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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高馨再见许芷是在一个飘着微雨的夜晚,那日她和老板去招待一个客户,生意谈好后老板送客户去酒店休息,她回公司整理资料,再出公司大门时华灯早已初上。
本地是一处海滨城市,秋后的夜晚常伴着风,此刻又下起雨,更添几分冷瑟。高馨撑着伞从天桥走下,瞥眼见一位衣着褴褛的老妇人佝偻在行人道的绿化带旁,跟前摆着磕了漆的碗,里头躺着几个零星的硬币。阴冷多风的天气,她只穿着一件破布衣,手里捏抱着一个污秽干瘪的牛奶盒,羸弱的身躯在风雨中微微哆嗦。是什么样的景况,会让一个年迈的老人在寒风中向路人行乞,吃着从垃圾桶捡来的食物?高馨心中不忍,掏出零钱欲上前,她刚跨出步子,有个女子已经弯腰向碗里轻轻放下了一张纸币。
许芷,她们有多久没见了?一年了吧。不是没想过关心,可总是无法坦然面对。走出校园,经历了些许,感知生活的不易与挣扎,回过头更能明白她那时的屈从,可很多事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却是另外一回事。好几次,她拿起手机,想了又想后,仍是放下了。
看着转身而去的许芷,高馨想出声叫人,却见她走进了十米外的面包店。片刻后,她拿着一袋的蛋糕和一盒牛奶再次放到老人身旁,不等老人弯腰致谢,匆匆起身离开。
热泪袭上高馨的眼眶,她知道是许芷善良的,她有一颗柔软的心。她曾说过“一个人若心中有善,就不易生恶”,多年后的今天,这句话格外清晰。对于弱势群体,许芷慈悲同情,每回看见那些跪坐路边的老人和小孩,她都会心生怜悯,悄悄地丢下一个硬币;在钢筋水泥城市里长大的悠然则不同,她见惯了这些城市的边缘人,麻木到直觉认为全是骗子的伎俩。
“许芷……”
高馨站在天桥的一端,迎望着一步步走近的许芷,半是欢喜半是窘涩。
拾阶而上的许芷,仿若听到了遥远的叫唤,惊疑地抬头。在这个城市,她的名字多久未被人叫起,久到自己听了都感到陌生。缓过神来,她宛尔一笑,恬淡有礼。这种笑容她每天都要漾出无数个,熟练到每个弧度都恰到好处,完全的标准化。
“许芷,好巧……,嗯,你去哪?”高馨问得很拘谨。
许芷仍是浅笑,指了指对面灯红酒绿的大楼,“去上班……”客气别过,擦身而去。
高馨怔在原地,呆愕无语。“风情”是当地最大的娱乐场所,号称佳丽三千,环肥燕瘦,声明远播,她们公司不少外地客户都听闻一二,纷纷慕名而来。许芷怎么会在那里上班?
