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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斑驳残旧的木门,卫尚安借着清浅的月光踏入了庙宇。令他略感诧异的是今天门上没有积灰掉落,地面上也几乎一尘不染,青石板上雕刻的莲花像是被甘泉酥雨涤淌过般亭亭玉立。看情形似乎是有人知道今天会有访客,事先将整个庭院都清扫干净了。
耳边万籁俱寂,夜虫因为天气变冷而躲到了地下保暖。卫尚安放低了脚步声,慢慢走到了寺庙的后厢。禅房里亮着橙黄色的灯火,让人不觉感到一丝暖意。当卫尚安将手掌贴到门板上的一霎那,房门自动打开了。一位鹤发童颜的和尚盘坐于床头。见到卫尚安进入,他宽慰地笑道,“小安,许久不见,你的灵力似乎又有进步。”
卫尚安难得恭谦地行了礼,站到了信远的身边。虽然信远看着气色红润,但在卫尚安的眼里,他已逐渐现出回光返照之相。
信远心满意足地阖上眼,开始自言自语,“记得你在这里住的最长的一段日子就是卫离带你回来的头十天,之后你便不常出现在庙内了。在你睁开眼睛前,我真担心你活不下来。不过幸好一切都很顺利,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坚强。小安,很高兴这辈子能认识你,希望我们还能有机会重逢……”
信远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而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慈祥的笑意。卫尚安望着他的遗容,心中久久无法平静。第一次面对熟人故去,那感觉像是被人用力按住了胸口,闷闷得透不过气来。
卫尚安没有计算自己究竟呆立了几个时辰,直到耳边响起个温柔的声音,轻轻抚慰着他的情绪,“据说人死后的第七天晚上是回魂夜。亡魂会从阴司回来,看自己生前故居最后一眼。虽然我不清楚是否真会如此,但如果还有话想对亡者说,那会是唯一的机会。”
卫尚安转动着僵直的身躯,发现几缕曙光已经透过窗棂泻入了房内,并在地上落成了金色的斑点。卫离站在光影错落的范围内,脸上也印着旭日的辉痕,明暗交汇间让人看不清他精致的五官。
小黑见卫尚安看向这里,便从卫离的脚边走了过去,仰头回望着卫尚安。难能可贵的是,今天它从踏入房门起就没有胡乱叫唤。卫尚安甚至觉得那对猫眼化成了两汪深不见底的幽潭,宁静得让人直想去扰乱那一池碧水。
见到卫离和小黑,卫尚安总觉得周围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却又不说不清道不明。升腾而起的疑云盘旋于心头,迟迟不能消散……
今天是信远逝去的第七天,也是卫离口中的回魂夜。其实早在信远与世长辞的翌日下午,卫尚安就将其遗体瘗埋在山庙后能望见青花山峰顶的平地上。而庙内并没有设置灵堂,甚至连牌位也没有摆放。禅房的方桌上只是陈列着信远生前用过的念珠和几本经书,再有便是他最后帮着驱邪的玉笛和短剑。
夜阑云静,斯人未眠。摇摆不定的灯火总是在一段时间后劈啪跳响。听到这声音,卫尚安就会举起一旁的剪刀将顶上发黑的灯芯剪断,以便让房内保持同等的亮度。眼看灯芯逐渐变短,卫尚安开始怀疑回魂夜的说法。或许人死后除了怨鬼之外根本不会在人间游荡,毕竟能够顺利投胎转世又何尝不是件幸运的事?
夜风不知从何处带来清扬的钟声,飘渺的,虚幻的,轻摇而至,只在耳边停留一瞬后又微旋而去。一阵接一阵,一浪跟一浪,似斗翻的水纹,沉沉浮浮间令人双眼渐重,只愿深眠其内……
突然灯火又一次明灭,轻小的劈啪声将卫尚安从昏昏欲睡中惊醒。在睁大双眼的那一瞬间,卫尚安立刻明白了方才自己竟差点落入陷阱。他怒不可遏地打开禅房木门,大踏步走到庭院中,厉声喝道:“是谁藏头露尾地耍手段?卑鄙,出来!”
