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念

　　洛荧和隋平的一顿饭吃的很轻松愉快。
　　食物的味道很好，又是久违的纯正中餐，洛荧吃的很满足。隋平这小子卸下一本正经的伪装之后也是个有趣的少年，他给她讲起遇到傅桓之前的故事。
　　洛荧这才知道他原来当过兵，一身好本事，但是在部队得罪了兵二代，被迫提前转业，老家也混不下去，来大城市当保安。一次深夜，傅桓在自家酒店门口被人抢劫，就是他帮忙打退了劫匪，傅桓赏识他，让他跟着自己当了司机。
　　这点知遇之恩被隋平牢牢记着，这些年待傅桓是真心的好。
　　洛荧也跟他简单说了自己在美国的情况，知道他一定会告诉傅桓，就特意捡了比较轻松的部分。其实说实在的，她在美国也真的没有受什么苦。又或者是在经历过了一无所有的奔赴异域他乡之后，什么样的苦都不值一提。
　　一段饭很快结束，两人拿着给傅桓打包的粥上车。洛荧到这时候终于开口问，“傅桓这些年过的好么？身体怎么样？”
　　“先生，还算好吧。”终于问到正经的问题，隋平已经暗自准备了一晚上，“先生这些年都在忙工作，SQ现在越做越大。傅恒先生也基本上退出了演艺圈，在公司帮忙，先生也在一点点教他，也许等傅恒先生业务成熟，先生就能轻松了。”
　　洛荧点头。
　　“至于身体，洛小姐也看到了，先生经常是刚刚那样，总是不舒服。三年前那场事故，先生受伤不轻，内出血严重，失血太多，手术切除了一部分坏死的脏器。脊背有一定面积的灼伤，造成感染，之后连着一个多月低烧。总之，大概恢复了半年左右，身体才算是好一些。”隋平斟酌着用词，不愿意说的太凶险引洛荧担心，却也不想太轻描淡写，让洛小姐对他所受的苦毫不知情。“这之后，先生又大病过两次。最近一次是半年多之前，心脏的问题，他还出国了一趟，差点回不来。所以先生现在看起来虚弱，大概也是因为大病初愈不久。”
　　洛荧轻轻应了一声，慢慢合上眼睛，“我以为，他若病的厉害，以秦越或者傅恒的个性，会忍不住想办法通知我呢。”
　　“傅恒先生大部分情况下是不知情的。至于秦大夫，他哪里敢，这不是要气死先生了。”
　　洛荧笑笑，是啊。傅桓那样的人，习惯了说什么是什么，被忤逆了就和自己较劲，他们哪里能舍得。
　　车停在酒店楼下，洛荧推门下车之前，忽然开口回答了之前隋平的问题，“其实，我也并没有准备好。毕竟，我因为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隋平不知道该说什么，停了一会儿讷讷的问，“那洛小姐为什么要回来呢？”
　　“黎姐的丈夫去世了。”洛荧微垂视线。黎素为他找到了世界上最好的专家和医生，却还是没有留住他。
　　葬礼结束之后，黎素给了她一张回国的机票。她什么都没说，但洛荧明白她的意思。
　　“我是怕，等我们都准备好了，就来不及了啊。”

　　隋平到家的时候，傅桓似乎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还没换下白天的衣服，深色的西服衬得脸色很差。隋平皱着眉叫醒他，“先生，洛小姐给您带了粥，要不要喝一点？”
　　傅桓神色有些许迷茫，他看了看还冒着热气的餐盒，终于还是摇头，“我吃不下，放着吧。”
　　“我和洛小姐一起吃了晚餐。”隋平扶着傅桓起身，慢慢走向卧室，“洛小姐说了她在美国的情况，又问了您的身体状况。”
　　傅桓点点头，也没问他为何在他电话打过去时说谎。他似乎是没有什么精神，躺在床上不再说话。
　　“先生，”隋平给他盖上被子，又多嘴的加上一句，“洛小姐是为您回来的。”
　　傅桓当然知道，洛荧是为他回来的。
　　他不知道的只是，他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她。
