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花园

作者:马蹄声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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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静好心如刀绞


      其实林海洋自家事自家知,这腿何止是没有起色?简直每况愈下了。开头儿还是逢阴雨天气,腰背酸麻。没几天,简直这腰得疼就要连上了。而且越疼越凶了,眼瞅着这毛病犯起来,他得紧紧抓住点儿什么才能忍过去。
      复健的时候也找大夫看过,重新拍片之后,医生也没看出来个子丑寅卯,说是:腰椎受伤的正常反应,给他开了一堆止疼片。这止疼片吃了让人犯恶心,弄得林海洋茶饭不思的,吓得连怜抱了一本菜谱,天天变着花样儿给林海洋弄点儿清淡的给他开胃。就连苏鑫那么混不吝的,也居然想到了给师弟买点儿零食。

      林海洋十分歉然地看着连怜忙活,师哥费心,就连武亮亮吃了晚饭,也颠颠儿地给林海洋端来了一碗凉水渥了半天儿的鲜果切。武亮亮很酷,没说是自己做的,可是手上乱七八糟裹着的创可贴是瞒不了人的。
      苏鑫说:“小少爷,您就算了吧,这素的都成肉的了。”
      武亮亮撅嘴:“你别管!肉的补血!”
      苏鑫点点头:“得。他是你男神,我说的都废话。”

      林海洋满心感激大伙儿,无奈胃不争气,端起饭碗依旧是小曲儿好唱口难开。
      他艰难地决策着:是忍腰疼,还是忍恶心?
      看了看苏鑫给他的工作进度表,想了想自己的工资还够付几次水疗费?
      林海洋咬了咬牙,决定忍恶心!
      然而慢慢儿的,就算林海洋忍着恶心吃药,止疼片都渐渐不管用了。
      长时间的、不间断的低烈度疼痛,让人发冷、沮丧、且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尽管林海洋偷偷地延长了工作时间,他工作效率还是渐渐地降下来了,干点儿活儿丢三落四的,这两天没少让苏鑫挨客户数落。
      一脸丧的苏鑫回了家,是真想也数落林海洋两句的,可是看着师弟苍白瘦削的嘴巴子,一肚子话又咽了回去,他看得出来,林海洋最近精神很差,完全不在工作状态。
      苏鑫长长地叹了口气:病人么,你也不能要求太紧。人不可能工作感永远在线,雇个女孩儿还有生理期呢。

      于是,苏鑫开始带活儿回来加班儿了,他不再分派给林海洋那么多CASE。
      有所感觉的林海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是彻底没用了……
      那天,他破题头一早儿臭不要脸地跟着连怜身边儿转悠着。连怜做饭他帮忙剥个葱什么的,可是也帮不上大忙。轮椅限制了他的身高,他甚至够不到冰箱最上层的把手儿。连怜的步伐很轻快,在厨房忙碌的时候,裙角会微微地飞扬一下儿。林海洋能做的,好像只能给她扎上围裙什么的,系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连怜的腰好细,漂亮的像个娃娃。
      林海洋想:如果我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娃娃,我一定好爱她好爱她……李欢他……一定是个瞎子……一定是……
      感受到林海洋的落寞,连怜随手递给他一个瓶子:“拧开。”
      林海洋笑了笑,帮她拧开,心想:我可能就这点儿用处了吧。

      晚上,林海洋跟苏鑫谈了谈,他说:“师哥,要不然我回老家得了。哪怕找个传达室的活儿呢,也省的给你耽误事儿。以我怕现在的工作量,也对不起你给我的薪水。”他垂下了头:“自从我受伤了,在北京也赖了你那么久了。我总不能吃你一辈子啊。”
      苏鑫触电一样,立刻把师弟这想法儿给否了,他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堆:首先你林海洋是个很有灵气的设计师,一时身体不适也属正常;何况成熟的设计师不好找,师哥我身边儿还真没有合适的替代人选……
      其次么……这事儿在苏鑫心里转了几圈儿,哎……现在还不能告诉他……
      总而言之,林海洋你现在不能走就对了。
      苏鑫百忙里给在一边儿听呆了的连怜使了个眼色。

      连怜多精啊,接了苏鑫的眼神儿也在一边儿劝上了:“海洋哥,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更不要轻易回去。你老家的康复治疗科怎么也没有北京的条件好啊。北京都不见效,车马劳顿的回去不是更坏了么?前些日子,帮你找的按摩师傅也刚上了轨道,纯以看病康复而论,怎么看都是北京有利啊。”
      估计是武亮亮走漏了风声,晚上,武警官也专门上来劝道:“海洋,我给你托人挂了三零一的专家号。人家是给首长看病的,寻常人不给看。你哥我这是舍了老脸给人下跪求下来的路子。专家过些日子就给你会诊。你现在走的话,不是都耽误了吗?”

