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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单在手机上就能看，聂常弋扫了两眼。
“血小板数值确实不太好——他是不是感冒了？”
倪澄杳不太敢确定：“我觉得有，但他非要说就是普通的低烧。”
“他的情况，普通低烧也不能不管。”
倪澄杳十分委屈：“对吧！我也这么说，但是根本不带搭理我的。浑身疼得整天都睡不着，还不想吃药不想上医院。”
愤愤按灭手机，他又接着嘟囔。
“难怪当时怎么都不肯带我一起回国，就怕我妨碍他折腾自己……”
这种话头，聂常弋不好顺着他说，只道：“进去吧，一起听听医生怎么说。”
附院的VIP病房不在住院楼，而是被安排在综合大楼国际诊疗部楼上，环境还不错，从窗口望出去，还能看到不远处的V市知名景点兰湖。
两人走回病房，医生还没来，只有廖绪清坐在病床上，支着手腕看平板。
刚才办手续时，聂常弋特地避开了没和他碰面，但这会儿他也没对聂常弋的出现表现出丝毫惊讶，只对倪澄杳招手：“你嫂子。”
倪澄杳眼睛亮了，丢开拐杖挤入镜：“姐姐！”
聂常弋微微一愣。
聊了没两句，倪澄杳就把平板捞到手里，走进套房的另一个房间。关门前，他还特意转过头对廖绪清皱鼻子：“你先好好听聂医生教育吧，等下再听姐姐教育，我要告状了。”
廖绪清笑问：“聂医生，您有什么建议？”
聂常弋摇摇头，也笑着回答：“术业有专攻，谈不上建议，只能算聊聊天。”
“好啊，反正这会儿没事干，聊聊也好。我也不兜圈子，聂医生，还是那句话，我对你本人没什么意见，甚至还得感谢你数次帮忙，但一切都建立在普通邻居朋友的基础上。要是早知道现在，那破房子我绝对不会买。”
聂常弋不想跟他呛：“听澄杳说，你是学哲学的？”
他没料到聂常弋忽然会拎出完全不相干的这一茬，惊讶过后就皱眉：“所以呢？”
“没有什么‘所以’，因为澄杳很担心，所以随便聊聊，没有目的。”
廖绪清眉头越皱越紧。
“别说你只是澄杳的朋友，就算你已经追到他了，又凭什么用这种口吻说话，不觉得可笑吗？他不是你的‘thing’，不需要事事由你操心、把握甚至监管，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他的话直白难听，聂常弋却不在意，平静道：“确实。”
“我知道你的意思，点我，暗讽我说一套做一套，其实跟你一样，也在试图‘监管’他。”廖绪清讥讽一笑，“不好意思，就那么双标。”
“什么？什么双标？”聂常弋还没再开口，倪澄杳出来了，“你们在说什么？”
廖绪清打马虎眼：“没什么，只是在说指标的判断。”
“噢——对了聂医生，”倪澄杳把手机上的简介照片亮给聂常弋看，“这个田轶宁医生是你同学对吗？”
“本科同学。”
“噢，她真好，还给我发了可能需要准备的清单。”
“她一直很细心。”
倪澄杳点头：“应该谢谢她。下次我请你吃饭，你也喊上她，行不行？”
住院对他们来说可能已经属于家常便饭，不存在心里没底的可能性，但田轶宁确实是出于好意，所以倪澄杳也领情，而且只说请聂常弋，过一道弯，也不那么尴尬。机灵鬼。
聂常弋心中无奈：“再说吧，这个真得看情况。”
廖绪清轻哼一声，似乎又想刺两句什么，被推门进来的医生打断，便没说。
谈话属于患者隐私，作为外人没道理听，聂常弋找理由避了出去。
其实也可以预想得到，除了移植，再障没有其他根治手段，主任医师也只能开几单位血给输上，配合抗感染治疗，再要求病人好好休养。
廖绪清要是心态上改不了，一直这么不配合治疗，别管什么大牛上，都没用。
就是倪澄杳得一直挂心。
在饮料机旁边买了瓶水，刚摸出来聂常弋就听到人喊他。
声有点陌生，等她摘了口罩聂常弋才认出来是田轶宁。
“你陪着来的啊？”
“是，朋友在这儿不太熟。”聂常弋顺手又买了瓶饮料递给她，“这次太麻烦你了。”
她哈哈一笑：“这有什么麻烦的，得算创收。呦，这么多年还记得我就喝这个呐？——不是我说哈，我到现在还等着看，到底谁能拿下你。”
她把左手举起来示意聂常弋看无名指，“——别慌，我那都是老黄历了。”
“还真不知道你结婚了，恭喜。”
田轶宁摆手：“没结呢，刚订婚。要结婚，就算不通知别人，你我肯定得请的，你要不给我包大红包，当初流的眼泪不全白瞎啦？多亏啊。”
田轶宁是个外向热情的女孩，大学期间对聂常弋表白过三次，最后一次是在大课开始前当着全班的面说的，聂常弋依然拒绝得干脆。那时候有人觉得他做得太过，说倒追等于把自尊放到喜欢的人面前审判，不管男女，在众人面前还是应该给对方留些面子，私下再拒绝就好，他并不以为意。