　　三年前的爆炸是终日折磨他的梦魇，他至今记得火焰灼烧肌肤的感觉，记得她扑倒在她母亲尸体旁的撕心裂肺。
　　他后来一遍又一遍的回忆当年的情景，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所以他清楚的记得，当时，洛荧的母亲是在二楼，听到他一路的呼喊才急匆匆的下楼，大概是看见他脸色苍白脚步踉跄，老人家很着急，一路小跑着，踢到了院子大门附近的纸盒。
　　事后检测，炸药分量不大，旧宅的二楼只受到了轻微的影响。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他把洛羽翎叫出来，即便炸药引爆，她也至少不会死。
　　又或者，如果洛羽翎对他少几分在意，没有匆忙的跑下来扶他，碰到门口那个纸盒子的人应该是他，死的也应该是他。
　　那样的话，洛荧也许会痛苦，但大概会比现在轻松。
　　黎素的丈夫刚过世不久，洛荧没有那么不厚道，让她这么快就来为自己卖命。但没有了经纪人，她也实在没什么工作可做。况且她这几年人脉、资源都在国外，只身回来也没什么人知道，再加上国内还有三年多之前的小三事件存在，她想自己联系到好的剧集和工作并不容易。
　　而她现在的身价和地位，也显然不能接那些不入流的剧。
　　所以，什么叫做有价无市，她可算是明白了。
　　“小荧，”她回来第七天，见到了傅恒，他现在已经是SQ旗下影视集团的总经理，穿着浅灰西装，看起来有几分大老板的气势，人也稳重许多。
　　“这么多年不回来，我们都很想你。”傅恒抱抱她，声音宛若叹息。
　　洛荧笑起来，“傅总经理真会说话。”
　　“这次回来，是度假还是打算回国发展了？”傅恒为她倒了杯茶。
　　洛荧想想，“不知道啊，我好像一直活的没有什么计划。”
　　“那就先待一段时间看看。”傅恒大概是和他大哥学的，声色淡淡，“我这有两个好剧本，导演、投资方、渠道都是现成的，就缺女主角，想不想试试？”
　　洛荧看看他，“傅总联系我经纪人吧。”
　　“臭丫头，跟我还耍大牌。”傅恒揉揉她头发。
　　洛荧笑起来，“嗯，谢谢你啊傅恒。我正愁没有工作，养活不了自己。”
　　“大哥对我太狠，我现在盈亏自负，总公司不报销。”傅恒撇撇嘴，“所以，洛影后，我可没有太高片酬给你，你别想敲诈我。”
　　“没关系，我不需要养家糊口，自己能吃饱就行。”洛荧敛起笑意，认真的道，“谢谢你啊，傅恒。”
　　三年前的小三事件就像一个定时炸弹，贸然启用她这样有前科的演员，实在不是稳妥的选择。所以洛荧很明白，傅恒这是在给她一个留在这里的理由，也是在用他所能掌控的资源，给她一个在中国安身立命的可能。
　　当然，更多的，还需要她自己的努力。
　　洛荧把自己关在家里三天看傅恒给的剧本，一个古装历史题材电视剧，一个抗日谍战题材的电影。这两个题材都是她在美国三年无缘尝试的。最难得的是，两部都是女主核心的剧集，对女主形象的塑造十分到位，只要认真诠释，很容易出彩。
　　洛荧纠结再三，选择了电视剧。毕竟电视剧的渠道和盈利模式与电影不同，不那么依赖票房，也就没有那么看重演员的口碑和影响力，洛荧还是害怕自己的过去会被人抓住把柄，让傅恒赔太多。
　　在傅恒的督促下，电视剧项目启动很快，两周后便举行了开机仪式。
　　《山河引》讲述的是架空朝代南烨的故事。以女儿之身承袭爵位的苏离十六岁起征战沙场，一直戍边卫国，但由于功高震主，被皇帝陷害，流落江湖。期间巧遇幽玄阁主，遂与之一起仗剑天涯，平息江湖争端，建立江湖新秩序。两人几经生死，互生情愫，计划着隐居世外，逍遥度日。然而此时邻国犯我边疆，皇帝召苏离回朝。眼看山河即将破碎，苏离毅然放弃唾手可得的安稳，重执长枪。幽玄阁主深明大义，带手下江湖人亲往前线相助。故事的最后，阁主战死，苏离常年戍边，守山河如旧。
