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时

作者:梦衣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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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故里


      他从没想过,若是他死了,我该多伤心啊。

      狄仁杰将东西一一交给百里玄策,只要百里玄策愿意,他就是皇帝。百里玄策还是望着窗外,越过那盆牡丹花,眼中什么都没有。

      “他恨我。”百里玄策轻轻地说,眼神茫然无措。

      失望?好像也没有。

      绝望?那也没有。

      悲伤?他感觉不到。

      麻木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百里玄策转过头,接过了心脏,那是百里守约的心脏,却也不仅仅是他的心脏,如渐岭那颗心脏一样燃烧起来。百里玄策解开胸口的包扎,伤口处光滑细腻,其他地方的伤痕也全部消失了,什么也没有。

      “狄大人,你知道神吗?”

      狄仁杰怔怔看着百里玄策。看他头发疯长垂腰,皆变华发,看他眸生竖瞳,冷漠轻蔑。

      百里守约将生给了百里玄策,现在已经没人能够杀得了他,他是最后一个神。渐岭的心脏和百里守约的心脏,重新塑造了一个可以填补他神格的东西。

      天上迅速聚起黑压压的乌云,雷电一声比一声响,大地开始皲裂。

      “百里玄策,你如果真是神,让百里守约活过来就好了。”狄仁杰松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攥紧的手,风吹过他一身的汗,全身发冷。

      神之哀恸,世界必以悲歌而和。

      “狄大人,你以为神无所不能吗?”百里玄策蓦地笑了起来,“你错了,其实神只是一个连自己的悲伤都无法发泄的可怜虫。

      “神无法自己杀死自己。”

      狄仁杰无言,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百里玄策,百里守约的死就连他自己都无法释怀,又凭什么要求这个人,要求与百里守约至亲至爱的人去释怀。

      “啪嗒——”

      百里玄策看着滑落出来掉到地上的木雕,天上乌云散去,人间将要倾覆的那场灾祸就像一个梦,消失无踪。百里玄策跌撞着,跪到木雕面前,伸手捡起木雕,视若珍宝一样捡起握在手心,手上不敢多用一点力气。

      到底是所有的都在你计划里,连你死后的事也算得分毫不差。

      百里玄策将木雕放到靠近心脏的位置,慌不择路逃了。

      “哥哥,我不想做皇帝,也不想做神,求你,求你回来好不好?”

      他什么都不想做。

      他只想重新变成那个拉着百里守约袖子的,爱哭的百里玄策。

      年少时候想要长大,想要护你。

      可当我真正长大时,却再没有一个人给我护了。

      脑海一阵阵的痛,百里玄策凭着本能设下结界,将自己陷入沉眠,一段又一段记忆不断浮现。

      狄仁杰弯腰捡起被抛弃的兵符和玉玺放到袖子里,不知不觉走到了百里守约所居的地方。李白抱着酒坛子,靠着李子树睡着,院子里的花草被整整齐齐修剪了一番,想来是他的手笔。

      “狄大人。”李白睁开眼,醉醺醺的样子,口齿还有些不清晰,“武帝死了?”

      “死了。”狄仁杰推开房门,李白在他身后放声大笑。

      “死了好,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死了好啊。”李白倒了下去,头埋在臂弯间,布料处渐渐有濡湿的痕迹。

      狄仁杰拿起桌上的朱鸟灯,打量着这方居室,一点点关上门。李白已经走了,留下了酒坛子放在石桌上,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一个人拿起它,一饮而尽。

      狄仁杰将朱鸟灯挂在红灯笼旁边,也算是圆满了百里守约的意愿,本应该是百里玄策归来时挂上的,现在灯笼圆满了,人却还是不齐。

      狄仁杰将这扇从来不会锁的大门落了锁,就像是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从来没有一个朝代成功复辟过,狄仁杰扶持了皇子,兵符和玉玺都交了出去,后来被扣上乱臣贼子企图谋反之名,将于菜市场斩首示众,在众人的请求下,改为流放边关,永世不得回京。

      狄仁杰一向公正严明断案,为人清廉恪尽职守,深得百姓拥戴,再加上玉玺和兵符是他转让出去的,新帝早就视他为眼中钉,谋反不过是想杀他而随便扣的罪名,却不想群众反应如此激烈,只得作罢。

