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的尤里]TIME TO SAY GOODBYE

　　鹿儿岛县奄美大岛，是著名岛歌演唱家元千岁和中孝介的出生地。从奄美机场出来之后，搭乘巴士在两车道的国道上飞驰，几近昏昏欲睡时被叫醒换车，随后才在名濑伊津部町站住脚。眼前平静随意的房子，呈现出的是这里悠然的生活气息。
　　这样的街景，怎么都不会让人想到能蹦出一个花样滑冰世界冠军，明明连个冰场的影子都见不着。
　　两人拖着行李箱沿街行走，勇利只是跟在骏河身后，看着她在各个十字路口中穿梭来回。不知道经过了几个长得很像的自动贩卖机，街边靠着不少银色的脚踏车，路边的人家在石阶上放着刚刚冒芽的花盆。
　　最终，在一个很像裁缝铺的门前停了下来。
　　钥匙放在遮雨棚撑杆的挂锁盒子里，有密码。骏河一边拨着密码锁，一边嘴里碎碎叨叨地骂，看样子那个东西并不是很好拨。她硬是掰了几次，密码锁上的滚轮才动了一格。勇利犹豫要不要上前去跟她说，这种事情可以他来做的——迟了，骏河早就凭借一己之力打开了挂锁盒子。她倒出两把钥匙，其中一把放在勇利手心里。她用仅剩的一点不太差的心情，把密码锁拨乱，用钥匙开面前那扇毛玻璃门。
　　说是毛玻璃，其实遮挡效果做得很好，最多只能看出屋子里面有没有开灯，但具体有些什么，外面是一点都看不到的。钥匙在锁孔中只转了半圈，就听到清脆的咔嚓一声，再转半圈把钥匙拔出来，门就可以顺利地往旁边拖开——这是一扇拖拉门，两边都可以打开，锁孔在两扇门的交界处。
　　进去之后是一个长方形的玄关，容得下两个行李箱平躺。他们都进来之后，骏河关上门，卡上门上的锁。只要将内侧门上凹槽中的卡口往下一掰，两扇门便卡住了，和从外面用钥匙锁门是一样的效果。屋子里整个儿都是暗的，地板很高，已经到了小腿肚这个高度。骏河从旁边的鞋柜里摸出两双绒布拖鞋，招呼勇利换鞋，她自己先换好，把行李箱带进屋子里面。
　　玄关所处的是一个房间的一角，这里没有任何通往什么地方的走廊，眼前放着的一张单人床显示出这里主人的直白。墙边是顶着天花板的木质衣柜，单人床和衣柜之间只有大约半米的间隔。衣柜对面的墙边放着电视柜，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虽然堆的物品很多，却也摆放整齐了——十几本书、DVD盒子、遥控器、吹风机、影碟机。电视有四十英寸，右上角买回来时带着的商标都还没揭下来。
　　大门进来对面的那面墙上，还有一个紧闭着的移门，里面好像还有一个房间。同样门上装了毛玻璃，看不清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只能有一个人打地铺了，棉被应该还是有的——”骏河转向勇利，“谁睡地上，你还是我？”
　　他似乎没有拒绝的权利了，哪有到主人家做客让主人睡地铺的道理。
　　骏河拉开移门走到里面那个房间时，勇利才得以看到那里究竟是什么布置——和电视柜同侧的墙上是一整面储藏柜，棉被就放在这里。还有一台简易的电扇，看起来有些时间没拿出来用了。这个房间就是餐厅，有一张矮的四角桌，坐垫堆起来塞在四角桌下面。餐厅的角落里还有一个电视，比起外面房间里的四十寸还要再来的小一点。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个小型的冰箱，冰箱上叠着微波炉。
　　骏河直接把被子搬出来，挪走了四角桌，把被褥放在原来四角桌在的地方。没了这张四角桌，这个餐厅还是挺宽敞的。勇利刚才差点以为他就要和骏河睡在一个房间了，想来她也不会容许这种情况发生，他们之间还是会隔着一扇毛玻璃门。
　　他趁此机会看到了餐厅再往里延伸出一个厨房。和餐厅之间没有直接的间隔，只有两侧伸出两堵遮挡视线的砖墙。水池、热水器、水龙头、灶台一应俱全，那是自然，虽然不怎么住人，但这里也是一间民宅。
　　不过他有一个疑问：“这里是不是很久没住人了，怎么看上去这么干净呢？”
　　“哦，来之前找人清理了一下。只要付钱就可以彻底打扫房子的家政妇，很方便吧，况且这个岛上的家政妇也挺便宜的，就算找长期上门保养屋子的人也不会很贵。”
　　他点了点头。
　　骏河粗略地铺了一下棉被，拍掉手上的灰尘：“今天一天都得出去吃了，你饿吗？”
　　“有点……”
　　短途飞行没有飞机餐，整趟旅途两人都只喝了一杯橙汁而已。
　　反倒是骏河的肚子先叫起来，听上去有点滑稽。对此她没什么反应，只是努起嘴，让勇利和她一起出去吃饭。

