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音

　　离别的日子总是过得这么快。转眼便到了离别的时刻。

　　天音分外珍惜这最后的半个月，这些日子她几乎所有的闲暇时间都和兰籍在一起。半个月，终于把吹箫的基本技法掌握了，以后多多练习，自然就会纯熟。

　　兰籍还夸奖她，“很不错，不用被打手板了。我还以为能过一把当夫子的瘾呢”。

　　天音笑嘻嘻道：“我忽然很后悔半个月把箫学会了。”

　　兰籍挑眉：“为何？音音看来很想被我打手板咯？”

　　天音笑：“嗯，我十分想看看你这么温和的和气人，怎么打手板，当夫子。”

　　兰籍“……”

　　离别的这一日，天音早早的醒了过来，外面还一片漆黑，此时才五更天。她昨日已经和李老师请了假，今日不去上课，为兰籍送别。

　　醒过来后，天音却再睡不着了。她心中很是惶恐担忧，也许是真的太投缘，也许是今生变成了一个小孩子，心也变得很小，一个孩提时的好友就让她如此牵挂。

　　她并不是一个小孩子，很清楚世事变幻，人心无常。也许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也许以后再见，他不再是此时的他，而她也许也不再是此时的她。那时候，彼此陌生，这一段幼时的深厚情谊就只能就此缘尽尘封。

　　辗转着到了晨间，谢二爷夫妇也知道兰籍即将离开，女儿和兰籍向来要好，自然要去送一送的。

　　谢二爷夫妇怕女儿难过，一早来到女儿房间，一边说说笑笑，一边亲手为女儿穿衣梳妆。

　　今日天音穿了绣着娇嫩迎春花的鹅黄色的小裙子，因为天气已凉，又在外边披上一件月白色的披风，大大的帽子镶了绒绒密密的兔子毛，披风的带子也是兔子毛做的毛毛绳子，在尾端系了两只圆滚滚的白球球，披风面上用银色暗纹绣着一只只小兔子玩耍的模样。煞是可爱。

　　匆匆吃过早饭，谢二夫妇便抱着天音往陈神医家赶去。到了门口，只见行李已装车完毕，有两三户相熟的人家也来相送。兰籍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他回家自然是不会惊动太多人的。

　　陈神医正陪了一位中年男子出来，那男子身形消瘦，面容瘦削，太阳穴部位高高的鼓起来，鼻梁很高，鼻头又很勾，形成很犀利的鹰钩模样，嘴唇极薄，显得刻薄冷淡。他一路阔步走着，一路眼睛不停地四处扫射，他扫过来时，天音只觉得那目光如钩，钩的脸颊生寒。

　　在他后面，兰籍坐在轮椅上，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秀美丫鬟推了他出来。那丫鬟一举一动都端庄雅致，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让天音想起了出生那晚，亲生家庭的乳母丫鬟。衣着首饰甚至比那家的丫鬟都更要出色，看上去倒像是大户人家的闺秀。

　　兰籍一眼从人群中看到了天音，两人遥遥相望。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仔仔细细地看过音音的模样。

　　只见她头顶软发扎了一个小巧的小辫子，系了一圈细小晶莹的珠花。白皙剔透的肉嘟嘟小脸蛋上，一双纤长的含烟眉淡淡轻扫，眼圈微粉的桃花眼优美地舒展开来，鼻梁精致挺秀，樱粉色的唇瓣如一朵小花般娇嫩柔软。即使音音才两岁余，他却似乎可以想见音音长大的模样，必是沉鱼落雁，倾国倾城。

　　他久久的深深的看着音音，像是要把音音的模样铭刻下来，再不能忘记。

　　天音也望着兰籍，他仍旧是那副模样打扮，乌发披散在腰间，青色的额带将头发束起来，长眉如剑，目若寒星，肤色似雪，青丝如瀑，似是仙人即将远去，又似妖魔降临人间。

　　这是一个下雨的清晨，晨光熹微，天空灰白，天地间飘着细细濛濛的秋雨，笼罩着大片大片浓浓的白雾，路边的梧桐枯叶打着转儿盘旋着晃晃悠悠地落入泥土，似留恋似不舍。

　　一切收拾完毕，那丫鬟抱着兰籍坐进了车厢。几户来送别的人家纷纷上前寒暄。天音分外不舍，心底抽痛，却扭开了脸。

　　“音音”，兰籍喊道，微笑：“怎么了，连送送兰籍哥哥都不愿意了吗？”