　　整部剧集虽然大体轮廓并无新意，但胜在剧情紧凑，人物刻画出彩，并且充斥着家国天下的豪气和江湖义气的情怀，辅以点到即止的儿女柔情，与市面上的古言偶像剧和玛丽苏言情划清界限。再加上是自大热IP改编而来，所以开机当日就获得诸多关注。
　　女主洛荧和男主顾如轻的背景也被查了个底朝天。
　　顾如轻是歌星出身，在演戏领域算是新人，但长了一张倾城容颜，再加上宽肩细腰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饰演重在耍帅的阁主已经足够。
　　而洛荧是奥斯卡女配的荣誉在身，论演技国内没几个比得上，而且也有一大票国内外粉丝支持，在没有人翻出旧账之前，市场反响挺好。但有傅恒和背后的SQ在，有人想翻出当年的事来也不容易。

　　这次傅恒请来了稳坐国内古装剧导演头把交椅的史小勇，这位老爷子在业界出了名的刁钻苛刻，不按常理出牌，据说傅恒那样的演技大咖也曾经被骂的狗血淋头。
　　开机第一场戏，史导居然就安排了整部剧十分靠后的镜头，也就是阁主战死的那一场。这场戏对男主要求不高，只需要演一下重伤吐血，然后被女主抱在怀里，说两句台词就可以了。但对于洛荧来说，要对一个陌生人饱含深情和悲伤的说出那么多台词，要在一个毫无交集的人面前上演一出生死离别，着实艰难。
　　这是导演给她这个所谓国际影星的下马威，洛荧很清楚这一点。
　　她提前背熟了台词，在家也练了很多遍，到现场还和那个顾如轻说了好一会儿话，提前联络感情。
　　怀着一颗忐忑的心上妆做造型，而到了开拍那一刻，看到那个一身银白铠甲的人被利箭穿透胸膛，从马上跌落，按着胸口大口吐血，洛荧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了三年多之前，自家老宅门口，傅桓抱着母亲出来，踉跄倒地。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脸色霜白，捂着胸口不住吐血，他目光涣散，却还是望着她的位置，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告诉她。
　　洛荧从来都没有问过他，那时候他是不是觉得他自己就要死了，是不是很希望她能过去抱抱他，陪他走最后一程。
　　她几乎在导演喊开始的瞬间就落了泪，挥动长枪，奋力砍杀出一条血路，直到那人倒地的地方。她抱起他，用手按着他胸前不住冒血的伤口，声音颤抖的唤了声，“阁主……”
　　“阿离……”顾如轻被她眼里真实的眼泪吓了一跳，却还是很快进入角色，抬起沾满鲜血的手握住她，苍白的脸上一抹虚弱的笑意，“抱歉，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
　　“阁主，不要离开我。”她声音哽咽，泪水一颗颗落下来，目光里尽是深情，“你曾允我秦淮河畔画船听雨而眠，允我塞北大漠望落日孤烟，你所答应我的那些事，都还未兑现，你如何能在此时，便舍我而去？”
　　“画船听雨，长河落日……阿离，那些，都留不住你。”顾如轻双眸微合，声音愈加低弱，“你属于这片山河，而非我。”
　　苏离的手颤抖了一下，她咬住嘴唇，抱紧怀里的人，“是我错了，我不要这山河，什么都不再管，只要你活下去……阁主，请你活下去。”
　　怀里的人清浅一笑，还要再说，却已到了大限，他动了动唇，只有更多的血流出来。苏离慌忙的伸手，似乎欲擦净他脸颊的血迹，目光中是女儿家即将痛失挚爱的慌乱和惊痛，有那么长达一分钟的时间，整个画面都是静默的，两人都没有台词，但她的所有神态动作都太到位，以至于周遭的死寂反而烘托了绝望苍凉的氛围。
