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红遗梦》

　　“司令想必也在这里等了因华好些时辰，倒是因华怠慢了。”因华上前一步，“不知道司令有什么要紧的事非今天说不可？”

　　刘伟鹤按耐住心里的急躁，大手轻轻一挥，“林老板既然回来了，我也不客套了。还请林老板收拾收拾东西，跟我回府上吧。”

　　因华心下冷笑一声，面上却无丝毫表情。刘伟鹤想做什么他倒是不清楚，不过看这架势想必是原骁用了什么激将法把他激到这头来了，原骁有自己的策略，枪上膛之后总要先试练一番，刘伟鹤这是被

　　人当枪使了还不知情，真不知私底下他那些个副官是被人养着吃白饭还是当摆设了。

　　“司令何出此言？”因华也不急，打算试探试探。

　　“林老板上次可是拂了一次面子，这次总不会再不给我这个大老粗一个面子吧？”刘伟鹤的目光锁在他身上不放，“班主可是没说什么了，厢房府上也备好了，林老板就过去住几天吧。”

　　因华本是想拒绝的，不过狗逼急了都会跳墙，更何况活脱脱一个匪气沾身的军阀头子。

　　事实上刘伟鹤有自己的一股势力，虎着脸南征北战，建立了不少声望，再怎么说来也不会愣头青到哪里去，即使现在他察觉不出原骁可能是在彻底利用他，等到原骁有了下一步的计划，他也不会傻着

　　继续替原骁干白活了。

　　思及此，因华沉默了一会，没再拒绝，只是敛声答道，“既然司令都这么说了，因华恭敬不如从命了。”

　　刘伟鹤闻言脸色才逐渐好转了一些。他站起身来，准备过去扶因华的手，因华只是轻轻侧过身子，“时辰不早了，司令该回去了。”

　　“急什么？待会儿你也是要跟我一同回府上的。”刘伟鹤想起原骁的话，想着只先把人带回去再说，至于原骁说的什么破计划，他根本没心思去掺和一脚。

　　现在北六省和南六省都有他的一部分势力，这些日子虽然北方不安稳，不过这火暂时也燃不到他身上来。前半辈子辛辛苦苦打江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未来，如今日子太平，这里头又

　　有早些年心心念念的人儿，不趁热打铁把人收了回家，往后又是什么样可是不好掌控的了。

　　“司令都说要让因华收拾东西了，我那些个头面，戏服，东西装得可多了。”因华看他一眼，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今天先让因华打点好东西了，明日再出发去贵府也不迟。”

　　“司令总不会急于一时吧？”因华顿了顿，又补上一句。

　　刘伟鹤想着这人反正迟早也得去自己那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晚那么一天……罢了罢了。

　　他低头看桌头的枪，爽朗一笑，“不急不急，林老板先好生休息一晚上，明天我让人来接你过去。”

　　“多谢司令。”

　　刘伟鹤把着枪起身起身，“告辞。”

　　门口等着的副手一见他出来立马迎了上去，刘伟鹤摆摆手，使了一个眼色。因华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动作。

　　“司令……”

　　“先回去吧。”

　　“可是今天……那头说……”

　　“不急，事关重大，原骁那小子卖得几分面子给军政府，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他想拿我当枪子儿使，还是嫩了点！”

　　刘伟鹤想起晌午时分原骁派人送来的一份资料，附带捎上了一封信。

　　上头写着几个字：兹事体大，务必慎行。

　　思虑良久，他让人发了一份无线电报给北疆的陆家，至于那头有没有什么反应，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这就不是他的事儿了。

　　刘伟鹤走后，因华才回了房。班主早就站在门口等着他了，手里抬着烟袋，暗色的脸隐在门框中。见因华走来，他先一步开口，“司令说什么了？”

　　因华沉默看了班主一眼，开门，进屋子点灯，“也没说什么。”

　　“呵，你倒是懂得周旋。”班主冷笑一声，“这戏园子里头怕也就你有这份胆量了！”

　　“班主何必自谦？我出去的这段时间，班主也想了不少法子拖住刘司令吧？”因华低头轻轻吹了一口灯，待屋子亮堂起来，才慢吞吞地拿出茶杯。

　　闻言，班主沉默。

　　他想起刘伟鹤满脸横肉地让人甩了一份白纸在他脸上的情景。

　　“林班主，不是我这个做手下的不提醒你，有些事还是不要瞒得太紧为好，我们司令的时间可宝贵得很。”

　　“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副手拍了拍他的脸，语气不耐，“当年的事要是被捅落出来，想必这戏园子里的人也得跟着遭殃，还有您那宝贝儿子……呵呵……”

　　闻言，班主心里猛地一惊，他们居然知道小二子的事情！他一脸狰狞地瞪着他们，“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也没什么，司令就想请您帮个忙罢了。”副手微笑，“只要您好好配合，什么事情都没有。至于林老板的事儿，白纸黑字上写得清清楚楚，这事你我心知肚明就好。”

　　“……你们要我做什么？”班主咬牙，忍气吞声地把心里的愤怒咽了下去，不错，这关乎到十九年前的一场大事，自从兄长走后，他守了这个秘密十几年，十几年！却没想过，还有人能查到那么多年

　　前的事情。

　　要是这件事被曝光……

　　他闭了闭眼睛，仍是不愿意去想那件事的后果。

　　“好，我答应。”

　　最终，他给了这个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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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主打算什么时候才让小二子上戏台？”因华坐下来，脸上明灭闪烁着烛光，一双清湛的眸子显得很平静。

　　“他不适合唱戏。”班主仍旧坚持着自己的想法，然而这世道变了，人心不古，哪个人没有自己的想法？他想起小二子倔犟的眼神，无辜单纯的眼神，哭泣的眼神，他……终究还是没有尽到为人父的

　　责任！

　　他想认他，可是却不能！

　　因华抿唇，“我想过了，班主有自己的思量，我也阻止不了，不过小二子现在除了唱戏，班主还能想出更好的办法让他不离开戏园子吗？”

　　对面的另一张脸，曾经饱经风霜的脸，虬筋四起，皱纹沟壑地盘桓在鬓角旁，他已垂垂老矣，纠结和挣扎在他眼底翻滚着。因华就静静地看着他。

　　“罢了。”最后他叹气，“你自己掂量着看吧……”

　　“小二子随你，对你也亲近。”班主沉默地看了窗户好久，“……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替我多照看他一些。”

　　“我知道。”

　　“……”

　　屋子里寂静下来，没有人再说话了。随着烛火燃燃，噗嗤的轻响声响起。班主摸了摸自己手上的玉扳指，看了一眼对面面无表情的因华，这人果然越是长大越就长得像……

　　“你好生休息吧。”他负手起立，推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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