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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公
卓玉是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平日里也不常见到,可杍伊这边也不敢冒冒然行动,谁知道他又会在什么时候不出声的站在背后,定是认为怎么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所以前几次才会就这般放过自己,如果被逮住的次数多了,这养尊处优的少主只怕也不屑于这样的游戏,弹指间取走她的性命,事到如今,也只有绷紧神经,不要再被他寻到纰漏,以保完全。
“伊儿,猜猜我是谁!” 杍伊双眼被人蒙住,眼前一黑,不觉全身戒备,但一听到声音便开始嘲笑自己的草木皆兵。她边把捂在脸上的手拿开边说:“好了,不要闹了苑儿,还有你怎么会进到南殿?”
“还不是想你闹得,”她嘟起小嘴,牵住杍伊的手又摇又晃,突然像是记起了什么,神秘的说:“我告诉你噢,我上头的那位今天大寿,正在大摆宴席,我猜想啊,南殿这边肯定没人,毕竟连少主也要出席宴会啊,所以我一路摸进来还真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呢,然后就看到你在这里发呆了啊。”
“你是说卓大总管寿宴少主会出席!” 杍伊心里一阵狂跳。
“是啊,开心吧,明天之前你是不用伺候你主子,我就命苦了,今天忙得要死,现在也是抽那么一丁点空溜过来看看你的。”苑儿双手叉腰,把杍伊上下端详了一遍,继续说,“不过你的状况还行,没有被折磨得皮包骨,我这边好歹也放下心来。不说那么多了,再不回去嬷嬷会追着我打的,你保重噢!”
苑儿蹦蹦跳跳地回去后,杍伊暗喜,算来苑儿的武功底子不深,难道躲在暗处的武士今日都调动了岗位,所以苑儿可以自在出入,若真是这样,卓玉不在南殿将更加确实,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要把它抓住才是。
以疾风的速度穿过花林,甚至那枚从枝丫上落下的花瓣还未吻到大地,单见到一抹紫风轻轻掠过,杍伊已奔至青木楼,然后,一串连贯动作,肉眼看来,好像只是门微微动了动,她整个人已安然入室了。
杍伊安静的站在原地,闭上眼睛,细细地听,全神贯注地感觉,直到确定卓玉不在这里,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寻找。
整个楼台是青木所搭,依湖而建,楼榭下是水流。阁外一边是碧草翠阶,□□玉台,另一边凌波点点,秋水潼潼,室内一榻一床,一桌一椅一琴台,无他。
如果昨晚卓玉睡于榻上,那床应该不会乱,即使乱了,也应该是被而不是席。杍伊心里称怪,一个箭步,把那竹席猛地一掀,果然。
拉起扣环,便见到一串延向深处的台阶,洞口不大,杍伊错骨缩身勉强进去,盖好洞口,小心的往下走。
阶梯很多,深不见底,但杍伊分明听到身旁有水流的声音,那么近,好像正要穿透身体,随着越走越深,潺鸣声越过头顶,越来越远。她猛地一惊,难道我现在正走向湖底!
到至深至尽之处,杍伊看到一星亮光,她脚尖一点,飞身向前,那里会是谁,爹,还是卓飞扬。
“小老弟,给你的药没效么,咋又回来了?”
一股浓郁的药味迎面而来,杍伊凝神定气,直视来人。
这位鹤发童颜的老人见是个女子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抱歉啊姑娘,老朽眼拙,把你错认成那位后生了。”
杍伊见老者慈眉善目,再看遍地的草药,臼杵,瓶罐,问道:“你是个医者?”
“唉,我可就快对不起这个称呼了——”老人随手一理他银白色的长须,自嘲道。
“老人家过谦了,不说这净砜附须三荚凤,菖蒲,炙地龙,艾草等几十味药经过层层工序以汁炼膏,以膏成丸,以丸化散,已是难得,它益气温经,服用可,但焚烧亦可净气除瘴,掺进深海鲸油,两者相须,不仅功效倍增,又可焚香又可照明,此般作为岂是普通的医者所有。”
“噢,不错,单嗅其味就能知之甚详,看来当今江湖人才辈出啊,不知姑娘你师承何处啊?”老者捻着胡须,很是欣赏。
“百草谷。”毒爷爷提过他当年拜医仙白沫草门下学成于百草谷,这么算起来自己也该是百草谷的弟子。
“你师傅是,毒啸?”
“您认识家师?”
“何止认识啊,原来是那小子,他呀没给我少惹祸,年少的时候就爱掘人家祖坟,把那些个尸体搬进我百草谷弄得谷里这个乌烟瘴气哟,想当初我离开时,他也才刚下山不久,几个徒弟里面就他最像我,喜欢创新,不愿墨守陈规,只是他过于自负,也不知这么些年来有没有闯下什么祸,不过看他收了这么个伶俐的徒弟我也算是欣慰了。”
听完一席话,杍伊明白过来,齐膝跪下,叩拜师公。刚见这老人时就知他是个人物,原来竟是毒爷爷的师父,不过,不管怎样,毒爷爷被江湖人追杀的事可千万不能和师公提才好。
想起杍伊第一次被毒啸领进医爐暗阁看见满屋残缺的肢体时吃惊不已,想来整个昆仑山头已皆是空坟,原来这嗜好远在毒长老学成前便有。其实解剖是探究人体奥秘最直接的方法,只是没有那么多人坦然接受,话说回来,毒啸医鬼之名的由来与他掘坟盗尸有极大的关系,若他偷偷摸摸地只在平头老百姓的头上动土倒也罢了,可他偏偏对各大世家的祖宗和那些名门名派的领头人也极有兴趣,说是要看看养尊处优的人物与普通庄稼汉有何区别,他曾兴奋地告诉杍伊,说是那些个当家的血脉管子比常人要脆要硬(动脉硬化),心肉也较大,有时还有间间断断黄色肉星子浸润(心肌脂肪浸润),他还满是遗憾地说过,这一生最失败的就是潜不进位于关中渭水,群峰丘峦中无字墓,倒是它旁边的那座好破许多云云。当时听闻此话时杍伊不觉倒吸一口凉气,埋于乾陵的周武女帝和唐高宗!