　　街道上的人颇为稀少，不是上下学时间，也不是上下班时间。这里已经是岛上最繁华的地段之一，恐怕热闹程度也不及旅游淡季的仲见世商店街。就连长谷津，人多的时候也比这里要热闹许多。勇利想到，骏河春美可以说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岛民，二十多年过去，出落成一个只会在冬天出没的人群。这个岛上展现出来的干燥与闷热，大概是从她的肌肤中消失了。
　　步行几分钟，两人在一家中华料理店前停下脚步。这个对于日光灯来说颇为尴尬的时刻，店家选择了开灯，走进去发现店内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同店主聊天。似乎是住在附近的熟人，闲来无事同店主一起消磨时间。天花板角落挂着的电视机，像是随意地被丢弃在那里，任其自由发挥一般，播放着鹿儿岛放送的电视节目。
　　“欢迎光临。”店主同走进来的两个人招呼着。他们在靠近墙边的一张双人桌旁坐下，店主端来两杯温水：“菜单在旁边，点好了叫我就行。”
　　勇利冲着店主笑笑。他要了一份饺子和拉面，骏河要了一份五目烧荞麦面。店主开始在厨房做菜，与他闲聊的老人也识趣地离开店里。只剩下电视机在广告接着节目，节目接着广告的声音中，时间流过。
　　“两位是来这里观光的吗？”店主好奇地问。
　　“嗯，是的。”骏河回答。
　　可这里不是你的老家吗？勇利在心里问道。
　　他们就真的像是来观光旅游的游客一般，接受了店主对于岛上各种观光景点的介绍的好意。可能是他太热情，也可能是之前那位老人走了之后他觉得有些寂寞，他就隔着料理台和勇利与骏河滔滔不绝。只有勇利在认真听，骏河则是左耳进右耳出，不时点点头装作会采纳他建议的样子。可能对于真正的观光客来说，这家店的确是个好去处。

　　时间在这里仿佛流动地很慢。先是在路上看到三三两两放学的学生，而后似乎过了大半天，才有几个拖着疲惫身躯走在回家路上的上班族。
　　其实来到鹿儿岛，他们本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地方要去。然而到了将近六点，天已经黑下来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只想在便利店里买一点生活用品后就回到住处洗澡就寝。就像绷紧了很久的弓，突然松弛下来，也会无所适从。倒不是说平时他们有多疲倦，更贴切的说法，应该是突然开始享受度假的日子，平时的罪恶感机制难免会习惯性地起作用。
　　浴室虽小，但是能满足基本的需求。虽说两个人在长谷津也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但是和这里完全不一样。没有双亲和姐姐以及其他客人在，完全就是他一个人在骏河的私人住宅处过夜，还要住好几个晚上。尽管同她一起外出已经没这么尴尬了，可只有两个人的屋子，还是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只是当他看到骏河坐在外面卧室的地板上，背靠床沿，肩上挂着毛巾，睡眼惺忪地盯着电视看时，他的忧虑一扫而光。
　　她似乎已经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是强忍着阖上眼倒头就睡的冲动跟勇利搭话：“怎么办，现在才八点，困死了。电视剧都没开始放，我不想上网看重播。”
　　“呃……”怎么办？他也同样想问。
　　没想到，骏河拎着靠枕放在自己身边，拍拍靠枕：“坐这儿吧，要麻烦你监督我了，坚持到九点就好。我看剧的时候不会睡着，只是我怕在这之前睡着，一不小心就会睡过。”
　　勇利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小心，明明他对其他方面根本没有想法。不过这是第二次，骏河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刚才还说着让他监督自己不要睡着，结果他坐过来，还不是一秒就放松自己，把他当成靠枕。他的肩膀可真没这么舒服啊。
　　骏河的呼吸平稳，还未干透的头发透着洗发水的味道。不知道是勇利的头发还是她的头发，反正在两个人之间，洗发水的香味异常浓郁。当然如此，毕竟用了一样的洗发水。
　　勇利呆坐着，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这个坐姿，目视前方的电视。一会儿广告，一会儿综艺节目，再一会儿广告。总之，广告的切入频率不禁让人有些烦躁，他开始看节目看得入神。一直到屏幕上显示20：56时，他才惊觉马上要九点了，赶紧把骏河推醒。
　　“你干嘛——”
　　“春美小姐，九点了！”
　　“九点……？诶，有什么事吗？”她皱着眉头，还没想起来电视剧这回事儿，“九点……今天星期几啊？”
　　“星期一。”
　　“星期一……啊……月九剧！快快快！调KTS台！”
　　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个台，总之瞎按遥控器就对了。按了几下，终于跳到鹿儿岛电视台的频道，还差一分钟，剧集就要开始了。
　　很快她投入进电视剧的时间里。勇利总觉得自己就这样半途离开会惹她生气，所以陪着骏河一起看完了全集。骏河是一声不吭看电视剧的那一派，在经历过姐姐那样看一分钟吐槽一句的模式之后，骏河的安静反而令他不习惯。有时必须偷偷看她一眼，确认她是不是又睡过去了。
　　只是骏河一直抱着双腿看电视，丝毫没注意到他的目光，也仿佛忘记了旁边有这么一位多次被她搞得陷入窘境的黑发眼镜运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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