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和他的朋友们

　　1.5.2 小东

　　有一天，我收到一封论坛站内信。是个叫小东的朋友写给我的：
　　副版主大人，你好，
　　我觉得活着真的很没有意思，我看不到希望，眼前一片迷茫。我孤独，我无助，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觉得或许死了会更好。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跟谁说。
　　小东

　　我有注意到这个小东，因为最近他连续在版块发了好几个自怨自艾的帖子，感觉就是个小屁孩，发发牢骚而已，所以我就没怎么搭理他。所以收到他的这封站内信，我还是颇感意外的。更何况，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把Gay和死亡联系在一起过。但Gay，孤独，迷茫，自杀，这条逻辑似乎也是合理的。于我本人而言，我之前的逻辑是从第一步”Gay“开始的，到第二步的”孤独“，基本上就停止了。因为我有个清晰的答案给自己，那就是，我能够耐得住这份寂寞，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但同时也不放弃寻找同伴，就如同《夜访吸血鬼》里的Louis一样，几个世纪以来都是独自游历在这大千世界。但自从上了《一路同行》版块之后，我认识到，很多人是经受不住寂寞的歇斯底里的，所以在长时间的寂寞之后，假如他们还没有找到应对寂寞的方法，那么他们会走向迷茫。所以我会不遗余力地劝说他们要学会跟寂寞共处，同时不要放弃寻找同伴。我实际上是一直把人拉回到第二步”孤独“。收到小东的站内信之后，我才意识到，还有更严重的，那就是深陷迷茫而不能自拔的，会导致自杀。

　　现在想想，作为《一路同行》的副版主，其实我一直在起着半个心理医生的作用。当然以现在的认知来看，那个时候的我根本是没有能力来解决这样的事情的，因为我并没有接受过任何专业的心理学学习或者培训，也没有任何心理咨询的经验。但是无知者无畏吧，也是凭着副版主这个官衔赋予的责任感，我毫不犹豫地觉得我应该救救这个小东。
　　我当天就给他回了站内信：
　　小东，你好，
　　很高兴收到你的站内信。你跟我说是对的。其实很多人跟你一样，有孤独，有迷茫，其中也包括我。但孤独并不可怕，我们是可以和孤独和平共处的。这里是我的□□号，你可以加我，我们可以聊聊。
　　戒指丢了

　　可是接下来的三天，小东再也没有在论坛出现，他没有回信，也没有加我□□。这让我异常着急，就担心他想不开。我甚至联系了版主白色运动袜，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联系到小东。版主并没有因此而紧张，反而劝我不要陷进去，因为我们帮不了其他人，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负责。

　　第四天，小东终于出现了，他给我回了站内信：
　　实在对不起，副版主大人，我这几天实在太忙了，没有上网，所以没有给你回信。一如既往的迷茫，这么忙，这么累，都不知道为了什么。你可以见见我吗，我求求你了。
　　小东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热情，感觉自己就像救世主一样，迫不及待地要开导这个男生。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小东见面的要求，我们相互加了□□，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等一切确定下来的时候，我开始忐忑不安起来。这种不安，不是因为要去劝说一个自杀少年的严重性，而是因为我要去见一个活生生的Gay，这是我自出生以来，要见的第一个活生生的Gay。要知道，那个时候，手机还不是智能手机，仅仅能打电话，发短信，而且很多人还没有手机。大多数人也没有自己的电脑，上网聊□□都是要去网吧的。毫不夸张的说，那种感觉就像生活在老北京的胡同里，家里是没有卫生间的，所以冬天的大半夜您要上大号，就得穿好大衣出门左拐上公共厕所去。一点也不夸张，见面之前，我只知道小东才20岁，有175高，不胖不瘦，东北人。因为大家都在网吧上网，也没有照片可以交换，所以也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因为小东没有手机，所以我们只能在□□上事先约好一个确定的时间和大家都熟悉的地点，并且把各自外貌特征和当天穿着告诉对方。只能到了约定的地方再找到对方。假如对方迟到了，你只能在那里干等。假如有特殊情况，对方迟到的比较多，那么很有可能会错过。

　　我们约定了晚上7：30在雍和宫地铁站A出口见面。找人流量相对少的地铁站出口与没有见过面的人碰面是非常不错的选择。因为你没见过对方，假如人流太多的话，你可能完全是在人群中抓瞎，一不小心对方就会从你的视野里溜走。而约在地面的出口处见面，一般在那里等着的人会比较少，因为大家要不就是急匆匆地下地铁，要不就急匆匆地离开，大家都不会选择在地铁站出口那里晃悠。这样，就能轻松帮你找到约见的人了。