卫尚安话音刚落,空中立刻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紧接着一个长相狰狞的男子从暗处走进了他的视线范围内。那“人”的整张脸几乎都被一对眼睛占据,薄薄的唇间有两个细长的犬齿伸了出来。十个手指又尖又长,与其说是人手倒不如说是兽爪更为贴切。
男人用破鼓烂锣般的声音划破了寂静,“嘿嘿,本想兵不刃血做个了结,可惜有人不领情,不愿乖乖睡觉。没法子,看来今晚注定有人要死在这庙里。”
卫尚安从这人一出现便开始观测对方的灵台气息。听他口出狂言后,卫尚安轻声冷哼了一下却不敢在脑中出现任何藐视的情绪。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这些天终是萦绕在他心头的怪异感是什么——七天前他见到了小黑出现在庙里,也就是说,随着信远的辞世,一直保护着寺庙不受妖怪侵袭的结界,消失了!
历年来卫尚安和卫离从其他妖怪手里夺来的宝物法器全都存在了信远的这间破庙里。所以对天底下喜于修炼的妖怪来说,这里无疑就是座巨大的宝山。现在保护的结界荡然无存,对宝物垂涎三尺的妖怪必定会蜂拥而至。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对手找上门,所以今夜卫尚安并没有带着惯用的长鞭。而刚才对方的趁虚而入乃至差点得手,令卫尚安丝毫不敢小窥他的实力。
于是卫尚安暗中将灵力集中于右掌,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全身,哪怕是个细微的颤抖,都不敢错过。只见夜袭者嘿嘿低笑了几声后出其不意地从嘴里吐出很多白丝,每一束以白驹过隙的速度向卫尚安四肢袭来。卫尚安忙矮身一跃,躲开了最先袭来的几束白丝。
白丝失去了原来的目标,全都击中了禅房墙壁,将石头垒砌而成的厚壁打出了几个大洞。一时间壁裂瓦碎,尘灰四起,眨眼间整间屋子就坍塌了半边。
借助嘶嘶破空声分辨位置,卫尚安挥动灵刀手,想要回身砍断从背后跟至的白丝。哪想白丝韧性十足,灵刀手砍下后非但伤不了它分毫,右掌还差点被白丝缠上。反击不成,卫尚安只得再退。因为禅房前的庭院并不宽敞,四处游走的白丝几乎延伸到了各个角落。吃惊之余,卫尚安只得闪身跃进了半塌的禅房内。
房内的家具几乎都被压在倒下的断垣之下,地上尽是些破碎的瓦砾和木块。卫尚安凭记忆搜索着整间房间,希望能找到个御敌的武器。就在他四下环顾之际,几束白丝纷随而至,卫尚安左突右闪的同时捡起身边一根断裂的木料挥舞,想要先抑制住其攻势,以便再定后招。
哪知木料被白丝缠上后,立刻冒出黑烟,旋即变成了粉末。看到这一情况,卫尚安肯定,那些白丝上定是带有剧毒。这下子他更不敢贸然行事。
越来越多的白丝不但霸占了整个前庭,更有将禅房也一并吞没的趋势。卫尚安见形势危急,不得不再度启用卫离明令禁止他使用的“天兆”。他将体内缓缓流动的气息加强,把平时蛰伏的灵力从四肢百骸飞速集中于胸口。当冷热两股气息达到水乳交融的境界后,卫尚安感到浑身的毛孔似乎都打开了,体内的灵力有种喷薄欲出的趋势。
夜袭者果然不是泛泛之辈。他警惕地察觉到卫尚安灵力的变化,所有白丝顿了顿后不再紧逼,而是上下晃动着,如探出的触须,虎视眈眈地盯住了卫尚安。
就在卫尚安右手凝气成团,打算打出天兆的一瞬间,耳边突然响起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小子,让我来帮你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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