许芷走进“风情”,“舒舒姐”、“舒舒小姐”,一路不断有人向她问好,她始终颔首微笑,从容自如。是的,在这里她叫“舒舒”,另一个名字,不同的世界。
“风情”楼高六层,成环形状,集餐饮娱乐于一体。地下层是PUB,聚集着当下时尚个性的青年男女;一楼大堂,装修的宽敞透亮,雅俗共赏;二楼是西餐厅;三楼分两侧,左边是员工的休息室和更衣间,右侧则是高层领导的办公场所。从四楼往上,便是“风情”的主营业,老板不惜重金装修,布置的高雅舒适、精致美妙,各楼层分设独立包间,调配专门的服务员,招待八方来客。
换好衣服,走进电梯,许芷摁了“6”字,电梯徐徐上升。六楼是最顶级场所,独树一帜只开辟四个包厢,招待的皆是上上之位的高官商贾。客人矜贵,陪伴服侍左右的人当然也要精挑细选,聪明与美貌缺一不可。时近9点,从透明的厢壁往下看,此刻正是衣香鬓影,灯火辉煌。想起刚才高馨惊诧的表情,许芷不以为然,她不在乎别人的轻视,口袋没钱的人,腰板是无法挺直的。
电梯平稳的停住,许芷拿出镜子审视了下妆容,紫色的旗袍衬得人明媚高贵。这里员工的服装有讲究,以颜色分等级。服务生是蓝色工作服,包间里的女侍应着粉色,小姐们穿的是大红色,而紫色是六楼的专属,独特的象征。两个月前,她脱下红装,换上一身的紫,正式进驻六楼。此前,“风情”只有两位小姐有资格穿紫色,一位是开业即在此的元老级人物罗虹芸,另一位是艳压群芳却独来独往的卓菲。
一袭馨香扑鼻而来,带出朗朗清音:“舒舒,周先生他们过来了,已经引他们进雅阁,你快过去。”
“嗯,晓得了,芸姐。”许芷应声,步履优雅地款款而去,开始一天的工作。
芸姐口中的周先生,是A城鼎鼎有名的人物。事实上,许芷能在如花美女中脱颖而出,站牢最高层,也是托了这位周先生的福。
凡进出“风情”的客人,不论权势高低,财富多寡,一概通称“先生”,这种一视同仁的称谓避免了客人间的身家差别,也杜绝了某些员工的不良用心。那时许芷还不常出入六楼,她主要接待的是五楼的客人,偶尔调往六楼帮忙罗虹芸和卓菲。
那日,年丰的少东孙先生带了几个朋友过来,其中一个还是生面孔,一来直接指定六楼。孙先生是卓菲的老客户,自然由她压阵。许芷看着一干人等上楼后,偷偷溜进休息室。她的“好朋友”来了,这会儿折磨着她四肢无力,才喝了杯开水坐下,芸姐的高跟鞋声“叩叩”临近。
“我说怎么不见你人,原来猫在这,正找你呢。去,到静居招呼客人。”
许芷不干,“不是有菲菲吗,孙先生可是她的客人……”
“你懂什么,孙先生带来的那个周先生,可是有头有脸,菲菲一个人顾不过来。这周先生头一遭来,不能怠慢,快去……”
许芷还想推诿:“我身子不舒服,让小曼去吧,她正愁没机会往上头跑。”
罗虹芸拖起赖在座椅上的人儿,软硬兼施:“那丫头不是个省心的主,若是平时的客人也就算了。这等场合,真让她去,保不准出什么岔子,到时让人笑话,砸了我们的招牌。我的好姑娘,你就去吧,回头再来休息。”
许芷强打精神去了静居,菲菲正陪坐在孙先生的右侧,长方桌子,周先生面朝大门,坐在最里头,卓菲难免顾此失彼。侍应生正好端了时令果蔬进来,许芷顺手接过,轻巧地走上前为众人服务,自然地坐在了周先生的右后方。
芸姐说的没错,这位周先生确实来头不小。单看在坐的几位言语中对他的顺承,就不难看出他的份量。孙先生家大业大,父亲是有名的地产商人,母亲是政协干部,在A城也是前呼后拥横着走的人,可这会儿也端正坐着,不见丝毫放肆。他们谈了半小时,开始打麻将,她和卓菲端茶递水,在旁伺候着。12点不到,周先生三家通吃收场,当然她们的小费也不少。他们起身时,许芷眼明手快地将椅子拉下,好方便他们走动。
此后,周先生来的次数渐多,有时仍和孙先生一道,偶尔自己带着朋友过来。说来也巧,他来的时间正好虹姐和卓菲都有客人,便由她赶上,她自然是尽心接待。他出手大方,讲究环境,多半上六楼的雅阁,应该是喜欢那里的素静。可能是习惯了,再后来每逢他来,也不再经他人之手,索性指定找她。而她,借此顺理成章地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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