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野狗

　　宋以想找点东西堵住秦奋的嘴已经来不及了，秦奋跟平时做课间操朱秀娥手里拿的那个小区大喇叭似的，上下嘴皮儿一碰就开始嘚吧嘚。
　　“其实也不算追，就给宋哥买了些吃的喝的然后说了句喜欢宋哥，”秦奋掰开一次性筷子挑了一筷子面：“我宋哥哪能被这些糖衣炮弹迷惑了双眼，当即就拒绝了，不过那女的没死心又缠了一阵子宋哥，后来觉得真没戏可能也就放弃了。”
　　秦奋等面晾凉塞进嘴里，两秒后吐了出来：“我他妈......老板！我这面搁你家醋坛子里捞出来的吗那么酸？！”
　　于归低下头默默吃着炸酱面，闻着浓厚的老陈醋味儿，通体毛孔都舒爽了不少。
　　“让你没事儿瞎逼逼，”宋以说完也吃了一口，五官直接酸出了紧急集合感：“操......少爷，是不是你干的好事儿？”
　　“嗯？”于归装傻：“我干什么了？我不是在听你们说话吗？”
　　“不可能是我于哥，”秦奋摆摆手：“你看于哥这么单纯咋可能干这种事，算了宋哥，我再给咱重新要一碗。”
　　“不用了，你要一碗就可以，”宋以直接把筷子伸进了于归的炸酱面碗：“我突然觉得炸酱面比较香。”
　　于归瞬间瞪起眼睛呼呼往嘴里扒面，俩人怼着一个面碗极限拉扯，秦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俩：“你、你们也不至于抢......一碗面的钱我还掏得起......”

　　吃饭从来没他妈这么累过，于归抢疲惫了，筷子一撒手靠在椅背上嚼着嘴里的肉酱。
　　最终抢夺胜利者宋以将面碗挪到自己跟前，得瑟又欠扁地夹起面搁嘴边吹了吹。

　　“喂。”于归踢了踢他的脚：“你不喜欢段雯吗？”
　　“不喜欢。”宋以没犹豫。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于归问：“王婉那样的？”
　　“哎哎哎打住打住，”秦奋急了：“他才不喜欢班长，怎么说呢，我感觉宋哥好像性冷淡似的，不然于哥你说，段雯漂亮吧？哪有人给女孩子起那种外号，段痞子？”
　　“你们没见过她的爷们样，”宋以说：“喝酒打架，比秦懒都强。”
　　“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于归看着他。
　　宋以想了想，从兜里掏出板砖老年机按了几个字转给于归。
　　于归看完蓦地睁大了双眼。
　　“什么，怎么了？”秦奋咬着筷子：“你俩说啥悄悄话，我也要看。”
　　“没......没什么。”于归眼疾手快把板砖推给宋以，宋以默契地收了回去。
　　“不够意思，”秦奋啧啧摇头：“三人行，必有灯泡，我就是那个锃光瓦亮的大灯泡。”

　　正值中午，骄阳漫过林梢，李维全握着蒲扇躺在靠近后院门口的摇椅上咿咿呀呀哼唱这两天跟老刘学的情歌，塑料门帘突然啪啦啪啦一阵响，一个衣衫凌乱脏污不堪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头发又长又油，如黏腻的海藻般耷拉在肩头，面儿上胡子拉碴看不清五官，右手少了一根小拇指，他趿拉着双断了半截底的黑色旧凉鞋在货架之间来回转悠，李维权直觉不对劲，索性站起身走到柜台后面。

　　栀晓巷这边住的人虽大多都穷，也没有见过这种完全乞丐打扮的，况且都是邻居街坊，但凡来过维维商店的人都能在李维全这儿混个脸熟。

　　“你家这货不太全啊，”男人转悠了几圈儿，慢吞吞地挪步到柜台前抬起头冲李维全龇牙咧嘴：“都没我想要的东西。”
　　“我这儿就是小本营生，”李维全警惕地盯着他：“既然没你想要的，还请你去其他大庙里看看？”
　　“这话说的，”男人不屑地露出一嘴黄牙：“我不买还不能看了？”
　　李维全没说话，安静地看着他。
　　“给我拿包烟。”男人抬起脏兮兮的手点着柜台玻璃。

