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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亨利叫他们回来要说的是正事。
他刚回了趟家,从许久未见的父亲那里得到了一个说不上多好的消息:他们准备搬家了。
亨利的父亲在日复一日的矿脉勘探中被消磨了信心,家庭入不敷出,矿脉更是连也连影子也没有,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亨利的母亲意外地发现,这个家庭即将迎来新的孩子。
“妈妈不可能一边带孩子,一边做家务,还一边出去打工补贴家用。”亨利搓着手上的茧子说,“所以父亲决定不再寻找导体矿了。我们准备回老家去,听说那里有不少煤矿和工厂都在招工。”
“可蒸汽机投入使用之后,不是不需要那么多人力了吗?”拉斐尔问,“你知道,蒸汽机极大地……”
“这我不太清楚。”亨利说,“但那有不少工作,我这个年纪的孩子现在都能在工厂里干活了。父亲说,也许连我弟弟也能找到个扫烟囱的工作。”
“我们大概明天就要走了。”男孩低着头,双手用力地纠缠在一起,“所以……阿诺德先生,您看……能不能结一下我这个星期的工资?”
不等阿诺德回答,他急急地补充道:“当然!我知道这周才过了几天,您可以看着给,只要有钱就……”
“亨利。”阿诺德按了按男孩的肩膀,“我会给你一周的工资的。这几年你在我这干得不错,就当是我为你饯行。”
亨利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暗下去,他咬着嘴唇,像是陷入了一种更复杂的情绪里。
“谢谢您,阿诺德先生。”他说,“……再见,我会想念您的。”
他郑重地和每一个人告别,甚至包括只见过一面的拉斐尔和艾希莉。这不是一个热闹的夜晚,屈指可数的酒客几乎都已经离开,酒馆昏暗的灯光下摇曳着零星的影子,灰蒙蒙地延伸到凉掉的烤四足鸟上。
阿诺德看起来没怎么受到这种冷清气氛的影响,他笑呵呵地拍着亨利的后背,把男孩送到酒馆门口,嘱咐他快些回家。
“有机会再来看看我们。”他用一种温和的、长辈般的口吻说,“如果你那是已经足够成熟了,我可以免费请你喝一杯。”
亨利看着酒馆外完全黑下来的天空,那些散发着尖锐光芒的星星连接着远处夜巡队的火把,像一条闪光的、崎岖的长路。他回过头,久久地看着酒馆,在这里他度过几年的时光。他最终对它报以微笑。
“我期待着那一天。”
男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里很久,阿诺德还站在那里。
“阿诺德和米拉看起来挺伤感的。”拉维妮娅感叹到。
“你倒是看起来接受良好。”杰拉尔德接过她手里的餐盘,两人像是突然间达成了某种共识,迅速收拾着桌子上剩下的烤四足鸟。
“也许是我认识他的时间不够长。”拉维妮娅端起烤四足鸟的鸟肉碎片,“听起来蛮冷血的,是吧?”
“不,不是不能理解。”杰拉尔德尽量脚步轻柔地挪向后厨,“也许你只是和他不够熟。你看,你和阿诺德或者米拉就比和他关系好一些。”
“这倒是……”
“亲爱的拉维。”米拉的脸突然占据了他们的视线,“杰里。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清理一下桌面。”拉维妮娅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烤四足鸟也快吃完了,对吧?我们就……呃,收拾一下。”
米拉叹了口气。
“你们其实可以和阿诺德一样直接说的,知道吗?”她说,“虽然我也不会改。”
“真是坦荡,米拉小姐。”杰拉尔德眯起眼睛说,“就像我第一次说三明治难吃,你抽我的时候一样。”
“每个人面对批评都有自己的处理方式。”米拉说,“只是我选择了发泄情绪而已。”
“……真有那么难吃吗?起码比三明治好点吧?”
