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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刘二听到卢老三这么说,便好奇地仔细打量起柳娘来。
他这一瞧,也不禁有些惊讶,细看之下,却见这柳娘的模样确实与唐安奴有那么八九分的相像,只是唐安奴的眉毛似乎更浓重一些,而柳娘的眉毛则淡雅细长了些。
而两人神态间也有极大的不同,唐安奴的冷艳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而柳娘的冷艳则是高贵而典雅的端庄。
一想起唐安奴,刘二心中也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滋味。
当初自己还是个十几岁的懵懂少年,刚刚从终南山学艺归来,临安府的繁华虽然也有些模糊的记忆,但经过数年深山学艺,几乎已经忘的差不多了。
那个繁花似锦的临安,那个清灵毓秀的临安,那个人间烟火的临安,都在师尊青云居士带走自己的那天被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刘二的心里对临安的记忆,是父亲临终之前看着自己那殷切的目光,还有青云居士带着自己离开杜府之时,自己回首望见的那片竹林和竹林里那三个弱小的身影。
那一刻,刘二看见三个自小的玩伴都泪眼汪汪、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他也哭了,这泪水一旦流下来,就无法止住,在他心里一直流淌了数年。
这数年中,陪伴自己的只有慈祥而又严厉的师尊、陡峭险峻的悬崖深谷以及连绵不绝的深川林海。
常年身处隔绝于人世的深山里,让刘二身体的各处感官都异常的灵敏,同时也让他思想中孩提时期的杂念逐渐变得麻木淡然。
在师尊的眼里,这就是道法自然、心无旁骛了,这也是成就大道的无上法门,欲修身、先修心就是这个道理。
数年光景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这些年,刘二的世界里只有师尊一个人,而如今再返临安,一瞬间如此多的人像是一股劲风扑面而来,砸的刘二有些晕头转向。
依稀间还是那片竹林,还是三个站在竹林里的人。
只是数年间这片竹林却长高了许多,而这三个人也是模样大变,身材都变得高壮、瘦削,脸上都是棱角分明,全不似数年前那满脸稚气带着婴儿肥的胖脸。
那一刻他们皆是满面笑容,不再是数年前的泪眼婆娑、依依不舍的哀伤神情。
刘二还记得自己当时手足无措的窘态,还是那个黄面高瘦的书生过来替自己解围,并告诉自己,他就是当年的竹竿相公,现在叫做杜君献。
竹竿相公,这还是当初刘二给他起的绰号,接着另外两个人也上前与他相见。
那个十分壮实的亲热地拍着他肩头,一口的蜀中口音,而另一个细眉鼠眼的却一直二哥二哥的叫他。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哥儿仨就带着他到处闲逛。
见识了临安的繁华似锦,刘二大开眼界,开心快活了好些日子,但是没多久,刘二就有些厌烦了。
这并不是因为他常年的深山修炼才厌烦烟火气如此浓重的人间,而是因为他自小就讨厌人多、吵闹的环境。
记不清到底是哪一天了,只记得那天下着小雨,四人到下瓦子一家茶舍听书,出来的时候雨还在下,四人就暂时先站在廊下避雨。
无聊之际,刘二忽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向他们走了过来,而这白色的身影之后还跟着一个淡青色的影子,只是烟雨朦胧中看的不甚清晰。
直到这两人走近了,方才看清,原来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身后跟着个身着青衣的小丫鬟,二人都撑着油纸伞,正脚步匆匆的向着茶舍楼上走去。
这主仆二人经过刘二身边的一瞬间,刘二对那白衣女子并未在意,目光却全被白衣女子身后的那个青衣丫鬟吸引住了。
那青衣丫鬟见刘二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冷若冰霜的脸上不禁泛起了一丝嘲弄的笑意。
但那笑意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冷若冰霜的表情,很快便擦身离去了。
那一刻,刘二似是看得痴住了,直到二人上了楼,他尚自直愣愣的望着二人的背影,石刻一般说不出一句话。
其余三人见刘二如此模样,都笑着揶揄了他两句,但刘二却浑不在意,心思早己经随着那青衣女子而去了。
直到卢老三告诉他那白衣女子是楼上流水班的清倌人,他方才醒悟过来。
但他并不在意那白衣女子是谁,他在意的只是那个青衣的小丫鬟,只不过他也搞不清楚那种深深的冰冷为什么对他有着那么大的诱惑。
此后,卢老三又带着他去了几次下瓦子的流水班,渐渐的,刘二与流水班里的人都厮混的极熟,也打听到了那个青衣的小丫鬟被人唤作唐安奴,一直是那白衣女子的贴身侍婢。
只是无数次的见面,唐安奴都对他不假颜色,无论他多么用心,唐安奴都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渐渐的,刘二有些灰心,也有些气恼,心里烦躁的很。