　　终于，顾如轻握着她的手缓缓垂落，他嘴唇嗡动，声音低不可闻，“……若以……山河为引，我必……与你同在……”
　　苏离眼中泪水汹涌而出，她将那人冰凉的身体紧紧贴在胸口，放任自己流了片刻眼泪之后，她将怀里的人放在地上，附身轻轻吻了那人冰冷的唇，神情是混杂了痛失挚爱后的绝望与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的平静和悲伤，她闭上双目，朱唇微启，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包含了太多重复杂的情感，
　　“山河为引，你必，与我同在。”
　　语闭，她陡然睁开双目，眸光烈烈，那是绝望后重新燃起的斗志，那是被鲜血浸染后卷土而来的豪情，她翻身上马，长发飞扬，银枪破空，带出凄厉的呼啸，她就在这样的背景音色中，双目血红，高呼一声，
　　“杀！”

　　“Cut！”导演一声令下，现场响起经久掌声。
　　史小勇迎上前，亲自扶洛荧下马，“不愧是获得过奥斯卡的，年轻一辈的演员中，你这演技的确是顶尖了。”
　　获得了这样的赞同，洛荧只是笑笑。有工作人员迎上来，她发现大多数女孩子眼睛都红红的，甚至带了眼泪。
　　她扯扯嘴角笑起来，“大家都这么入戏啊。”
　　“是你演的好，我被你抱着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真的要死了。”顾如轻也已经起身，含笑望着对面的人。“真没想到，你能把感情表达的这么淋漓尽致。”
　　“你也很不错啊，很像要死了的样子。”洛荧调侃了句。
　　本来以为这场戏要拍一天，谁知道一次过，演员感情都很饱满，再来恐怕还不如第一回。于是导演又看了一遍确定没有穿帮之后，就命人收工。
　　洛荧卸了妆换了衣服，出门时看到了等在一边的顾如轻。
　　“洛小姐，晚上没事的话，一起吃个饭？”
　　洛荧还没有从之前的情绪中缓过来，所以摇摇头，“抱歉，我有点事，先走了。”
　　“没看见洛小姐有司机来接啊，要不我送你吧。”
　　洛荧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国内还没找助理，犹豫了一下，正打算上车，就看见不远处隋平朝自己招手。
　　她和顾如轻说了声，打算去和隋平说两句话。
　　“洛小姐，先生在车里等你。”隋平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黑色轿车。
　　“傅桓？他怎么来了？”洛荧除了机场见了他一面后，就再没去找他。而傅桓也没有来找过她。
　　“先生代替傅恒先生来参加开机后的发布会和中午的酒会，喝了几杯，之后在后台休息。”
　　洛荧应了声，她由于要拍戏化妆，所以没参加发布会和酒会，故而不知道。只是听说他喝了酒，还是有些担心，连忙朝他的车走过去。
　　傅桓靠在座椅里闭目养神，他脸色是一贯的苍白，但神色安稳，洛荧看不出有什么其他的不对。
　　“傅桓。”她拉开车门坐进去，轻声唤他名字，“傅桓。”
　　刚刚那种突入起来的，似乎已经失去了他的恐惧，此刻还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所以在傅桓睁开眼睛转过头，要和她说话的同时，洛荧已经握住他冰凉的手，咬着嘴唇看着他，眼眶有些发红。
　　“洛荧。”他声音有些低哑，却很平稳，“我很好。”
　　听到这一句她才似乎回过神来，如释重负般的松口气。却拉着他的手没松开。
　　“对不起，我……我有点……”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刚才的异常。
