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池

　　程浪看着李泊桥，眼神迷蒙而严肃。
　　天色渐渐变暗，操场两侧高大的杉树在沉沉暮色中现出单调的墨色，跑道变得空空荡荡，不知何时，人已经走空了。
　　“走，我们去吃东西！”程浪灿然一笑。
　　喜欢的人就在眼前，想那么多干什么，感受此刻的快乐就好。
　　李泊桥看着程浪，忍不住帮他将衣领处的带子收了收紧，程浪着迷地盯着他。
　　每所学校的大门外都有一条美食街，程浪的大学也不例外。
　　“这个方向有炒菜、烧烤、火锅、麻辣烫，那边是石锅饭、披萨、小砂锅，还有米粉，不过是辣的。”
　　作为资深吃货，程浪对这片区域的美食，可说是如数家珍。
　　“你想吃什么？”李泊桥问。
　　“今天你点。”
　　“我都行。”
　　程浪想想：“烤肉和火锅，你选一个。”
　　“烤肉吧。”
　　程浪一听，哈哈大笑，“你猜我喜欢吃哪个？”
　　“火锅？”
　　“两个我都爱，哈哈哈。”程浪笑起来，天真得像个孩子。
　　过街的时候，程浪忽然拉起李泊桥的手。两人走到路中间又有车辆驶过，程浪把手又紧了紧，胳膊下意识护了李泊桥一下。
　　某人的手凉凉的，握在手心，舒服极了。程浪心底忽然生出强烈的保护欲望，甚至想把身边的人搂在怀里，裹在衣服底下。可惜今天没穿风衣。
　　这一片饭店实在太熟，程浪一进门，老板就上来打招呼。
　　李泊桥点了几样，又被程浪扯过菜单，手指一顿狂戳。
　　两人面对面坐着，程浪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泊桥，李泊桥端起茶杯，看了他一眼。
　　“学习累瘦了。”
　　“正好吃肉补补。”
　　程浪这样说，然而并没有吃得多凶。他一直在烤盘上烤着各种肉，烤好一片就夹给李泊桥。
　　两人吃饭时没说什么话。
　　“够了，你快吃。”
　　李泊桥也把烤好的肉夹给程浪。因为要开车，两人没有喝酒。
　　“他们说你以前有个处了五年的女朋友，快结婚分手了。”程浪喝了口茶，若无其事地问。
　　“没有女朋友，是我前任。”
　　“你们在一起五年？”
　　“唔”
　　程浪垂下眼皮，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五年，那么长，跟结个婚也差不多了。
　　“还来往吗？”
　　“不，”李泊桥淡淡地说，“你吃饱没有？”
　　“饱了！”程浪抬起眼睛，眼珠漆黑闪亮。
　　虽然李泊桥抢着买单，程浪还是把账结了，他趁机握住李泊桥的手，不让他动，不过结完账就放开了。
　　夜风肃肃，程浪和李泊桥刚一走出饭店，便被凉意席卷。不到八点，天已经黑透了。
　　“我送你回宿舍，”李泊桥过马路的时候，扶着程浪的腰，那手很绅士，只是轻轻触靠。
　　两人在黑暗中并肩行走，李泊桥忽然笑了。
　　“今天沈向晖没给你打电话？”
　　“我静音了，”程浪也笑，“他也不是每天都打。”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李泊桥忽然问。
　　“三......年了吧。”
　　程浪忽然想问“什么在一起”，旁边走过一位同学，“程浪！”
　　“嗨，聂鑫，论文写完了吗？”
　　“早~呢！”声音被风撕扯，拉长。
　　程浪笑着扭过头来，他肯定不是最拖沓的那个。
　　二人到了宿舍楼下，都站住了。谁也不想和对方说再见，不想这么快就离开眼前这个人。
　　程浪站在台阶上说，迟疑地问：“上来坐会儿？”他还有一句没说出口：“宿舍就我一人。”
　　程浪不知道李泊桥听到这句话会作何反应，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不了，天不早了。”
　　李泊桥转身离去，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无比孤独，程浪愣了一会，忽然朝他跑去，从身后一把搂住李泊桥的脖子。
　　“哎......”李泊桥一脸诧异的神色，然而抓着程浪的手并没有放开。
　　“我送你！”程浪坦然无比，好像这就应该是他做的。
　　他搂着李泊桥踉跄着走了好几步，才恋恋不舍得松开手臂。两人又并肩走在一起。
　　李泊桥遥控打开车门：“要不要上来？”
　　“要！”
　　两人安静坐在车里，车门有效隔绝了窗外的风声和杂音，车里弥漫着某种不寻常的气息，不只是暧昧。
　　“你一直没忘了他？”
　　李泊桥愣了一下，才想明白程浪指的是谁。
　　“没有，”李泊桥望着窗外，“都过去了。”
　　程浪没有说话。
　　李泊桥转过头来，目光温柔，略带惊奇：“你怎么会这么想？”
　　程浪笑笑，低下头。
　　车厢里很安静，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李泊桥靠过来，凝视程浪，把他下巴慢慢抬起来，语音低沉：“困了吗？”
　　“嗯。”程浪哼了一声，忽然起身搂住李泊桥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颈间。
　　......
