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老公还活着

　　吴崇明靠着车门在抽烟，江朔每年这时候都会来这里已经是雷打不动的习惯了。里面葬着两个人，准确说只有一个——江晚的妈妈，而另一个，只是一个衣冠冢。
　　秦桑在江晚出生后大出血没能救回来，江朔也不知哪根筋抽了非要把她从Z市带到S市来下葬。只有吴崇明知道，江朔只想让那两个人离近点，江朔父母至今不知道，他们以为的老大的妻子和孩子，其实是老二的。江朔接受了弟弟周朔的嘱托娶了带着肚子里的孩子的秦桑，本想等个合适的时机揭开，谁料世事无常，这真相很快就没了嘱托人亲口揭开的那一天。
　　也就没了揭开的必要。
　　江朔没再跟两个老人去抢弟弟的骨灰，他收拾了两件周朔的衣服，在秦桑边又买了个位置放了进去。在所有事情都结束后的每一年的今天，他都会来这里呆上半天。
　　至于说些什么，没人知道。
　　快两点的时候，江朔出来了。吴崇明拍拍他肩膀，闻到了一身的烟味。
　　“走吧，中午咱哥俩随便吃点，晚上到我家，你嫂子给你接风。”
　　“不了吧，又麻烦嫂子。”
　　“嗨，咱哥俩间说什么麻烦不麻烦。你一年也就来这么一次，这回说什么也得多呆两天，我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不许提前走听到没有。”
　　江朔下意识想像以往一样拒绝，脑海中没来由闪过沈宁那张脸，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吴崇明大喜，一边叫着“反悔是小狗”“今晚说什么也要把你灌醉”，一边飞快打电话让自己媳妇儿多买两件酒。
　　江朔哭笑不得。
　　“别到时候醉了叶姐骂你，还要连累我。”
　　“她敢！”
　　吴崇明心虚地梗着脖子，江朔笑了两声，没拆穿他那虚张声势。
　　时间早过了中午，这里又离市中心较远，两人便在路边随便找了个面馆吃了两口。
　　“你有想去的地方没有？”吴崇明放下筷子，擦擦嘴，问道。
　　江朔想了一下，摇摇头。
　　“真没有？”吴崇明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以前每次不都要去A大转一圈吗？”
　　江朔挑了挑眉，正要说什么，被吴崇明忙不迭打断。
　　“我这不是每次担心你嘛，虽然那事过去那么久了，毕竟故地重游，总担心你遇上点什么。我也就悄悄摸摸跟你后面看了一眼你到哪，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江朔笑了一下，“也不看看吃哪碗饭的，更何况你那车我坐了那么多回了想认不出都难。”
　　吴崇明默默地把“咱俩好歹都吃一碗饭怎么你就能知道是我”给咽了下去。
　　江朔一碗面没吃完，这面馆方圆几百米也就这一家，位置得天独厚，味道难吃的令人发指。他以前是不讲究，只求饱个肚子，可自从开了饭馆后，标准线便升了起来，宁愿饿肚子也懒得吃。
　　吴崇明自然是看到了，揶揄道：“自己开餐馆的大老板就是不一样，以前哪有这么挑剔。”
　　江朔扔给他一支烟，两人付了钱朝外走去：“以前哪有挑剔的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能按点吃口饭就不错了，管他冷热咸淡。”
　　吴崇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抬手点了点他：“别说这是你辞职的理由啊，上面可是刻意给你安排了个坐办公室的职位。”
　　江朔吐了个烟圈，翻了他个白眼：“每年你都来一回，我都辞职五六年了，还追着我不放。”
　　“你走得倒轻松，组织可是追着我问了多少回，不弄清楚原因我死不瞑目。”
　　江朔转过去开副驾驶的门，临上车前对他竖了个中指，吴崇明气急败坏地跟着坐进了驾驶室。
　　“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你那小朋友？”
　　“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酸啊？”
　　“滚你女马的，正经着说呢，不然我想不通你为什么宁愿把你们家老头子气死也不当警【察了。”
　　“我惜命行不行啊”，江朔点了点自己胸口，“再偏一两毫米我就可以跟我弟弟一块躺着去了，到时候老头子跟谁哭去？”
　　“滚犊子！”吴崇明气笑，“别人说，我信！你说完全是放屁！你思想觉悟什么层面我还不知道啊，怕死你会接下当初那任务？再说，你老爹自己都是警【察，让你继承他衣钵的时候还能没这觉悟啊！虽然你弟弟性质不一样，但你们一家四口还真是都有不怕死的觉悟。”
　　江朔冷不丁听他提起周朔，想到那人从小就作天作地的性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所以他先把自己作死了。”
　　“……”
　　吴崇明一时把不准他这是被戳中伤心事了还是纯粹地打趣。
　　江朔看他突然小心翼翼起来的表情，摆了摆手：“他那时候挺喜欢吃我做的菜，经常对我说，等我‘金盆洗手’后，让我开个餐馆，他天天装作客人来给我捧场。”
　　吴崇明沉默了一下：“那你还想见他吗？”
　　“嗯？不想。”江朔歪歪脑袋，看向窗外。
　　“行了，别骗人了。”吴崇明噎了一下，“为了人家把店都开了，不是旧情难忘是什么。”
　　“不，我只是觉得这样确实很赚钱啊，我一个月生意好的时候抵你们大半年的工资啊！”江朔很认真地掰着指头数给吴崇明看。
　　“……好了你快闭嘴吧。”吴崇明将车发动，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能憋住，“你真不想见他？”
　　江朔指了指前方让他开车注意看路，手抬起来抓住了车顶的把手，“确实不想见啊，因为已经见到了啊！”
　　“什么？！”吴崇明猛地扭过头来瞪着江朔。
　　“小心！”江朔猛地大喝一声。
　　吴崇明开车本就在一心二用，被江朔一句话勾了兴趣，还没得到回答便听着江朔一声大吼，余光瞥见迎面拐弯处突然冲出来的一辆轿车，一时间措手不及，只得拼命打转了方向盘。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车子直直撞向护栏，车头瞬间被暴力冲撞地凹下去一片，安全气囊弹出，直直拍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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