　　李维全对他的印象就只有两点。
　　贼眉鼠眼。
　　猥琐。

　　“要哪个？”李维全问。
　　“黑兰州......啧，还是软中华？”男人一副摇摆不定难以抉择的样子边咂嘴边摸着胡茬浓密的下巴：“你觉得哪种好抽？推荐推荐。”
　　“不好意思，不抽烟。”李维全声音冷漠。
　　这种他看不惯对方又不能把对方怎么样的感觉让他非常煎熬。
　　“就这个吧。”男人指着黑兰州。
　　他的指甲缝里藏满泥垢，食指和中指间烟熏黄的痕迹令李维全犯恶心。
　　李维全忍住作呕的冲动拿出一盒黑兰州，不过没递给他，而是捏住一半烟盒轻轻敲着柜台玻璃：“十六。”
　　“十六......”男人先是摸了摸兜然后蜷起指骨叩着玻璃，扭头盯着货架，一双鼠眼来回滴溜溜转动：“藤椒味儿的泡面有没？”
　　“有。”
　　李维全应完斜了他一眼，见他吊儿郎当地倚着柜台抠手，稍微放下了些戒备心理走到货架前。
　　藤椒泡面货架上没有了，得重新拆箱子拿，箱子摞得高，李维全踮起脚尖伸直了胳膊去够，背后忽然传来货物哗啦啦掉地的声音，他心里一惊，扭过头，那男人已经撒丫子跑了。
　　李维全暗叫不好，收银台抽屉敞开了一半，包括桌上那盒黑兰州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偷！强盗！

　　李维全压根顾不上喊，匆忙追出去，那男人破衣喽嗖的背影利落迅捷地在不远处的巷口转弯。
　　以他的脚程是不可能追上的，李维全有点后悔平时不出去运动贴了层膘才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怕这男人有同伙再给他玩一招声东击西，他无奈地退回店里，清点完自己的损失后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宋以午觉睡得正酣，板砖老年机在枕头旁边欢快地跳着舞。
　　震动声太强，宋以脑瓜子一阵嗡嗡，他拿起板砖一看，来电显示几个大字：李维全。
　　宋以拧眉。
　　平时老李头知道他这个点午睡，再加上他有起床气，从来不打扰他，今天吃错药了？
　　他按下接听键，李维全焦急的大嗓门通过滋滋的电流声传过来。
　　“兔崽子！”李维全喊：“店里出事了！”

　　宋以一路狂奔到维维商店，李维全正坐在柜台后面愁眉苦脸的数钱。
　　那男人心是真黑，只逮住大票抓，今天本来也还没什么收入，昨天有人过来买菜籽油的钱全被偷走了。
　　“损失严重不？”宋以气喘吁吁地问：“看清那人长啥样了没？要不干脆报警。”
　　“大概有六七百被偷走了，”李维全懊恼地搓着脸：“还有一盒黑兰州，几个面包......没有其他目击证人也没有监控，警察能给立案？”
　　“你不报怎么知道，”宋以在店里转了一圈：“那怎么办？保不准那人盯上你了，看你这种冤大头好欺负。”
　　“这几天我就天天守在店里，”李维全叹了口气：“不然还能怎么办。”
　　“我帮你看着。”宋以说。
　　“你好好上你的学考你的试，”李维全看着他：“店不打紧，主要保管好现金就行。”
　　“你白天看，”宋以说：“我晚上看，不耽误。”
　　他最近开始相对频繁去学校了，不止因为与高考之间的距离慢慢缩短，还因为能和某个人一起，对上学这种事儿多了几分期待。
　　“不用不用，”李维全笑了起来：“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考上大学，耽误了你我可能会像那只老母鸡一样被雅芳提着刀追。”
　　“我又不是能被这种屁事儿影响的人。”宋以说：“赶紧，把那人特征告诉我，我好防着点。”
　　“穿得很破烂，”李维全盯着天花板回忆：“头发长得有点像海草，满脸胡子。”
　　“就这？”宋以瞪起眼睛。
　　“不然呢，”李维全一拍手：“哦对，一口大黄牙。”
　　宋以：“......”
　　“我发现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宋以说：“你当时为什么不用手机拍下来？”
　　李维全张口结舌了半天，才给自己找了个理由：“那、我、我也不能当人面儿拍啊，再说了，他偷完就跑，我哪追得上，等我追出去人都没了拍个屁啊。”
　　“少狡辩，”宋以冷笑：“赶紧减肥吧，肚子大的都看不见脚了。”

　　李维全：“......”
　　想哭。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怎么被这小兔崽子的嘴一叭叭反而罪加一等了。

