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期

　　家长会结束后顾凝几个人本来打算陪周弈坐公交回家，几个人都怕路上他们起冲突。
　　但周弈却拒绝了，让他们先回家。几个人没办法，就只能先跟父母回去。张鲤也没被落下，坐了顾凝家的车回去。
　　离开之前莫浠还拉着其他人约好周六上午在牌坊见面，周弈在校门口目送其他人走后便站在原地等待父亲。
　　此时她的母亲烦躁的站在一旁抽烟，默不作声。不一会儿，周弈的父亲便驾车来到学校，看到周母时他面露厌恶之色，立即扭头让周弈上车。
　　周母见对方做如此反应立刻就炸了，冲上前去质问起周父：“周砚山，你个人渣都把我儿子教成什么样子了？看到我之后目无尊长，连叫都不会叫一声。你怎么当的父亲？”
　　周父蹙眉，不耐烦的说道：“你在他初三的时候就不要他选择把他扔给我不是吗？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跟你有关系吗？没尽过责任你不要在这里对我儿子指指点点。请你离他远一点——”
　　周父本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周弈打断了。
　　“爸，走吧。”见周弈倦怠的面容周父顿时说不出话，只给周母留下一句警告便开车扬长而去。
　　回去的路上周父一直在小心翼翼的观察周弈，欲言又止。
　　周弈注意到对方的神情不得不反过来安慰周父，说道：“放心吧，我没什么事。就是累了，想回家休息。你专心开车吧。”
　　周父见儿子这样便长舒一口气，喋喋不休的开始数落起周母。
　　刚开始还好，但随着话题的深入他说的内容越来越有针对性。
　　周弈虽然对母亲没有感情但也不会想在父亲口中听到他带着强烈个人情绪的对于母亲的描述。
　　坐在父亲旁边的周弈倦意更深，耐不住性子郑重其辞对父亲说道：“爸，我现在就想安静待会，如果你能停一下对我母亲的埋怨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说罢，周弈将头靠近车窗，闭着眼睛倚靠在上面。
　　周父自知失言，老老实实把剩下的话咽下肚子。
　　到家后，当车停好周弈便立马拿着包走下了车。走之前还对父亲说道：“吃饭不用叫我，我想休息一下。”
　　周父在背后抬起手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看着周弈急匆匆的背影，落寞的低下了头。
　　周弈上楼后径直走进房间，扔下手中的书包便往床上躺。过于疲累的他眼睛一闭一睁便睡了过去。
　　疲累的他在今晚做了个梦，他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妈妈，你回来啦？”年纪只有六岁的周弈坐在地上看着推门进来的母亲。
　　“嗯，今天布置的功课还有钢琴练习完成了吗？”女人将包挂在挂衣架上，一回来便想检查儿子的任务。
　　周弈放下手中的乐高，怯生生的走到母亲旁边抓着她的衣服。说道：“完成了。妈妈，我明天可以和朋友们出去玩吗？”
　　周母甩开了小孩抓着她衣角的手，径直往沙发走去。
　　甚至还抽空拒绝了周弈的请求。
　　“《致爱丽丝》弹好了吗？达到老师的要求了吗？过两天我要你弹给我听。”
　　周弈听到母亲这话小脸煞白，像是怕母亲不满意，连忙说道：“没，没有。我知道了妈妈，我不会出去的。我会好好练习的。”说完，抬着小脚便落寞的往钢琴房走去。
　　周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你父亲呢？”
　　“爸爸在房间里和一个阿姨在聊天。”提到爸爸周弈似乎十分高兴，扬起的笑脸上是两个缺了牙的洞，他兴高采烈地扭头回答着母亲的问题。
　　母亲看着他缺了牙的笑脸，皱起眉头。周弈看着母亲的脸色越来越差，她一步一步向周父的房间走去。
　　走到门前时怔怔地站着，像是听到什么情绪激动地突然打开了周父的房门。
　　“周砚山，你他妈到底在干什么？！你现在把女人带回了家里？还让周弈看到了？你怎么当父亲的！”
　　周父不紧不慢的从女人的身上起来，瞥了眼周母。
　　“你别说我，我带女人回来怎么了？他年纪那么小能知道我在干什么？”
　　“你真恶心。别教坏我儿子。我们可以离婚把手续办好，周弈归我，我会给他最好的。你现在跟女人乱搞还把人带回家里，周弈大了之后会怎么想？”