　　天音走到车子前边儿，正要说话，却见兰籍上身探出车厢，一把抱起她，抱进了车子里。兰籍抱她在腿上，下巴放在她头顶，默默无语。天音微微抿唇，窝进他温暖的怀里，手指不自主紧紧揪住他的衣摆。

　　那丫鬟似是十分诧异，嘴角动了动，最终却没有说话。

　　似是过了良久，天音抬起头，轻轻亲了他的脸颊，恳切地望着他，最后一次挽留嘱咐道：“兰籍，不要忘了通信，好不好？”

　　兰籍也认真地望着她，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缓慢而凝重地道：“兰籍，必不相忘！”

　　天音从脖子上解下自己戴着的长命锁，放到兰籍手里，说道：“我暂时也没有什么好送给你的，只这枚从小一直戴着的长命锁送给你，希望你能平安顺利。”

　　兰籍眼眶微湿，攥紧了长命锁，嘴角动了动，想说话，却发现嗓子梗住，发不出声音来。

　　天音微微笑了笑，“那——告辞了。一路顺风。”

　　天音爬下了马车。那中年男子见诸事已毕，便向着陈神医拱了拱手，一扬马鞭，车队粼粼马匹萧萧而去。

　　天音望着那慢慢消失在浓雾里面的车队，又伤痛又惶恐，总觉得心中有块重要的东西也随着兰籍的离去即将丢失了一样，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载着他的马车晃晃悠悠地离去。

　　……

　　兰籍走后的日子一样的平静似水。音音仍旧每日卯时起床，前往李老师家中学习音律。然后上午温习功课，下午修炼笃笃曲，晚上观想龙卷火焰，修炼魂海。平日里彩衣娱亲，欢欢乐乐地逗父母家人开心。

　　这让原本十分担心女儿会低落消沉一阵子的谢二夫妇惊喜不已，大大放下了提着的心。

　　天音每月都和兰籍通信，多则六七封，少则一两封。两人信中聊一聊每日的琐碎小事，侃一侃遇到的各色人等，谈一谈见闻的风俗景致。就好像两人并没有分开，还在一起相聚谈笑。那日的惶恐也如晨间的雾气般悄然化去。

　　听兰籍说他已经回到了姬家。那位擅长骨伤的医师看了他的腿，说或许可以一试，也许会有所好转。然后兰籍就每日药浴并金针治疗，不多日兰籍就感觉腿脚轻便许多，也有了一些知觉。他很开心，说等腿好了，明年就可以来京城看望音音。

　　后来又听兰籍说姬家来了一位隐世高人做客，见了兰籍后，大叹良才美质，难得一遇，追着兰籍拜师。兰籍有家传绝学，所以就拒绝了那位高人。那位高人却并不放弃，在姬家磨了姬家家主和兰籍一个多月，许下一系列条件，才在姬家家主主持下，得以收兰籍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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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卯时，天色还只微微亮，李老师带着天音来到书院的凉亭里，两人盘膝，对面而坐。如今已是深秋初冬，外面花草树木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天音穿了绵软厚实的小袄，也挡不住冰凉的秋风吹进衣服，刮过细嫩的肌肤。

　　按照老李的话说，女孩子太过娇弱，学音是一件很辛苦很枯燥的事情，需要苦其心志劳其体肤，以锤炼意志。所以便经常带她去一些不好的环境中上课。

　　又说音师也需要腿脚灵活，身体强健，虽然不能修炼内功，却可以修炼外功。于是教了她秘传的五禽戏，每日习练，强身健体。还勒令她腿上绑了沙包，每天自己绕着书院跑圈，按照进度一点点增加速度和距离。

　　因此，谢助教家的音音小朋友又出名了。现在书院里的人都知道，有个长得特别好看，娇娇嫩嫩的小姑娘，每日清晨很彪悍地绕着书院跑圈，太反差了有没有？这么好看的小娘子难道不是应该娇滴滴地倚在软塌上，手执一柄团扇，羞羞怯怯的微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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