　　从地铁站由下往外上走的时候，我一看手表，我大概早到了5分钟。此时，我抬头看到了有个大男孩在地铁出口处左顾右盼。我想他可能就是小东。跟在□□上描述的一样，他穿着一条卡其色的休闲裤和一件红色的T恤。我的心砰砰地跳个不停，紧张啊，好像自己要去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此时真的想逃离，无奈电梯却硬生生地把我往地面上送去。小东好像也注意到了我，因为他眼睛一直朝着电梯上的我看。此时的我突然感觉自己就像传送带上的一道菜，主人明显已经饿得很了，尴尬极了。

　　我按耐住自己，对自己说一定要镇定，因为我今天是来救人的。
　　”小东？“ 我试探性的朝这个男生问了一句。
　　”嗯。副版主？“
　　”不要叫什么副版主，怪怪的。叫我卡斯就好。“
　　”好吧。“
　　为了打破尴尬，我建议道：”那我们随便出去走走吧。“
　　小东答了一句“好的”，就跟我往外走。
　　其实对于我而言，紧张只出现在见面前的几分钟和刚见面之后的1分钟之内，一旦接触上了，我就会放松很多。当然心中的不安还是有的，因为我毕竟是来做一个要自寻短见的人的思想工作的。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
　　“怎么，见到我，很尴尬吗？”我打趣道，为了让我们各自都放松下来。
　　“没有，没有。”小东马上否定道。
　　“那你好像不太想跟我说话。”我质疑道。
　　“不是这样的。主要是你跟我想象的副版主应该有的样子不一样。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呢。“
　　”啥？副版主应该有的样子？有啥不一样？”
　　”我本来以为副版主要不就是个饱经感情沧桑的人，要不就是个大哥哥型的人。”
　　”照你这么说，那我是什么样子的呢？“
　　”文质彬彬的清纯小哥哥。“
　　”哈哈哈，说得我都不知道怎么接你话了。那我这是让你失望了？“
　　”没有，哪里会失望。我觉得很好啊。“
　　看着他毫不设防的回答，我心中松了一口气，觉得他的事情应该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严重。
　　”那你跟我想的样子也还不一样啊。“ 我反击道。
　　”啊？有啥不一样？你失望了？”小东下意识地挠了一下头，侧脸看着我。
　　”你看你，不都挺好的嘛，一点也没有要自寻短见的样子。我非但没有失望，而且还很高兴。“
　　他哈哈哈的大笑开来。
　　一看他大笑，我接着说道：”你看你笑的，我现在不高兴了，反而要生气了，因为我感觉我被骗了，被你骗出来见面了。”
　　小东还是在笑，马上解释道：”我哪敢啊，副版主大人。我前段时间确实特别郁闷，也没有人可以说说话，感觉真的快要死了。“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高中的时候，小东学习成绩不好。他父母想让他高中毕业后就在老家找份工作，也好减轻家里的负担。可是他不愿意，所以报考了一个北京的某个专科学院。反正，学院的名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居然考中了。这样的院校感觉不太正规，所以各种费用也比较多，但他家里条件一般，所以他父母只答应提供学费，生活费得靠他自己赚出来。即便这样，小东还是毅然决然的来到了北京，一边打工一边上学。开始的时候还行，可是时间长了，难免会越来越累，而且对自己的质疑也越来越大，看到的前景也越来越迷茫，这时候就容易钻牛角尖，走进死胡同。
　　”你刚才说前段时间，也就是说你现在从死胡同里走出来了哦。“
　　”嗯，最近好多了。人总是要往前走的嘛。”
　　”这是好事，我为你感到高兴。说实在话，前几天真的把我着急坏了。“
　　小东突然转过身来对我说：“真的谢谢你，卡斯。我来北京之后，还没有谁这么上心的关心过我。真的谢谢。”
　　小东的真诚突然之间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嘿嘿，应该的，谁让我是副版主呢。”
　　我接着以开玩笑的口气跟他说道：“不过，我真的有些不高兴，你看你明明啥事儿也没有，白白浪费了我的初次。我的第一次见网友，怎么就给了你呢。”
　　其实这确实是我的真实心理活动。我总是设想着，第一次见网友，怎么也应该是在网上聊得惺惺相惜了，交换照片看着都喜欢了，然后直接线下见面确定关系。每个人对自己的第一次都是理想主义的浪漫吧。
　　第一次见网友还算圆满，我和小东在一起聊了很多，并且相约一起努力。他努力上学，努力工作；然后我们也要努力去寻找到自己的幸福。

　　很多时候，我们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出口，我们并不是要抱怨什么，我们也并不是要撂挑子，我们只是想说出来，倒干净，然后我们就又能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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