　　“呵，怎么归你？周弈是我的儿子，程婧，你给我听清楚了，我的儿子只会跟我。”
　　周弈在钢琴房坐着，伴随着父母的争吵声，他弹奏的《致爱丽丝》越来越流畅。随之而来的争吵声也越来越大，他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父亲涨红着脸赤裸着上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周弈，我跟你母亲要离婚了，你要跟谁？说话！看着我，不要去看你母亲！她就是个疯女人！”周弈正在弹奏的手被父亲扯开，琴声戛然而止。
　　平时逗趣又温柔的父亲在此时像陌生人一样，死死的拉着周弈的手。
　　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小孩被父母的争吵谩骂声波及，抑制不住的呜咽起来。
　　周母把他从父亲的身边拉过来，抱着他将他放回空荡荡的钢琴房里。
　　“继续弹，我和你父亲有事。你弹你的，不用理我们。”
　　周母把周父拉到门外，这时周弈看到周父房间里的女人走了出来，圆滚滚的眼睛盯着她，身体却忍不住的哽咽抽泣。
　　在房间里走出来的女人看着周弈的样子心里是溢出的犯罪感，她叹了叹气，从包里拿出纸巾给周弈擦眼泪。随后摸了摸周弈的脑袋，说道：“小孩，对不起。”
　　说罢，女人整理了一下衣着，拉开了门后说了句：“亲爱的我走了哦，不要想我。”
　　门外的声音安静了一瞬后，他看到母亲快步走到门口将门重重关上。
　　之后便是女人尖细的喊声和男人粗犷的吼叫声，都是父母二人对于彼此的谩骂。
　　之后的两年时间，他看着父亲每个星期带着不同的女人回家。
　　在刚开始的时候，周弈还能看到那个那天在他家门口说亲爱的的那个女人。但后来，那个女人不再来。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不同的年轻女性。
　　而母亲像是消失匿迹一样，只有在周末的时候周弈才能看到母亲。
　　但看到母亲好像也不会改变周弈的生活。
　　她不会在周末的时候带着周弈去游乐园或者其他的地方玩，而是把周弈带回自己的住所，听着周弈对他这一个星期的汇报，听着周弈练好的钢琴曲。
　　开心的时候夸两句，不开心的时候便把周弈甩在一边让他自己干自己的事情。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周弈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父母离婚后为争夺周弈的抚养权打了一场官司。法院自然而然地把周弈判给了母亲。
　　被母亲带走后他们去了母亲的故乡南京。
　　其实周弈长大之后总是会想，南京地灵人杰，外公外婆都是几十年的老教师了。出自书香家庭的母亲，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在母亲将他带走的这几年间，周弈听着母亲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外面多的是比你优秀的，你不过是他们中最差的一个罢了。”
　　周弈在听到这些话后常常会在心里安慰自己，母亲只是为我好罢了。
　　像雄鹰学会飞翔，就必须要被推出巢穴面临将死的威胁。
　　但他有时又觉得自己在母亲身边就像一只永远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母亲想让他学会飞翔，想让他去往更高的地方。
　　但当周弈刚要踏出巢穴一步，母亲的喊叫声立马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不能这么做，这对你不好。”
　　“我都是为了你好。”
　　“你小孩子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听我的就行，妈妈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
　　久而久之，周弈在这样的压抑中爆发了。
　　像是气球不断胀大，到达临界点时“砰”的一声炸开。
　　周弈十四岁那年就开始变得叛逆起来，每天上学不是逃课就是上课睡觉。
　　老师说过几次后没发挥什么作用，直接就请了周弈的母亲来学校。
　　但结果还是一样，这次去学校甚至让周母觉得更加丢人。