      一半天之内,就连微信邻居群里的刘大爷、薛大妈等人纷纷卷胳膊上阵,出来给林海洋摆事实、讲道理:身体要紧,看病第一。大暑热天,先不要回去比较好吧。你就是想家了也等秋凉了再说。想吃什么,大爷大妈给你做也是一样的。
      刘大哥也说:不行我把猫接走,别累着你。
      反正群里的街坊们都挺热心的,纷纷表示,海洋有需要的就言声儿什么的,挺暖人心的。
      只有十三楼的刘处长,哼了一声,说:没户口的外来人口,来北京挤占首都资源呗。薛大妈,你昨天还抱怨医院拥挤,没这帮人,咱们北京的医院挤得了吗?
      这话说的吧,让人心里挺不得劲儿的,群里一下子就安静了。

      连怜气得要在微信群里骂他们两口子,死活让林海洋给拦住了:“他们家自己都一塌糊涂……你又何必……”
      连怜一挑眉:“什么一塌糊涂的?怎么一塌糊涂的?”
      苏鑫赶紧打圆场:“那位处长夫人有这么个表弟,可见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还不是一塌糊涂?我看连怜你别生气了。他们家乱的日子在后头,在后头……莫道苍天无报应!”
      说到李欢,连怜不愿意多提,这才恨恨作罢。

      既然大伙儿都这么说,林海洋就答应先留在北京了。不是他抽抽架架的欲走还留,主要是没人送他,他还真自己回不去。从苏鑫家到北京站,如果没人帮忙,这段儿路对于林海洋来说就是万水千山。就我国这残疾人通道畅通的操性,别说长途汽车他上不去,坐轮椅就是高铁进站都费劲。

      林海洋不知道的是:自己老娘刚刚在河北省做了心脏搭桥手术,还在卧床不起,老爹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正赶上连怜给他剃头呢,电话儿恰好是苏鑫接的。
      师哥和他爹通气儿了之后,他家老头儿知道儿子瘫了几乎急昏了过去。
      苏鑫这两天失踪就是去河北省探望他父母去了。
      这趟回来,苏鑫已经和林海洋的爸爸密谋完毕,先把林海洋质押在北京。且两边儿瞒着,有事儿怎么也得等他妈妈下了地再说。
      就这么着,小区一级保护动物林海洋同学算是被大伙儿看管起来了,苏鑫同志一向善于依靠群众动员群众,把楼里的热心人都发动起来看着林海洋,千万不能让他偷偷跑回家去。苏鑫政委是这么布置的:咱们就按村儿里人盯着被拐卖来的妇女那么盯着林海洋,我看就齐活了。
      楼里的老邻居们是真负责任:刘大爷白天给林海洋送兰州西瓜,薛大妈傍晚给林海洋送韭菜盒子,胖叔儿借着看猫的引子也时不时过来瞅瞅。
      总之吧,那阵子他们把林海洋看得密如铁桶一般,林海洋唯一出门儿放风的机会也就是在连怜或者苏鑫的陪同下出门儿看病了,在家有人看着,出门儿有人陪着,非旧社会大家闺秀或阿拉伯地区妇女都不能有这个待遇。
      林海洋心说,我再往身上套俩黑垃圾兜儿把脸蒙上,我就全齐了我。
      哎,林海洋是真不明白那帮好端端非得往自己身上蒙黑布的小姑娘们是怎么寻思的,你以为当个没脚的螃蟹舒坦是怎么着?不管是谁,只要失去了自由行动的权力,吃饭看病皆赖人手,那么自己这条命就算交出去一半儿了。这妇女解放多不容易啊,怎么还有人剜着心眼儿往回抽抽儿呢?抛头露面的权力,那是就是保命的权力!
      无论男女,都值得誓死捍卫啊!

      他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会诊的日子就到了。要说在家不行善,出门风雨灌。
      武警官给介绍的三零一专家会诊这天,那天气……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出门儿的时候还是和风暖日,回家的时候瓢泼大雨。
      苏鑫那天忙,陪林姑娘出门儿的是大丫头连怜。
      这些日子,连怜陪着林海洋去复健也有些经验了,所以也算驾轻就熟,苏鑫用人不疑,很是放心地当了甩手大掌柜的。
      他嘴欠地说:“我看你叫什么连怜啊,改名儿紫鹃算了。”
      连怜头也不抬地怼回去:“你才鹦哥儿呢。你们一家子都鹦哥儿。”
      苏鑫站在架子上看看占不上便宜,于是臊眉耷眼地拍拍翅膀飞走了。

      也许刘主任说的有道理,三零一医院一大早就乌央乌央的人,看着人眼晕,连怜是深吸一口气,才推着林海洋扎进人堆儿的。其实哪儿的专家看病都是一个路数,少不得重新拍了一套各种片子拿去给白胡子老头儿过目。
      医院人真多,还好去得早,挨着挤着才把所有的检查都做完了。
      至于结果么,今天还出不完,明天接着拿,这就够念佛儿的了。得亏是武警官托了熟人,专家老爷爷也是个心慈面软的,留下了连怜的电话,说如果可以,我让学生明天拿片子,咱们电话联络病情就好。
      连怜千恩万谢,就差跪地磕头了。
      林海洋自己都叹了口气:“我还真是挤占首都的医疗资源。”
      连怜说:“别胡扯,既然全国的资源集中在北京,那就别赖全国的病人往这儿奔。那长个包子样儿,还赖狗跟着了?”
      林海洋“嘿”了一声:“我就属狗。”