      狄仁杰安安心心去了长城,苏烈和盾山一直守在城墙上,乍一见他还有些吃惊。

      “狄大人,守约和玄策在京城过得好吗?”苏烈迫不及待问道。

      “一切安好,虽然前些日子发生了些口角,但两人都琢磨着怎么服软道歉呢。”狄仁杰微微笑着,熟稔而又温和地将两兄弟间的趣事娓娓道来。

      哪怕他心里再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唾弃,哪怕他再清楚这是编撰的谎言,他也不愿意告诉他们真相。真相往往比谎言来得还为沉重。

      “真好啊。”苏烈被逗笑了,边笑边感慨。

      “苏烈大哥,吃饭了。”伽罗提着食盒走过来,从食盒里拿出一块面包,蹲到盾山面前,撕下来喂他,“狄大人若不嫌弃,也一块用饭吧,正好我多做了些,今日露娜姐和铠哥都要回来。”

      “他们不是回家族了吗?”

      “明日,是兰陵王的忌日。”苏烈不咸不淡地回答,“一年,晃眼间就过去了。”

      “守约也不说回来看看。”盾山开口,伽罗一把用面包塞住了他的嘴。

      “不回来也好,省得再悲伤。”苏烈拍了拍盾山头顶的平底锅,“狄大人,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木兰将整个云中漠地变成了绿洲,而且再无马贼。”

      “可惜我身负新帝流放令,不能告诉他们回来看看了,想来也是不愿意提及这些伤心事的,清明时候,守约还喝了许多酒。”

      “苏烈。”铠身后跟着露娜,两人冲苏烈挥手。

      伽罗拉着露娜离开了,也不知道两个女孩子在谈什么,笑个不停地走远了,盾山跟在伽罗身后,憋屈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守约和玄策如何?”铠对狄仁杰有些陌生,在苏烈的介绍下才有些熟络了,斟酌地问这个问题。

      “既然都这么想他们,何不写信问一问?”

      “我只想知道他们过得如何,并不想去打扰他们的生活,悲伤不一定要所有人承担。”铠望着暗下来的天空,突兀地问了句,“喝酒吗?”

      没有人提出异议,三个人围着篝火喝起了有些粗砺却足够辣的土酒,翌日三个人头昏脑胀,被架着去看兰陵王的墓碑,狄仁杰还好,铠和苏烈是不架着没法走的。

      花木兰不在,只留了封信,信上言明自己去处理绿洲水源了,改日再去看他们。这封信被这两人小声地臭骂了一顿,也不敢骂太大声,不料直接被花木兰听见了。因为他俩走不动路耽搁的时间太久,花木兰都已经处理完了事情,正好就听见两个人骂自己。

      两人对视一眼,直接往长城跑去,花木兰翻身上马,骑着马在他们身后追着,嘴角挂着冷冷的笑容,脸上写满了你死定了的表情。

      结果就是花木兰随随便便就将两个人搁到了马背上,她牵着马回来,两个人被抖了一路,双双去找了个地方呕吐了。

      “记得酒吐出来吐醒点,如果没醒我就要怀疑你是不是又把吐出来的酒重新喝进去了。”花木兰笑眯眯的说。

      两个人吓得面如土色,不敢反驳一句。

      伽罗和露娜在旁边恨不得举一个木兰姐威武的牌子了,三个人凑在一起看他们笑话,开心地在说什么。

      狄仁杰没有参与,远远地看着这一切,这是他从未参与过的时光的沉淀。

      他抬头望着满天浩如烟海的繁星,心中安宁,甚至被感染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一片柔软。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再痛苦也要继续,不必知道活着的代价是鲜血淋漓,不必知道活着的背后是守护牺牲。

      我不忠君,也不忠国,我所忠之物,早已毁灭,但我所恋之物,所爱之人,皆是安然无恙。

      那场注定不会青史留名的机关算尽,终究湮没于历史长河,不为人知。

      物换星移,沧海桑田。

      祝你的余生有朝一日得偿所愿。

      — 长城卷 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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