这次又想如此吗？”
　　她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
　　压低了声音在鎏人耳畔，“给你们留一个相处的机会。”
　　“白痴。”气死我了。
　　“又骂我做什么！”她郁闷道，声音也有些恼怒了。
　　小谢见两人自然亲近的相处忍不住了。心下怒火翻涌，面带上却冷静带笑，“姜什，你还没有同我介绍一下这位姑娘呢？”
　　鎏人淡声反问，“你不是早就认识了吗？”
　　小谢被此一问以为他是知道了什么。蓦地想到是指两人一起在流连忘返的事。
　　立即装作想到了什么，“噢，是方姑娘吧。在流连忘返，姜什去救你，我那时同他一起，就在他身边。不过你可能没注意到我，我姓谢。”
　　“原来那个时候你也在啊。”真是尴尬，方梨之眼色在两人之间来回瞟了两下。看这样子两人一定早已「勾搭成奸」了。
　　方梨之神色自若在鎏人耳边小声不经意的发表自己的疑问。“你连谢姑娘都不告诉真名的吗？难不成你这些年行走江湖在哪儿都用的化名？”
　　鎏人似乎觉得她的问题有些傻，嗯了一声表示不可置否。
　　然后挑眉微笑道：“江湖险恶，你不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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