白老急忙将她扶起,满脸笑意,“怎么,想师父了吧?”
杍伊惊讶于白老的察言观色揣心之能,如此高人怎会埋居在此,便问道:“师公是被教主卓飞扬囚于此地的吗,您放心,徒儿会全力救您出去。”
“不用不用,我是被卓飞扬请来的,是我自愿留在这里研制药物,你不知道,当年触到他的脉象我有多兴奋啊,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只是我在此炼药也不知多少年了,就是练不成我想要的那副药。他说自己是脉承了父亲的武功之后,每月月中痛苦难当,但他答应我了,不会在我老头死之前先死掉。对了,你来看看——”白老拉着杍伊到一个巨大的赤金丹炉旁,从散落了一地的丹药中捡出几粒,递给杍伊。
不可能,丹药由成百上千味药炼制倒也不奇,怪的是它们酸咸甘苦辛,寒热温凉这四气五味都有,各药之间相须,相使,相畏,相杀,相恶,相反都有,这,到底是治哪一种怪病的?
突然杍伊脑里如电光一闪,“师公,您说的脉象可是沉浮缓速不定,阴阳相搏,气血时涸时盈?”
“不错啊,那卓飞扬也是请你来看病的啊?”
“师公,您说,这样的脉象只有卓飞扬一人所有么,会不会他的子嗣也得了这种怪病——” 杍伊觉得自己的手都开始颤抖,拉着白沫草的衣袖突然慌乱起来。
“嗯,这么说,或许也有这种可能性。等等,徒儿你的手臂——”白老指尖一点搭上杍伊的脉博,由手至肩,在她肩胛骨轻轻一拍,随即大笑起来:“原来那小少主是为你来求药的啊!”
白老见杍伊一头雾水,便细细道来。
原来昨夜卓玉回到房里一直寝食难安,夜不成寐,怕碎骨之症会落下病根,便急急忙忙找医仙求药,白沐草一眼认定此乃教中少主,虽知他急于用药,只是这续骨通经散本就需要炼上七天七夜,但最后终是经不住他的请求,这才同意教他用真气炼药,真气越深厚,进度越快,一夜速成,也着实让白老惊叹不已。
“小少主为你耗尽气力,这份心思难能可贵啊。”
想起晨起时分,卓玉疲累的倒在榻上原来不是因为宿醉,只是昨晚耗尽真气,想到这里,杍伊心里泛起一阵涟漪,但马上平定下来,自己哪有资格得此殊荣,更何况这个人,是卓玉。
“师公,这些丸,膏,散,涎所需的材料不下万千,可是有人时时为您备齐?” 杍伊不想在卓玉身上多费唇舌,急急把注意力转移开来。
“非也,非也。”白老走到一面墙前,壁上一盏青铜灯,铸成凤状,头颈向上昂起,凤冠上燃着鲸油,凤喙里衔着一颗同样质地的圆珠,只见他轻巧的拨动那粒珠后,呼啦一声,这面墙已中线为轴,内旋外转,显现出墙外的光景来。
这就是传说中种植奇花异草的园子么,色繁香郁,尊飞草长,清泉漱石,水滴青苔,薄雾缭绕,霓霞飞转,这里只有日月,与四季无关,可是——
“这个密室不是建在湖底么?怎会有这样一个见天触地的药圃?”
“哈哈,孩子,那条密道已带你走过湖底,这是一个非常隐秘的山谷之底,有着非常神秘的土质,这个卓飞扬不仅是个武功奇才,还是个探宝的能人啊!”
“师公,如果他日您炼成药解救卓飞扬,那该如何通知他,或者,能到何处找寻到他?” 杍伊大骂自己糊涂,即使过去二十余年,有着这层牵连,师公仍是最有可能知道卓飞扬下落的人!
“他当年只说炼成了药就从密道往上走,出了洞口就能看见他,哝,就是你下来的那条。不过,”白老回过头笑眯眯的看着杍伊,“你要找他还不易么,问那小少主就行了啊,卓飞扬不是那俊孩子的爹么。”
对,他是卓玉的爹,是我的要杀的人,所以我们之间除了主仆不能有第二层关系,免得在最后对决时徒增痛苦,可是,或许,自己对卓玉来说什么都不是吧。
杍伊抬头,见黄昏将尽,即入暮夜,想着还得走一趟总坛囚室,也就不得不向师公拜别,白老倒也通明,只是让她处处小心,保护自己,直到杍伊渐渐走远,不见踪影,他才暗自叹道,这孩子竟被人下了蛊术。
当白沐草的指尖点上杍伊的脉博时就察觉到她被下了蛊,当时不言明只因此蛊为摄魂蛊,可以摄取人的心思,神志,乃至性命,如果杍伊知道自己被人下蛊,这个消息会通过摄取心思而让下蛊之人得知,行迹败露,难保不会就此掐断了她的性命,所以白老只是在拍杍伊肩头的一瞬间,扯下一根青丝,以求破蛊。
蛊毒蛊毒,蛊与毒本就交错,白沐草身为医仙精于解毒之术,也多少研习了些破蛊之法,只是许久没用,又关乎徒儿性命,当愈发小心谨慎才是。白老心里想着,掌了盏鲸油灯,入了药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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