换成现在的聂常弋，也许可以有更迂回一些的方式，但当时他确实没这份心。
都在医疗系统，毕业后这么些年，大部分同学虽然忙，还是见过几次，只有田轶宁一毕业就出国，后面老同学聚会或者约着吃饭，也从没到场。所以现在聂常弋真心为她高兴：“行，结婚一定通知我。”
“肯定的。——先不说了啊，带的学生又给我惹出一摊子破事，下次聊。”
虽然感情这东西不能讲“因果报应”，但聂常弋有时候也会想，遇到倪澄杳，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不过倪澄杳可比当初的自己心软太多了。
*
VIP病房并不需要陪护，倪澄杳本来想留，但廖绪清以护工照顾更到位为由，也把他赶了回去。
进了小区车库，他忽然说：“我大嫂认为他要接受心理咨询。你觉得呢？”
聂常弋实话实说：“心情影响身体状态，而且良好的配合态度是治疗的基础。”
倪澄杳低声道：“我真的不明白，分手会有那么痛苦吗？他们分开都两年半了，比他俩在一起的时间还长，也该稀释了吧。就算没分的时候，我哥哥肺炎——你们医生肯定明白，哪怕基础肺炎对他而言都是很危险的病——天天发烧，整整两个月，对方一次也没来。喜欢他什么啊？喜欢他像个哑巴从来不懂得表达吗？为什么不能及时止损，不要继续呢？”
聂常弋停好车，倪澄杳拉了一下车门，没动。
“怎么打不开？”
“我上锁了。”聂常弋认真地看着他，“澄杳，论理这些轮不到我来说，但作为你的朋友，即便你觉得我多管闲事，我还是得讲：人的理智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如果你这样去跟你哥哥谈论‘爱情’，你以后很可能会后悔。亲人的质疑或负面反馈也许会变成催化剂，让事情向更坏的方向发展。”
倪澄杳转开脸。
“我明白，可是——可是真的很生气啊。你不了解他们的经历，真的会让人忍不住想破口大骂，我已经很克制了真的。”
“我相信，但是有时候只能接受。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患者本人。”
倪澄杳咬着下嘴唇：“你现在是作为一个医生在跟我聊吗？”
“是——但更重要的，也是你的朋友。我见过太多了，我不希望你以后背负任何悔恨。”
“我其实……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一直都觉得压力很重，觉得自己承受不了，但是很多话我也没有人可以说，毕竟我的烦恼在很多人眼里都是微不足道甚至矫情的，我怕被judge……”
聂常弋说：“没有人天生知道怎么应对每件事，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像刚才在花园那样跟我聊。我不会用任何价值观审判你。”
倪澄杳又叹气：“你看嘛，为什么哥哥不喜欢你呢？如果他男朋友是你这样的人该多好。”
“不要再这么说了。”聂常弋冷静地点他，“我喜欢你，所以听见这种话很不舒服。”
他立刻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然后又有些惊讶，“啊，我仔细想了想，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对我明白地表达情绪诶。”
“不想以后你拒绝我的理由更新成‘不喜欢你像个哑巴从来不懂表达’。”
倪澄杳被他噎了一下，没忍住笑了。
“你不是说不追我了吗？”
“我只说不再对你展现追求的行为，没说不继续。你看我像会轻易放弃的人吗？”
“你绝对不是。”
“没错。”
“我们可以抱一下吗？”下车前，倪澄杳真诚地看着他，“就是普通的have a hug。”
“当然可以。”
倪澄杳个子不矮，但是有点瘦，因为没穿外套，凑过来拥抱时，聂常弋摸到了他清晰的肩胛骨。
“谢谢你。”他说，“也谢谢你喜欢我。你知道吗，有你这么好的人喜欢我，是特别值得骄傲的事情——但是我不是说把你当炫耀资本的意思噢，就是自己心里悄悄骄傲一下。”
怎么那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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