　　她和周弈在好几个老师面前大吵了一架，吵得最后周母想要动手打他却被几个老师连忙拦下来的程度。
　　自那以后，周弈被停课了。还是母亲主动跟校方提的让他在家休学。
　　但周弈不在乎，当天晚上他就偷偷跑去外公外婆那里“避难”。
　　两位老人当时打开门后他本来还想装一下，但没想到外婆一句话让周弈泣不成声。
　　“怎么了乖乖，你吃饭了吗？先进来，外婆做了面，你先吃两口再和我们说。”他被老人粗糙枯瘦的手紧抓着，眼泪却抑制不住的一直往下流。
　　外公看到他这样就知道外孙是在他女儿那里受了委屈，嗓子仿佛被堵住了似的，说不出一个字。
　　最后只深叹一口气，搂着周弈的肩膀进去了。
　　周弈默不作声的低着头，外婆很快便拿来了一碗皮肚面，香味浓郁鲜淳。
　　抬眼一看面上铺满了皮肚。每一块皮肚色泽金黄，放入口中是是满嘴的鲜。吸满了汤汁的皮肚弹韧又鲜香，面条劲道，白菜爽脆。味道鲜美，回味悠长。
　　安静的吃完面后周弈的情绪也镇定了下来，外婆又切了些水果放在周弈面前让对方赶紧吃。
　　外公则是坐在一边，嘴里含着一支烟，却又没有点燃。
　　外婆看见后，瞄了眼周弈，又略带恼怒的看着外公，示意外公把香烟放回去。
　　外公没辙，只能照做。三个人聊了很久，外公外婆看得出周弈的委屈，提议让周弈住在他们家，他母亲那边外公亲自去说。
　　说完这些外婆又郑重的批评了周弈，说对方不能因为生气和委屈就放弃学习。
　　而最后住在外公外婆家的唯一条件就是两个长辈在家二对一辅导他学习，其他的事情都不会去干涉周弈。
　　周母那边本来听到外公说周弈由他们两老来辅导本来还挺放心，但直到一次考试之后她在老师那里看到了周弈的成绩没有一科及格。
　　周母没有跟老爷子说要去家里，直接上门给了周弈一巴掌。
　　两个老人看到这个场景连忙把女儿拉开，外公厉声道：“你没事打孩子干嘛？！我和你妈小时候有打过你吗？”
　　而外婆在一边安慰周弈，看向女儿时也是板着脸一脸不赞同的帮腔道：“孩子是做了什么你也不能动手啊！”
　　周母在此时有些语塞，但想到周弈的成绩后又拿起周弈放在沙发上的书包，在里面拿出试卷人在地上，怒目切齿的说道：“你们自己问问他，他这次考试成绩是什么。我看他就是不想学了，不想学就给我回去你那个死鬼老爸那里，别在这给我丢脸！这个成绩我都替你丢人啊周弈！把你生下来这么多年没一天让我省心，学是为我学的是吗？不想学就滚出去，我就不应该生你，当初我就应.......”
　　话还没说完，随之而来的是外公气急的一耳光，‘啪’的一声让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老人怒气冲冲，用手指着女儿，盛怒道：“你给我滚出去！程婧，我从小是这么教你的是吗？！”
　　程婧像是被打懵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父亲。
　　老人却不退让，直接抓着她的手臂把她扔了出去。“你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你再给我进这个家门，读了这么多年书给我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外婆见状走到外公身边，面带关切的看着门外的女儿，不确定的喊了声“老程.....”
　　外公这次是铁了心让程婧自己反省一下，关上门后便把老伴拉了回去，没有再看门外一眼。
　　关上门后外公直接在口袋里拿出一支烟点上，没有给周弈一个眼神，直接沉声问道：“怎么回事？考试前让你做卷子你不是这个水平。”
　　外婆此时也反应过来，捡起地上的卷子开始细看。没一会便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外孙，问道：“乖宝，你没认真考是吗？告诉外婆好不好？”
　　而周弈只是倔强的站在一边，看着外婆焦急的样子哑声说道：“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我想走，去哪里都行。”
　　语毕，周弈慌不择路的夺门而出，只留下震得摇晃的木门和满地的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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