　　于归放学回家，宋以已经把饭做好了。
　　“你下午直接不来啊？”于归洗完手，将老师新发的卷子扔到床上：“给，今晚作业。”
　　“辛苦了我的龟，”宋以端着菜进来：“下午突然有点事儿，害我午觉都没睡成。”
　　“什么事这么重要？”于归看着他一脸假笑：”段雯下午还来过教室找你，难不成跟段雯约会去了？我听秦奋说你以前还老出没酒吧啊台球厅等不良场所，看不出来啊，就你这样的也是学霸？”
　　秦懒这狗东西怎么什么都往外倒，宋以心里暗暗给他记了一笔。
　　“我哪样了？我这么正经。”宋以说。
　　“正经个毛线。”于归笑骂。
　　他瞬间想起刚认识那会儿某人只穿着裤衩围了校服就敢在青天白日的巷子里瞎几把转悠，还好意思说自己正经。
　　呸，凑表脸。

　　“所以你到底跟段雯约没约会去？”于归揪住他的小尾巴想狠狠往外扯。
　　“我跟她约个屁，”宋以瞪他：“要约也得和我喜欢的人约吧，不然我多煎熬。”
　　“来，”于归手握虚拳怼到他嘴边：“展开说说你的不良经历。”
　　“不良什么，都以前了，”宋以垂下眸子，浓密睫毛和着昏黄灯光在眼睑处落下圈深浅不一的阴影：“段舒以前开着家酒吧，我在那打过一阵子工。”
　　“酒吧？”于归边吃边问：“那还跑来当什么老师？”
　　“钱被前男友卷跑了，”宋以将盘里最大的一块西红柿炒蛋夹给他：“也怪可怜的，不过酒吧生意挺好，好多人都冲着段舒颜值去，攒了不少回头客。”
　　“那你呢？”于归问：“是不是好多人也冲你颜去？”
　　“我哪来的颜，”宋以没忍住笑起来：“我就是个负责收钱的。”
　　“啧，没颜还有漂亮姑娘给你告白？”于归翻白眼：“都他妈帅死了还说自己没颜，谦虚过度就是标准的厚脸皮好、吗。”
　　“难道没有漂亮姑娘给你告白？”宋以反问。
　　“还真没有，”于归仔细想了想，笑了起来：“我很低调的。”
　　“是么。”宋以盯着他。
　　“是啊。”于归也盯着他。
　　“咳，”几秒后，宋以偏过头掩饰似的轻轻咳了下：“吃饭。”
　　“我还没听完，”于归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继续讲，你和段雯......”
　　“干嘛老提她？”宋以说：“我和她真没什么，你也看到了，段痞子天生自带混混气场，没事儿老跑去台球厅或者段舒酒吧找存在感，家里人管不住她，舒姐就让我去把她拎出来。”
　　“还不是利用了段雯喜欢你才肯听你的话。”于归说。
　　“我说龟龟，”宋以挑眉：“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我！”于归哑然，红着脸强行找补：“我吃锤子的醋，我、我他妈最讨厌吃醋了......”
　　“哦，没吃醋啊，”宋以失落道：“原来龟龟不会为了我吃醋......”
　　“你有病啊。”于归剜他一眼。
　　“你有药啊。”宋以说。
　　“管够。”于归说。
　　“来，喂我，啊——”宋以张开嘴。
　　“还喂你，”于归冷笑：“喂你个大比兜信不信？”

　　自从李维全的店遭遇偷盗事件后，宋以连续在店里蹲了一周，都再没见过那个人。
　　“会不会是熟人作案？”秦奋嘴里叼着个纸卷装烟叭叭吸了两口空气：“栀晓巷鱼龙混杂的，搞不好早就有人想干这么一票了。”
　　“你以为你是福尔摩斯啊，”王婉在他头上拍了一把后拿走自己的帽子：“谁让你玩我帽子的？是不是想死了？”
　　“哎班长，不觉得我戴着还挺好看的么，”秦奋说：“显得我脸小。”
　　“脸小算什么，”王婉嘲讽道：“脑核都看着小了。”
　　“不可能是熟人，”于归双手交叠撑着下巴：“李叔说了，栀晓巷就那么大，今天这家放个屁明天全巷都知道，要是熟人早传开了。”
　　“万一是很早前见过但又很久没出现过的人呢？”王婉说。
　　她这话一出，宋以愣了愣。
　　很早前见过、但又很久没出现过？
　　“新线索啊！”秦奋一拍手：“不愧是班长，突破点就是和我们这些没脑子的学渣不一样。”
　　“喂喂，”宋以踢他屁股：“你自己没脑子不要拉踩别人。”
　　“没错，”于归点头：“在座的可能除了你都有脑子。”
　　“啧，”秦奋眯着眼，视线来回在他俩脸上打转：“你们俩这一条裤子穿的挤不挤啊？还会夫唱夫随了是不？”
　　王婉转头震惊地看着于归。
　　“你不会说话就少说点，”于归突然脸颊发烫：“随你个宇宙无敌西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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