“好点。”
“好多了。”
酒馆的大厅里,拉斐尔坐在一张窗边的桌旁,沉默地望向窗外,只给酒馆里的人留下一个毛茸茸的棕色后脑勺。
“怎么了?”艾希莉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托腮,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你看起来好忧郁。”
“那个男孩看起来很喜欢机械鸟。”拉斐尔说,“我觉得也许哪一天他会对导体工艺感兴趣的。”
“也许吧。他要回老家去了,不是吗?机械鸟比起前几年已经便宜很多了,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买得起了。”
“但阿尔伯恩的天上现在全是雾。”拉斐尔看着窗外的星光,轻轻说,“……其他国家估计也差不多,到处都是冒烟的工厂。”
“他很难再看到鸟儿冲进云端的样子了。”
艾希莉其实不太理解表哥突入其来的淡淡忧伤,她短暂地思考了一会,决定把这当成拉斐尔偶尔的诗人情操发作。她在桌边又坐了一会,果断起身,去后厨帮助拉维妮娅处理残缺的烤四足鸟了。
拉斐尔依旧坐在那,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或是等待什么。无论这一晚他的脑子里转了些什么,接下来的日子,他坐在窗边的目的就很明显了:他在等待兄长的回信。
当然,没人在意拉斐尔还要在窗边坐多久。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拉斐尔要等待回信,杰拉尔德要找新的委托和搭档,拉维妮娅要考虑怎么再缩减一点酒馆的成本,艾希莉……艾希莉发现自己还挺享受每天睡懒觉、偶尔到酒馆聊聊天的生活。
“早上好。”半个月后的一天早上,拉维妮娅夜巡回来,在酒馆门口看见了几天没见的杰拉尔德。
“最近早上可真冷。”杰拉尔德说,乳白色的雾气在他说话的时候大团大团地出现,糊在他的睫毛和发梢上,“我觉得门口的霜都变厚了。”
“你一大早来这等着开门?”拉维妮娅打着哈欠说,“终于赚到钱了?”
“还没有。”杰拉尔德说,“我其实是来找你的。”
“如果你有什么紧急的事。”拉维妮娅打开酒馆的大门,“最好快一点说,或者先找阿诺德和米拉——我是真的快要睡着了。”
“好吧。”杰拉尔德说,“那么我长话短说。有个到莫德镇送货的委托,一趟三十金镑,你有兴趣吗?”
“我?”
“我记得你说过要接委托,而我现在刚好缺一个搭档。”杰拉尔德说,“我记得你在狩猎四足鸟的时候枪法不错。而且只是送货,不会有什么大事。”
“真的吗。”拉维妮娅干巴巴地说,极力睁开上下打架的眼皮,“我上一次看见你送货可是碰见了成年沙蜥,它脑袋上那块导体矿的钱现在还没花完呢。”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件好事,至少你赚到了钱。”杰拉尔德耸耸肩,“没关系,你可以先睡一觉再考虑这件事——你看起来确实快睡着了。”
……
“所以你们要去隔壁镇上送货?”艾希莉坐在吧台边的椅子上,摇晃着双腿,“能带上我吗?”
“我们只是去送个货,艾希莉。”拉维妮娅说,“这没什么意思。”
“但你们差不多要去三天,不是吗?”艾希莉兴致勃勃地说,“就像野营一样,多有意思啊。”
“不,和野营不一样。你可能会遇见房子那么大的蜥蜴,然后被它咔嚓一下吃掉。”
“哦。”艾希莉顿了一下,看起来有点退缩了,“听起来你见过那种怪物。”
“亲眼所见,我发誓。”
“那真是——太有趣了!”艾希莉从椅子上蹦下来,抓住拉维妮娅的胳膊,拖长了嗓音说,“带我去吧,拜托?拜托——”
“拉斐尔。”拉维妮娅叹了口气,“你不打算管管你的表妹吗?”
“我管不住她,你之前也看到了。”拉斐尔看起来有点想笑,但他大概是凭意志忍住了,“而且——我其实希望你们能也带上我。”
“你是认真的吗?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你们要去莫德镇,对吧?”拉斐尔的身体向前倾了倾,这是他要开始长篇大论的征兆,“这里是因为彼得.莫德得名的,他是个植物学家,为了研究才住在无人区,据说他对温度控制法阵的应用程度是数一数二的,因为这个技术,才在观赏性花卉产业一骑绝尘——他养出的花永远是最大、最漂亮的,花瓣上会有一种梦幻般的光泽。”
“所以这是个研究学者,还是个花卉商人。”拉维妮娅摸着耳垂思考道,“我好像有些印象了,每年的温室花展都有那么几盆花是他的。”
“而且他几乎每次都是花卉评选的冠军。”拉斐尔补充道,灰眼睛里透出一种狂热,“他的每篇论文都会收到无数讲座邀请,但他每年只答应一两个——现在是个绝好的机会,我可以亲自去拜访他,请教法阵魔法的应用问题。”
“大少爷,我们是去送货的,不是去过家家的。”杰拉尔德抱着胳膊说,“又是野营又是学术研究,这种服务要另外算钱。”
“哦,没问题。”拉斐尔说,“我正要和你们说这件事,今早我收到我哥的回信了,他给我寄了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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