　　“没有关系。”傅桓声音温和。
　　他看了她的表演，明白她眼睛里那种真切的绝望、悲伤和惊惧不可能是对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也不会有人真的入戏到如此境地。唯一的可能，就是想到了他。
　　所以他迟迟没能离开，一直等着她卸妆，想亲自和她说说话，安慰一下她莫名其妙的慌乱。
　　洛荧调整了一下呼吸，朝他笑了笑，“谢谢你啊。”
　　瞧见他脸色似乎仍旧不大好，她轻声问了句，“中午喝酒了？胃有没有难受？”
　　“已经好多了。”SQ旗下影视公司的项目，他这个大老板亲临，是想对此表示足够的重视。席上只是礼节性的喝了两三杯，却已经引起了胃痉挛。他在休息室里躺了躺，然后就去看她拍戏。到现在胃里余痛还在，但比当时的痉挛真是已经好许多了。
　　“那就好，”洛荧低头看了时间，“晚上还没吃东西吧，胃不好要记得按时吃饭。”
　　傅桓点点头，“好。”
　　“那……要不一起吃饭？”她试着问。
　　傅桓眼睛里有一点抗拒。
　　他抗拒的不是“一起”，而是“吃饭”。
　　但洛荧并不知道，只问，“晚上有事？”
　　傅桓还没想好怎么回应，外面已经有人敲了敲窗子。
　　顾如轻也是仗着年轻，不认识傅桓的车，居然来敲SQ傅先生的车窗，打扰他和洛荧的交谈。
　　傅桓微微皱眉，没有理会的意思，脸上有些不悦。
　　洛荧则是到此时才想起自己和顾如轻说的是“去去就回”。她连忙说了句抱歉，然后推门下车。
　　“洛小姐不是答应让我送你，怎么上了别人的车就不想下来了？”顾如轻笑着调侃。这人年轻又好看，眉眼间都是隐隐的笑意，对女孩子杀伤力不低。
　　洛荧忙把他拉到一旁解释。
　　傅桓隔着车窗看着他们，见洛荧被那人逗得似乎十分开心，笑意明艳温暖，整个人身上之前的悲伤氛围眨眼都不见了。
　　他也跟着舒展了眉头，轻轻勾了勾唇角，吩咐刚刚上车的隋平，“去告诉洛小姐一声，我晚上还有事，改天在与她吃饭。”
　　隋平楞了下，“先生，您今晚没有安排。”
　　傅桓已经又靠着座椅合上眼睛，手掌盖在胃部，不敢用力去按揉，只能轻轻的压着，掌心可以明显的感觉到那里的抽搐。他有些体力不支，恹恹的说了句，“我知道。”
　　“看起来洛小姐今晚的约会似乎取消了。”等隋平转述了傅桓的话离开之后，顾如轻走上前，笑意完美，“那么洛小姐，我今晚有幸与你共进晚餐，并且探讨一下角色么？”
　　洛荧想了想，挑眉笑道，“乐意至极。”

　　洛荧不得不承认，和顾如轻吃饭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这个与自己同龄的人显然还是个大男孩，他聪明，有趣，善解人意并且十分体贴。
　　两人共进了愉快的晚餐，要回公寓时洛荧才发现自己口袋里的钥匙似乎掉在了傅桓车里。
　　“钥匙？”电话那端的隋平回忆了一下，“是有一串钥匙，我以为是先生的，放在先生家里了。洛小姐要我去先生家为您取来么？”
　　“不折腾你了，我自己去找他拿吧。”
　　“嗯也好。”隋平笑了笑，“洛小姐记得提醒先生吃药，他晚上似乎胃痛的厉害。”
　　他这么说了，洛荧就更不能不去。
　　想到他肯定也没吃东西，洛荧又去了之前隋平说过的傅桓常吃的小店买了份粥和小菜。
　　顾如轻一路送她，看见她这样体贴，含笑问了句，“洛小姐是去看望病人？”
　　洛荧应一声，毫不掩饰的道，“也是我的爱人。”
　　“今天车里那位先生？”顾如轻慨叹，“洛小姐你太直接，一点机会都不给我，这让我以后怎么和你演对手戏。”
　　“请拿出一个演员的专业素质来，如轻。”洛荧亦是笑道。

