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惩罚
云凯穿着睡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毛发,站在门边半天没动好像一尊泥塑。
温然也有点尴尬,没想到纠结了半天登门的时间还是选错了。只是来都已经来了,总不好假装走错门再回去,只好保持脸上已经些许僵硬的微笑,清了清嗓子:“云先生?”
“哦。。。。。。”云凯抓了抓头发,下意识地侧过身子:“何曦晨的朋友啊,先。。。先进来再说吧。”
“好。。。。。。”
“你先随便坐,不好意思,我先去洗漱一下。”
“没关系,我不急。”
话一出口,俩人又觉得有些尴尬,只是都不知道尴尬的点在哪里,只好默契地保持沉默。温然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听见洗手间传来哗哗的水声,才慢慢地吐出一口气。直到现在,他才开始觉得后悔,一时冲动坐上飞机就跑来了,也没想想由此造成的后果,导致现在处于这么一种不尴不尬的境地。
只是那天在机场接到人时,他再一次明白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了,除了坦然面对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困住的不仅是自己,还连带周围的人也陷在这种困境里备受折磨。温然有些受够了,总要有人走出一步,既然那人没有勇气,那就由他来推一把。
“抱歉,我这人刚起床就容易迷糊,刚才没太反应过来。你说你是何曦晨的朋友?”
温然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茶水,握在手里,感受到身上的寒意一点点地被驱散。此时的云凯已经换上了普通的家居服,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清清冷冷,整个人像是彻底清醒了。
“是我没打声招呼就突然过来了。。。我叫温然,跟曦晨是小学同学。你好。”
“小学同学?”云凯跟对方握了握手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有些费解,犹疑着开口问道:“你来是?”
温然放下手里的茶杯,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开门见山:“我知道曦晨所有的事,包括他小时候所经历的一切。”
云凯靠在椅背上没有开口,似是没有明白对面人说这句话想表达什么意思。
“我来这里的目的其实很简单。”温然双手交握放在餐桌上,挺直脊背,像是在与人谈判:“是想问一句,可以就此放下吗?”
“什么?”对方讲的是中文的确没错,可云凯感觉自己还是没有听懂:“放下什么?抱歉你可以说清楚一点吗?我没听懂。”
“我和老师,还有曦晨的爸爸妈妈花了很长时间,才让他学会自己慢慢忘记。。。”
“忘记什么?”
温然清楚地看见对方瞬间变换的神色,知道他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了。
“忘记过去。”
这次云凯没有再开口,只是定定地望着对面的男人,面无表情。
“我这次这么唐突,是因为曦晨上次从你这里回去后,状态很不好。是非常不好。”他着重强调了“非常”两个字,像是要提醒对方注意,可是他失望了,云凯还是一脸面无表情,像是完全没有听他在说什么。
“他很慌张,像是身后有什么魔鬼在追他。。。。”
“魔鬼是指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温然有些急,他倾过上身,想离对方近一点:“我的意思是,无论是你,还是曦晨,都该放下对过去的执念了!”
“我没有什么执念。”云凯勾起嘴角,摇头笑了笑。
“你有!而且比曦晨严重的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温然继续说道:“云凯,你们是一样的。但是曦晨比你幸运的多,因为他有一位开明乐观的母亲,苏姨给了他很大程度的信任,她相信自己的儿子有能力依靠自己走出来,她会鼓励他,关心他,照顾他,她带他走过大大小小的角落,让他从小就知道这个世界远比他看见的要大的多。”
温然看着对面一言不发的云凯叹了口气:“云凯,你不一样。你没有走出来,你困的远比曦晨要深,你不能。。。”
“我不能再把他拉回来是吗?”
“我明白你的执念。但是那件事不是你们任何人的错,而且它已经结束了,不要再试图去回想当时发生的细节,没有任何意义。曦晨现在很好,他没有成为那个心理医生所谓的最坏结果,他很优秀,有很多朋友,性格很好,工作能力也强,他的未来照目前来看可以说是一片坦途,他。。。。。。”
“他现在有多好,我很清楚。”云凯抬起头浅笑了一下:“我只想问一句,是他叫你来的吗?”
温然摇了摇头。
“说实话,我没有想到你们会再见面。更没有想到,你们会在这么久以后还能再认出彼此。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命运吧。。。。。。”温然觉得嘴巴有点干,想端起杯子喝点水却听到对面飘过来一句:“这不是命运。”
“什么?”
“我说这不是命运。”云凯笑得有些无奈:“是惩罚。”
温然皱紧了眉头:“其实那件事的始末我不是很清楚,苏姨和曦晨都没有讲太多,我更倾向于他们不想再追究当年那件事的起因,也不想再去计算过去的事会给我们带来多大伤痛。更重要的是今后的生活可以一起好好地走下去,你说呢?”
“你想说什么呢?”
“我的意思很简单。”温然扶了扶眼镜:“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不要再试图让对方一遍遍地去回忆那些本不应再记起的事。”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云凯点了点头:“我也希望他能过的很好。”
温然穿好大衣在门口停留了一会,终于还是没忍住回过身看向云凯:“云凯,我知道这次找你来聊这些有点唐突,但我真的希望你们都能放下,好好生活,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意思。”
云凯的目光在眼前满脸纠结的男人身上停留了一会,笑了笑说:“我明白,你回去路上小心。”
我说的是真的,我的确没有什么执念。
云凯想。
于他而言,过去的一切都是他赖以生存的基本。时间并不能缓解过去带来的一切伤痛,反而越来越深,让他在那之后所有的日子里不停地后悔,愧疚,清晰地数着生活过的每一天给他带来的无尽悔恨。
这是惩罚。
这种坚信早在医院的走廊里就已经深深地体会到了,他孤单地坐在手术室门外的地板上,被护士赶来赶去,也不敢起身离开。白色的墙壁和挥散不去的消毒水味刺激得他头脑发晕,儿时种下的恶果终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到他身上,他认输,向这命运。他对着白色的墙壁认罪,以沉默在墙壁上书写认罪状。
他承认,他内心无比期望那家花店就是一切罪恶的来源,天堂里的安吉尔初下地狱时直面黑暗的恐惧让他感到无比喜悦。
他承认,他内心有多么希望充斥着暴力与压抑的房子可以透进阳光,就有多么嫉妒在阳光下自信行走的何曦晨。
他承认,看到在男人怀里挣扎的幼小身影的那一刻,他转身跑回家的那一路充斥在胸中的情感是激动而不是害怕。
他承认,在朦胧的细雨中,在喧嚣的人群中,在刺耳的刹车声音中,他看到了阳光下的天堂,温暖而圣洁。
人生在世,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无一人了解真正的你,但又何其有幸,那个最真实的自己无人可以窥见。
何曦晨在电脑前枯坐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放弃地叹了口气,订票页面刷新了一遍又一遍,座位数还是零。一个小时前发出的短信也仿佛石沉大海,再没了消息。何曦晨觉得自己都快背下来那个拨了一遍又一遍的手机号,对方却始终没有回应,这让他有些烦躁。脑子里像是在播放一部支离破碎的影片,一会是废弃的铁轨,一会是戴着眼镜沉默的男人,一会又是满脸不耐烦的小男孩站在前方扬起高傲的下巴。这些东西好像久未归家的孩子,欢欣雀跃地在脑海里蹦跶,跳的他太阳穴疼。
“小凯啊小凯,”停留在嘴边的名字,声音小的自己都快听不清。仿佛只有念出这个名字,他才能体会出驻留在胸口的那些纠结反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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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脑子里怎么打草稿。。。写出来的总是不一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