      那天,从医院出来,外面下着漫天大雨,连怜和林海洋坐在车里一起吃汉堡,喝咖啡,嗯,还有薯条。他们慢慢地吃,慢慢地聊,等个雨停。
      坐等天时。
      他们很闲适地看着窗外水世界,瓢泼的雨倾泻进这个城市,带着重力加速度的水滴落地之后汇成脏污的小溪,泛着泡沫,翻腾散去。
      雨水砸得车顶噼啪直响,偶尔有紫色的闪电划破远方天际,随之而来的是轰轰的雷声。
      虽然没有启动,但是车里暖乎乎地,窗上很快结了一层白茫茫的水蒸气,玻璃和铁皮很好地让他们与世隔绝了,竟然有点儿末日余生,他们是这世上最后一对男女的错觉。
      那是一种奇怪的安全感:有食物、有水、还有身边熟悉的人。
      在密闭的空间里待的时间长了,呼吸好像都会调整到一个频率,莫名地亲昵。
      曾记得小时候,看过一场电影,即将沉没的巨轮上,有一对年轻的爱人在一辆吉普车上,抵死缠绵。
      如果知道即将死去,那么和爱人抵死缠绵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如果我有足够的快乐,我是否……就能忘记死亡……
      我们都知道,自己早晚会死去。
      但是,我并没有爱人可以抵死缠绵。
      呵……好难过啊……

      空气忽然热了起来,连怜有点儿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企图打破沉默,说点儿什么。
      林海洋扭过头,一脸莫名所以地看着她。
      吉普车应该是很宽敞的,但是他们的距离好像突然缩短了,短到她的嘴唇仿佛可以刷到他的鬓边……
      连怜的脸蓦然红了。
      林海洋抿了抿嘴角,把脸扭了过去。
      他用袖子擦了擦车窗,薄雾散去,有光透入,整个世界瞬间清明了起来。
      原来,怎样的氤氲暧昧都是见光即死啊……
      连怜突然赌气似地启动了车子。
      引擎轰隆声中,吉普车划破了一天一地的水,绝尘而去。

      林海洋一路也没有说话,他继续抿着嘴,看窗外,他苦涩地想:我总不能让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和一个瘫子在一起过一辈子吧……

      帝都虽然大,但是只要你有心走,多远的路也终究会到的。
      回家的时候,天还没黑透呢。
      停好了车子,连怜把林海洋推了出来,刚走出停车场,连怜就蒙圈了:雨倒是停了,可是地上汪着的都是水啊……
      她不想淌水,尤其这两天。
      林海洋低头看了看连怜脚上好看的布鞋,她是为了陪他看病方便才这么穿的,鞋面儿是极浅的淡黄色,上面儿还绣了几朵可爱的花,干净透亮得可怜兮兮的,这样一双鞋如果踏进污水里……不免明珠暗投,大概也和美人错嫁差不多的委屈吧?

      犹豫了一下儿,他说:“不如,你坐我轮椅上好了。我带你过去吧……”
      三秒钟的沉默,林海洋追了一句:“反正轮椅也是你买的。”
      看连怜犹豫地眨眨眼,林海洋苦笑:“难道你还要把我轰下去吗?”
      于是连怜就坐上去了。

      林海洋有一刹那屏住了呼吸,他直觉地想: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和她最接近的一小会儿了吧……这么琢磨着,他的眼眶酸涩了一下儿。

      定了定神,林海洋启动了轮椅,在连怜耳边轻轻地喊了一句:“坐好了吗?我们走喽!”
      轮椅启动得很稳当,林海洋把时速设定到6KM的低速,他不想这一段路走得太快,毕竟他的路就这么短。
      轮椅穿过积水的时候,积水飞溅了起来,连怜下意识地把脚抬高了一些,林海洋伸手虚虚地拢着她的腰,连怜新奇地左右看,她瞎指挥着林海洋,企图绕开积水:“向左向左,啊,拐到右边儿吧!”
      林海洋一言不发地顺着她,我这么喜欢你,你说怎样,就怎样。

      连怜小女孩似地咯咯笑了起来:“这个,真好玩儿……”
      林海洋微微垂下头,放任自己的嘴唇轻轻地摩擦着连怜乌黑的头发丝,他离她这么近,近到呼吸能拂起她的发丝,他甚至能看到她雪白耳朵上细细的绒毛……
      林海洋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饱含着连怜味道的空气,想:她真是一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啊……

      雨后的夏日,十分凉爽,饱含了花朵味道的风,从他们身上轻轻地略过去,温柔得好像一个祝福。
      明明岁月静好,却有一点点心如刀绞。
      他笑了笑,伸手更努力地护着她一点儿,只是很温柔地在她耳边说:“小心啊,不要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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