　　门铃响了好久才有人开门，傅桓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捂着胃，身子已经站不直。他显然没想到洛荧会过来，所以开门之后愣了愣。
　　“我的钥匙落在你车上，被隋平放在你家。”不等他问，洛荧先解释了一句，同时已经伸手扶住他身体，轻声问，“疼的厉害么？”
　　傅桓没说话，任由她扶着走到沙发坐下。
　　不过是几步路而已，他却脚步发软，似乎浑身都没有力气。
　　洛荧把他扶到沙发上时，也已经是一身的汗。瞥见茶几上两个空了的止疼药瓶，她有些心疼，又问了句，“吃过药了？”
　　“嗯。”傅桓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低低的应了声，手还是扣在胃上，疼的似乎坐不住，弯腰靠着沙发扶手。
　　“但还是疼的厉害？”她这回真是心疼极了，跑去倒了热水。傅桓喝不进去，他胃里一阵阵的痉挛抽搐，由于持续的时间太久，胃部冷硬，连带着引起心悸胸闷，整个人难受极了。
　　洛荧太久没有在他身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躲到一边悄悄给秦越打电话。
　　“不听话喝酒，真是活该。”秦越先骂了两句，然后告诉洛荧他恐怕是会痉挛，让她试着为他按摩，再用热水袋给他暖暖胃。
　　洛荧得了指令，连忙一一照办，蹲在他身旁，试探着将手盖在他胃部。
　　掌心下不规则的抽搐，胃部又冷又硬，洛荧想象不到他有多疼，一手环着他肩膀，另一只手依照秦越所言用力的按揉。
　　她也不知道自己揉了多久，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傅桓一直任她动作，不声不响，呼吸时轻时重。等到手心下的抽搐逐渐平息，胃部柔软下来，她松了口气，用玻璃瓶灌了热水，隔着衣料贴在他胃腹，自己坐在他身边，侧头安静的看着他。
　　傅桓用了许久才缓过来，他慢慢睁开眼睛，正对上那姑娘近在咫尺的双眸，他不知如何回应她眼中的情绪，不自然的移开视线。
　　“好一点了？”洛荧离他近些，柔声问，“喝一点热水好么？你胃里太凉，肯定不会舒服。”
　　傅桓没有拒绝，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热水，缓过一口气，“好很多了。”
　　“嗯。”洛荧不太信。刚才那么剧烈的痉挛，即便揉开了，也会再折磨他很久吧。再加上他心脏的毛病，此时面前平静自若的人，不知道事实上该是怎么难受呢。
　　“躺一会儿？”她问。
　　傅桓摇摇头。
　　心脏还是跳的不规律，胸闷头晕，他不敢躺着，也实在没有力气动。
　　洛荧大概是猜到了，不敢乱动他，只是小心的动了动身体，让他能靠在自己怀里。他的身体透着凉意，她张开手臂，轻轻抱着他，也不知这样能否让他觉得温暖。
　　“洛荧。”他忽然出声，低的几乎不可闻，“不要这样。”
　　不要再对他这样好，也不要再念念不忘。
　　他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陪她缓慢的遗忘。他也没有时间和能力，去弥补曾经带给她的悲伤。
　　所以，请赶紧离开他吧，世上有很多更好的人，何必要在他身上耗费青春。
　　可是，他没有机会把这些话说出来。
　　之前为了能睡着，他吃了止疼药和安眠药，此刻倦意上来，他昏沉沉的，挣扎片刻后终于还是在她轻柔的那声“睡吧，我陪你一会儿就走”中，放任般的合上眼睛。
　　她说会走的。
　　她会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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