直到有一天,流水班的班主对他说若是他有意,只需出二十贯便可以买到唐安奴的初身,刘二心动了,于是便回去找还叔要钱。
原本准备生受一顿臭骂,但谁知还叔只是问了几句,便着账房给他支了五十贯钱。
这让刘二兴奋异常,当天他便去了流水班。
他直到现在还清楚记得唐安奴当时的样子。
虽然依旧是冷若冰霜,但唐安奴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又有些许的无助,这让刘二心里即是怜惜,又有些说不清的畅快。
当夜,唐安奴换了一袭轻纱,她坐在榻上,低垂着脸,刘二就坐在她对面的锦墩上,也低垂着脸。
一个心中似有千般的委屈、万般的无奈,紧咬红唇一言不发,另一个心中一片茫然,手足无措之下,手脚麻木,像是被人点中了大穴一般无法动弹分毫。
开始的时候,二人就是如此对坐,谁都没有说话,后来唐安奴见刘二似是没有什么举动,便放松了不少,直到困得实在扛不住了,才躺在榻上沉沉睡去。
刘二见唐安奴睡着了,自己也走了过去躺在了唐安奴的身边。
他感受着唐安奴温润的呼吸,心中一片安宁,没有丝毫的杂念,就这么看着唐安奴的脸,不知不觉中也睡着了。
次日早上,刘二醒来,唐安奴早己经离去。
刘二打着哈欠出了房间,那流水班的班主立刻扭着肥胖的身躯过来给刘二道喜,并说自己的女儿已经成人,望小官人今后多照应之类的客套话。
刘二走下楼梯,却见唐安奴早已经盛装打扮,在一个小丫鬟的伴随下站在门口等他。
刘二走到她面前,唐安奴盈盈一礼,也不说话,刘二恍惚中似是觉得唐安奴那冷艳的脸上似乎多了一种他说不清的东西。
自那以后的十余日,刘二再没去过流水班。
直到有一日,刘二在下瓦子里闲逛,却见一个小厮紧跑几步来到面前,深施一礼,自陈是流水班的杂役,说是流水班的班主方才见二爷路过,忙着差遣自己来寻二爷去流水班,说是有急事,好像是唐安奴的事情。
刘二一听心里便发了急,赶紧随着那小厮到了流水班,班主急忙迎上去,说是这十几日任是软硬手段都用了,唐安奴却是如何也不肯迎客,说是非要见刘二不可。
刘二见班主求的急,也不再多言,直向着唐安奴的房间去了。
刘二一进门,就见唐安奴紧握着一柄帘帐上的铜挂钩,脸上挂着泪痕,双眼红肿,显然是刚刚大哭过一场。
刘二见到唐安奴伤心欲绝的样子,心中也是暗自一叹,他也不说话,只是走过去静静地坐在唐安奴的身边。
唐安奴在他坐在自己身边的一瞬间,那根紧绷的心弦瞬间就松弛了下来。
这一放松下来,倦意立时便袭上心头,瞬间便觉四体瘫软,这几日寻死觅活、无法安枕的紧张感随着刘二的到来,一霎那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唐安奴就这样躺在刘二的怀中睡着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刘二早已经离去,只是不知刘二使了什么手段,自那天以后,唐安奴便再也没有被逼着迎客了。
后来,刘二闲时便时常去流水班,可这种平静的日子转瞬即逝。
刘二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三月初三,他照例去给那班主过了当月的包银,只是这些包银并非关会(1)和铜钱,而是十足十的五两杭锭,底子上都打着公宜昌钱庄的印子。
那些伙计见到刘二都好像见了厉鬼相似,只有班主涨着胆子、满脸堆笑的凑到刘二身边道:“呵呵呵呵,二爷,您看您今日还是这么准头,下次差派小厮到府上去取不就行了,呵呵,老身贪财了。”。
说着便双手接过了刘二的银子,刘二也懒得与她聒噪,直奔唐安奴的屋子。
那日,唐安奴极是不寻常,刘二刚一进去就能感觉得出来。
往日里,刘二每次来,唐安奴或是给他弹琴唱曲,或是与他说些诗词书画,可是这些刘二都不是十分喜欢,二人更常见的相处方式是静默无言的对坐,有时可以对坐一两个时辰,好似两个老僧在比坐禅。
可是这一次,刘二明显能感觉到唐安奴与往日不同,那种拒人千里的冷艳已经不在,反而流露出一副淡淡的忧伤之情。
她见刘二进来,连忙起身相迎,二人像往常一般在榻上坐定。
但这次唐安奴却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坐着不动,她脸上不知何时己经挂满了泪水。
就在刘二惊讶之时,唐安奴一下子便将刘二紧紧的抱住。
闻着扑鼻的清香,刘二有些意动,他自幼便在深山学艺,回到人世也只是极短的时间,尚且未经人事,此时却哪里还能把持得住…。
几番云雨过后,二人俱都是精疲力竭。
可自那天之后,唐安奴似是性情大变,每次见到刘二,便是刘二要穿什么样式的衣服,要带什么样式的勾配,她也要亲自操持,甚至刘二的发髻,她也要亲自打理,便似是嫁作人妇一般。
注释(1):关会,即为宋代纸币关子和会子的并称,关子又称金银关子、见钱关子,是南宋末年通货膨胀严重时发行的一种新币种,每贯关子折合铜钱七百七十文;会子是宋朝发行的纸币,宋高宗绍兴三十一年(1161)二月,正式成立行在会子务,仿照四川发行钱引的办法发行会子,在东南各路流通,又称东南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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