　　李泊桥一动不动。程浪慢慢抬起头，嘴唇迷恋滑过李泊桥的颈侧，状似无意地吻着，呼吸变得急促。他双手颤抖，用力吸气，想把李泊桥的味道全部吸入肺中。
　　李泊桥默默地承受，喉结不停滑动，程浪的嘴唇一寸一寸掠过他的皮肤，灼热、柔软，慢慢滑过下巴，停留在他的唇侧。
　　实在太近，不会超过两公分，程浪的喘息扑洒在脸上，李泊桥盯着前窗玻璃，浓密的睫毛翕动不停，指关节攥得发白。
　　很想吻上去！咬住，吮吸，特别想！！多么难得的机会！
　　为什么不吻我？我只要你主动一次，剩下的交给我。
　　李泊桥一动不动，眼神飘忽闪烁，根本就不看他。程浪抬起头，尴尬无措地呆坐在那里，手臂慢慢滑落下来。
　　李泊桥看着程浪从车前快速走过，不带一丝留恋，握紧的拳头颤抖着砸向方向盘。他整个人趴上去，左右蹭着眼睛。
　　如果不曾体会过爱人背叛的痛苦，或无法理解这隐忍的决绝与怆然。
　　程浪，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程浪回到宿舍时，眼圈是红的。实际在路上他就已经流泪了。重重地扑到床上，不脱衣服不洗漱，只想这样无所顾忌地躺着，自由而混沌。无力拯救自己，索性彻底放任。
　　程浪很累，想好好睡上一大觉，最好醒来已是N年以后，好让自己把眼下这难耐的失落彻底排空。
　　程浪之后忙于赶论文，再也没去过游泳馆。发工资的日子，李泊桥给程浪转账了一笔钱，上面写着实习工资，程浪没收。
　　他没再联系李泊桥，李泊桥也一样，只不过程浪的那张办公桌一直也没收。
　　十月底李泊桥过生日，赵昱早早打电话过来：“桥儿，今年生日怎么过？”
　　李泊桥说：“不过了。”
　　“那哪儿成啊，今年是你大生日，必须过！”
　　李泊桥对这个生日，真的是无所谓。那天他和程浪分开之后，程浪再也没有找过他，他明白，程浪生气了，对他失望了。
　　程浪在公司实习的时候，尽管楼上楼下隔着，看不见这人，但李泊桥觉得安心，工作的时候能做到心无杂念。而现在，他要强迫自己找事做才能不去想程浪，而且即便手头很忙也总会分心。
　　李泊桥不落痕迹地去企划办公室交待工作，呆了一会儿，谁也没提程浪，都是一副专心工作的样子。李泊桥目光扫过程浪整齐的桌面，心里失落极了。
　　是自己把程浪推远的，怪不得别人。
　　泳池台阶上，李泊桥望着一池碧波，将自己狠狠掼入水中。凉意瞬间沁入肌骨。李泊桥玩命地划动双臂，紧蹙的眉眼泛着灼灼寒光，沉浮之间，冰凉的水珠被迅速甩脱。耳畔的水声很大，哗哗连成一片，却驱不散脑海中那阳光热情的身影。
　　程浪，程浪，程浪......思念如铁锁，将李泊桥的快乐全部禁锢。
　　赵昱来找李泊桥，把人从泳池中喊上了岸。
　　“来一根！”赵昱盯着神色落寞的好友，抛给他一根烟，暗暗观察、思忖。李泊桥最近很不对味，话少得简直像个哑巴。
　　赵昱想调节下气氛，忽然问道：“程浪在你这干得怎么样？”
　　“他走了。”李泊桥没想到赵昱会提起他。
　　“哦？”
　　“他在赶论文。”
　　赵昱吸了口烟，用眼神儿瞄李泊桥：“哎，上了吗？”
　　“操！”李泊桥扭头吸了口烟，笑得无奈。
　　“怎么，不喜欢？”赵昱凑近。
　　“喜欢！”李泊桥抬起眼睛，长长叹了口气。在赵昱面前，他无需隐瞒自己的想法，而且憋了这么久，也想找个人说说。
　　实在是煎熬！简直度日如年。
　　赵昱愣了半晌，玩味地说：“你信不，我第一眼看见他，就知道他会是你喜欢的人。”
　　李泊桥不语，赵昱一针见血，两人从小玩到大，太了解彼此。
　　“追啊！！”
　　“他有男朋友。”
　　“沈向晖？”赵昱冷笑，“别逗了，他怎么跟你比？”
　　李泊桥一点都没笑，神色肃然盯着某处。
　　赵昱把烟头一掐，拍了拍李泊桥的肩膀，“生日会交给我了。”
　　“赵昱，我没心情。”
　　“知道啦！”赵昱说，“小范围聚聚，你人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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